月色如血,浸染着庆阳王府的雕梁画栋。
朱漆大门洞开,门槛下凝结的黑血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院内,尸体横陈——有的蜷缩在廊柱旁,五指深深抠进地砖缝隙;有的仰面倒在庭院中央,大张的嘴里塞满了凝固的血块。他们的眼睛无一例外地圆睁着,瞳孔扩散成漆黑的空洞,仿佛在死前目睹了极致的恐怖。
血溪在青石板上蜿蜒,汇成诡异的图腾。
月光下,那些暗红的液体竟泛着奇异的微光,如同有生命般缓缓流动。突然,夜风骤止,一股铁锈味的雾气从尸堆中升腾而起,在半空凝结成细密的血珠。
天际炸开一声雷鸣。
云层撕裂,露出一个巨大的血色漩涡。它形如枯叶,叶脉却是由无数扭动的“血管”构成,汩汩流动的鲜血在脉络间奔涌。随着漩涡旋转,血滴如雨坠落,砸在瓦片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嘻嘻……嘻嘻嘻……”
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时而像婴孩呓语,时而似老妪呜咽。屋檐下的铜铃无风自动,叮当声里竟混着模糊的絮语:“……一个都逃不掉……”
当最后一滴血雨停歇时,漩涡轰然碎裂。
漫天血蝶飞舞,落在尸体的眼皮上,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睛终于缓缓闭合。
庆阳王府满门被屠的消息传到京城时,已是惨案发生后的第二日黄昏。
当夜,温之言正端坐在书房中,认真地审阅着公文。听闻此事后,他手中的公文突然变得沉重无比,便立即放下文书,连夜进宫直奔含元殿而去。
刚踏入含元殿的门槛,温之言便听见叶景渊将手中的呈报重重地拍在了案上。“一百四十五口,无一生还。”叶景渊的声音冷若寒冰,“兖州刺史验尸发现,所有伤口皆出自同一柄剑。更蹊跷的是——”
温之言接过呈报,目光在展开的纸页间游走,那些尸格图上蜿蜒的黑纹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此事难道与天水阁有关?”他的指腹摩挲着尸格图边缘,那个天水阁刺客临死前的画面在记忆中浮现。
“朕亦难以置信,但天下之大,除天水阁外,又有何人能在短时间内屠尽王府?”叶景渊稍作停顿,继续道,“而且,这血色树叶图腾究竟代表着什么?”
温之言感到喉间发紧:“陛下,此案需尽快查明真相,以免引发更大的祸端。但若确为天水阁所为,仅凭兖州刺史之力,恐难应对此案。”
“你是想请南苑的人协助调查?”见温之言并未否认,叶景渊继续道,“那此事便交由你去办,但需谨记,仅限于破案,不得泄露朝政机密。”
温之言领命后,正欲告退,却听叶景渊突然出声:“别以为你在背后做的那些事,能瞒得过槿容。”
温之言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平静回应:“这就不劳陛下操心了。”
“温之言,你放肆!”
温之言立刻后退两步,躬身弯腰,摆出恭敬听训的态度:“微臣不敢!”
“朕看你敢得很,”叶景渊气愤地质问,“虽然已查证你与乐师被杀一案无关,但两个命案现场发现的树叶图腾皆与温氏族徽相似,你对此有何解释?”
温之言目光坚定,声音沉稳:“陛下,温氏族徽是先祖所创,温氏族人自古以来皆以此为荣。不过,臣亦深知,近年来朝中有人对温氏心生不满,企图借族徽之事制造事端,图谋不轨。”
叶景渊冷笑一声,“你虽聪明绝顶,能将责任推卸得丝毫不剩,但你可曾深思,若真有人欲借温氏之名行事,你又该如何应对?”
温之言微微抬头,正好迎上叶景渊锐利的目光:“陛下,微臣愿以性命担保,此事绝非温氏所为。至于幕后之人,微臣必将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是日晨曦,望城山腰云雾缭绕。
温之言立于石阶之上,山风拂过,金色衣袂轻扬。
“不知温相来南苑所为何事?”秦怀允的声音自山间传来,清朗如泉。
“有一桩奇案想请你协助。”温之言淡淡道。
秦怀允踏着晨雾走近,唇角微扬:“哦?难得温相开口求人。”
“废话少说。”
秦怀允神色微敛,正色道:“庆阳王府和教坊司的案子,均牵涉天水阁,且与徐阶的画作有关。因此,我需要一些特权。”
“你想要什么?”温之言转身,金绫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秦怀允微微躬身,语气中带着几分恭敬:“长公主。”
“槿容?”温之言眉毛轻挑,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秦怀允则轻笑一声:“不错,正是温相的夫人。”
温之言注视着秦怀允,缓缓道:“你们不是几日前才见过吗?”
秦怀允笑容依旧:“那是私事,若为公事,自然需温相首肯。”
温之言微微点头:“若她愿意,我不干涉。”
秦怀允闻言笑道:“那就多谢温相了!”
“南苑虽然独立于朝廷之外,所学之术涉及工商医药乃至谋篇布局,但说到底不过是另一个集贤殿。因此,你要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温之言提醒道,随后从袖中取出一块黄玉令牌,递了过去。
“此案由大理寺与刑部主审,你只可协助调查,不得越权。如果遇到阻碍,可持此令牌行事。”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不过我想南苑的人,应该不会遇到什么阻碍。”
秦怀允接过令牌,指尖在玉面上轻轻摩挲,忽而笑道:“温相就不问,我为何要请长公主相助?”
温之言目光深邃:“为了雪魂花。”
秦怀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低笑:“果然瞒不过温相。”
“传闻雪魂花生于天山玄冰池下,有起死回生之效。”温之言语气平静,“先皇曾用半朵救过槿容,余下半朵则藏于宫中,唯她知晓所在。”
秦怀允沉默片刻,终是拱手:“温相既知,仍允我接近长公主,想必另有深意。”
温之言未作回答,而是目光越过他,落在不远处匆匆而来的官员身上。
那官员手持文书,神色凝重,显然是有急事相报。
秦怀允见状识趣地退后一步恭敬作揖:“既如此在下先行告退。”
温之言略一颔首,两人便就此分道。
那官员快步上前递上文书,声音紧绷:“兵部急报,丰城驿遭大火焚毁,现场混乱不堪……”
温之言边听汇报边急速往城内走去。半个时辰后,他刚踏入含元殿,便听见御案被重重拍响的声音。
叶景渊怒声道:“重兵把守的驿站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禁军龙武卫大统领周冲何在?”
温之言望去,只见一位将领从众臣中走出,跪下回道:“皇上息怒,此事还需微臣进一步详查。”
叶景渊声音更冷:“不必了。即刻免去周冲禁军龙武卫大统领之职,由副统领凌霄暂行其职。”
周冲身形一僵,但还是伏地叩首:“臣领旨谢恩。”
叶景渊冷哼一声,目光扫过殿下众臣,不满之意溢于言表:“温相何在?”
温之言闻声走出,行礼叩首。
叶景渊却未让他起身,而是严厉质问:“近日军情紧急,你倒有闲情逸致不在朝房理事?”
温之言沉稳回应:“陛下,若要问责微臣,可否请先过目这份文书,再做定夺?”
叶景渊稍作思忖:“呈上来。”
温之言将手中的文书递给内侍,解释道:“在收到兵部六百里加急塘报后,微臣便疑惑为何幽州和沧州的塘报未经丰城驿中转,而是直接送达。因此,微臣当夜便致信赵州刺史,要求他就近派人调查。”
叶景渊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温之言起身后继续汇报:“调查结果与兵部探查一致,驿站已化为灰烬。然而,赵州刺史深入官道百余里后,发现了六名携带塘报的禁军龙武卫士兵。”
叶景渊沉声问:“塘报何在?”
温之言示意,跟随他的人员随即呈上了六份塘报。他继续解释:“这六份塘报中,四份发自幽州,两份发自沧州,内容均涉及粮草押运事宜。”
叶景渊审阅着塘报,眉头紧锁,“沧州长史在塘报中写道,曹光远率领的粮草押运队伍已出发半月有余,却迟迟未归。”
“从沧州至幽州,途中即便遭遇变故,也不应拖延如此之久。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叶景渊不解地追问。
温之言稍作斟酌后回答:“粮草未能如期抵达,驿站被毁导致军情传递受阻。这一系列事件似乎都是针对幽州而来。”
叶景渊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如今之际,只能寄希望于顾士谦能坚守幽州。倘若宁王未能及时救援,那么数年之内,边境必将动荡不安,百姓将生活在苦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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