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银月高悬,洒下淡淡的清辉。
自顾士谦统领右威卫主力驰援幽州以来,至今已历六日之久。
其中前军日夜兼程疾驰幽州,预计两日内将进入幽州边界;而中军大部队则携粮草等辎重,紧随其后。
这一日,当行至旷野深处,夜色渐浓之时,顾士谦果断下令就地扎营露宿。
士兵们听到命令后迅速行动起来,有的忙着搭建帐篷,有的挖坑埋锅做饭,还有的负责警戒。一时间,营地内火光闪烁,人声鼎沸,但秩序井然,各项事务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顾士谦身披银甲白袍,英姿勃发,凛然之气透体而出。他鼻梁高峻挺拔,剑眉星目,其身形笔挺如青松,即便在风雨中亦能屹立不倒。
在顾士谦的身旁,副将徐统肃然站立,面色凝重地说道:“御前已经委任肃州刺史曹光远,负责在半月内将大军所需的粮草押运至幽州。”
“皇上果然还是任命了曹光远负责粮草押运。”顾士谦听闻徐统的话语,并未显露出任何惊讶之色,反而以沉稳的口吻说道,“看来对于即将到来的幽州之战,你我二人必须精心策划,制定出详尽且周全的战略部署。”
徐统对顾士谦的话感到困惑,“将军难道早就知晓这道旨意?”
顾士谦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身走进帅帐,从包裹中取出一个锦盒,然后递给徐统,“你看了这个锦盒里的内容后,自然会明白一切。”
徐统接过锦盒,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意外地发现里面竟藏有一道圣旨。
他瞪大眼睛,仔细阅读圣旨内容后,难以置信地对顾士谦道:“皇上既已有意命朔州宁王发兵攻打卫朝,以此挟制忽兰军退兵,那为何迟迟未颁布此旨?”
顾士谦远眺天际,沉声断言:“若我推测无误,梁仁辅此刻应已密令商州刺史,让他务必设法延误曹光远负责押运的粮草。”
徐统闻此,忧虑道:“倘若真是如此,粮草恐怕难以如期抵达幽州,届时大军粮草短缺,后果将不堪设想。”
“因此,临行之际,皇上才将此密旨交付于我,让我在关键时刻启用。”顾士谦的目光转向徐统手中的圣旨,接着说道,“同时,萧屹也将调动幽州周边数州的内卫兵力,并着手筹备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徐统听了顾士谦的叙述后,对梁仁辅的行径深感困惑,遂发问道:“梁仁辅身为参政,且系皇后之父,缘何如此行事?他难道不知幽州对东北防线的重要性?”
“他自然深知此点,但他更明白,此时乃铲除温之言的良机,断不容错过。”见徐统仍存疑虑,顾士谦遂详加阐释,“曹光远与温之言有姻亲关系,若粮草未能如期抵达且系人为所致,势必牵连温之言。”
听闻此言,徐统恍然大悟,然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他凝视着手中的圣旨,愈发觉得其中的言辞显得讽刺。
此次幽州之危,实乃忽兰军乘虚而入所致。在幽州主将换防、防备稍显松懈之际,忽兰军不仅倾巢而出,还连续发动猛攻,致使幽州数城失守,形势异常严峻。
为保幽州,必须迅速调兵增援。
然而,鉴于边境大军不可轻动,因此只能调动京畿久经沙场的右威卫主力前往。
若粮草供应充足,则右威卫定能迅速取得胜利。
但是一旦粮草短缺,即便最终能够战胜忽兰军,亦必将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徐统所察觉之事,梁仁辅与叶景渊亦已明了。
对于梁仁辅而言,他之所以授意陈清辉举荐顾士谦率军驰援幽州,是因他笃信温之言绝不会轻易让顾士谦安然返回邺城,进而可借此构陷温之言。
然而,梁仁辅对温之言是否真会将顾士谦置于险地,尚存疑虑。因此,他指示其女婿、现任商州刺史,设法拖延粮草押运,但须确保不影响幽州安危,延误时间以四至五日为宜。
在向商州刺史传达指示后的第三日,梁仁辅从陈牧口中获悉,温之言竟让朔州宁王调动三万步兵,向幽州集结。
梁仁辅得知此事后,认为此次实为铲除温之言的良机,且符合其先前预判,即温之言欲以粮草延误,使顾士谦陷入苦战。但是,温之言又担心此举会导致幽州失守,遂让宁王调兵驰援,以保幽州不失。
对于梁仁辅的所思所虑,叶景渊自然亦能洞悉。然而,对于他而言,在这场错综复杂的棋局中,胜败得失皆非关键所在。他所期望的,是在确保幽州安危无虞的前提下,看到梁仁辅与温之言相争,最终两败俱伤的局面。
但是,粮草押运竟然延误了至少十日,而且负责传递军情的丰城驿亦遭大火焚毁殆尽。
叶景渊得知此消息后,并未怀疑梁仁辅与温之言,因为他深知,尽管这二人在朝中常有争执,却不会置幽州的安危于不顾,冒险行事。
至于昶王,他虽心怀叵测,但想必亦不会轻率到拿祖宗基业做赌注,因此也不太可能是他。
那么,究竟是何人所为?
叶景渊深思许久,却仍无头绪。
此时,庆阳王一家惨遭灭门。
此案不仅与天水阁有关,更与那位与温之言传出纳妾流言,又突然离世的教坊司乐师乔昔牵扯甚深。
对于乔昔的突然离世,叶景渊并未感到意外,因为他早在元夕晚宴叶槿容无故晕厥之际,便已预见到此事,并洞悉其背后的原因。
然而,令叶景渊感到震惊的是,乔昔和庆阳王的命案现场,均发现了用血液绘制的树叶图腾。
这出乎叶景渊的意料。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也令叶景渊始料未及。
在幽州之战告捷后,顾士谦率军班师回朝,于青州休整时,青州刺史贺华章等八人遇刺身亡。
为此,他委派温之言出任河南道黜陟使,前往青州调查粮草延误及遇刺事件的真相。然而,在调查过程中,他却意外发现温之言竟与向青州黑水狱运送物资的人有勾结,且此中尚涉疑似内卫被杀之事。
对于他而言,当前温之言与青州黑水狱的接触,相较疑似内卫被杀一事更为紧迫。
因为青州黑水狱中虽然囚禁着诸多囚犯,但只有一名囚犯尤为关键,其持有的重要物品,若落入居心叵测者之手,后果不堪设想,甚至可能掀起轩然大波。
因此,叶景渊得知此事后,立即派遣萧屹前往青州进行调查,以确保囚犯手中的重要物品不会重现人世。
至于自元夕晚宴后,接连发生的数起命案,他虽心中有数,却难解叶槿容的抉择。故而,在六月初一的大朝会上,当他听到“太后懿旨到”时,竟有片刻的恍惚。
他未曾料到叶槿容竟当庭与温之言和离,且旨意还由太后亲下。
此举如此决绝,究竟是缘于对温之言的无情还是情深,或许唯有她自己明了。
和离日当夜,中天无月。
叶槿容独倚栖梧阁窗前,眼神深沉地注视着孤寂的夜色。微风轻拂,她的衣袂随风轻舞,如同她内心复杂的情绪,既满载着沉重的思绪,又流露出淡淡的哀愁。
昨夜,她出席犒劳自幽州凯旋的将士们的晚宴后,未急于离宫,而是单独见了萧太后,她步入殿内,恭敬行礼后,便静立一旁。
萧太后审视着叶槿容,沉声质询:“青州长史张衍的死,是否你授意萧屹所为?”
叶槿容微微低头,声音平和,仅应了一个字:“是。”
萧太后闻言,眼中流露出复杂情绪,稍作沉默后,她缓缓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随即起身走向叶槿容,不待其回应,又追问,“是在承光苑遇刺之时,还是温之承失踪之际?”
“重要吗?”叶槿容苦涩一笑,“我与他之间纠葛至此,如今该做个了断了。”
萧太后注视着叶槿容那决绝的眼神,心中涌动着深深的疼惜之情。她深知叶槿容之所以表现得如此决绝,只是试图强迫自己斩断情丝,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的表现。
“你真的考虑好了?”萧太后双手轻覆上叶槿容的手背,语气柔和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你与温之言纠葛甚深,一旦了断,恐难再续。”
叶槿容微阖上双眸,将所有犹豫与不舍深藏于心,随后开口道:“母后,我与温之言昔日的情分固然存在,但如今我们之间的鸿沟已难以跨越。”说完,她睁开眼睛,缓缓跪下,毅然恳请道,“母后,儿臣心意已决,望您成全。”
萧太后听闻后,轻叹一声,深知叶槿容的决定并非草率之举,而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她俯首垂眸,沉声回应道:“槿容,你聪颖过人,自明所行,亦知所止。然其中之苦楚,怕也只有你自己能够体会了。”
叶槿容内心涌起莫名的悲凉,却未曾表露,只是低头默默承受着,许久后她才道:“母后,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萧太后缓步走向窗边,凝视着天际深沉的乌云,语气沉重地说道:“温之言的性命,实则只系于一人之手,然而,那人既非哀家,亦非你皇兄。”
当时,叶槿容并未领悟到萧太后话语中的深意。她曾以为,只要远离温之言,避免过多的情感纠葛,两人便可各自安好。
然而,命运的力量强大而难以抗拒,即便她后来试图避开温之言,命运却屡次将二人牵引到一起,最终导致了一系列无法挽回的后果。
离开承庆殿后,叶槿容原打算返回相府,陪伴温之言度过最后一夜,却发现温之言并不在清风阁。她猜测,温之言此刻应正在为明日大朝会上,彻底挫败梁仁辅而进行最后的部署。
一切确如叶槿容所料,温之言直至凌晨才返回相府。
他已预见梁仁辅的命运,断定其难见明日的曙光。同时,他亦自信今日可解决自幼与叶槿容一同长大的顾士谦。
然而,即便诸事皆如他所料,那又如何?
温之言缓缓步入栖梧阁,目光深沉地注视着沉睡中的叶槿容。一股莫名的忧虑悄然涌上心头,仿佛即将失去她的预感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几乎令他感到窒息。
他伸出手,轻抚叶槿容的脸庞,指尖的温度稍稍安抚了他内心的忧虑。然而,这份忧虑并未因此消散,反而愈发浓烈,如同黑夜中浓厚的迷雾笼罩心头。
温之言多么渴望时光能在这一刻驻留,然而,黎明的曙光却逐渐驱散了夜的阴霾,星辰亦在隐去。
微风拂过,带来了清新的气息,预示着新日的降临。
一切都终将在今日终结,同时也在今日迎来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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