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宋茜死讯时,我正在东京银座的米其林餐厅与日本客户洽谈并购案。
侍者端上第三道和牛时,我的私人手机在西装内袋震动。接听起来的一瞬间,陈秘书的声音像从深海传来:“许总,宋小姐……出事了。”
……
“你说什么?”
我不可置信地问了一遍又一遍。
噩耗如晴天霹雳般狠狠袭来,一瞬间,刺耳的耳鸣声仿佛萦绕于耳边……
在这之前,我总是以为她比一般人要坚强的,她从前一直都是以坚韧隐忍的样子出现在我面前的,即使出现了这么大的变故,她依旧可以一声不吭,一滴不流。
在我眼里,她一直是独特的,她的内心是坚贞不屈的,是无比强大的。
我确实没有给予她太多的关怀,那段时间,我实在是太忙了,忙于家庭,忙于事业,忙于处理各种各样的问题……却唯独没有把她看得太过重要。
即使之前我太太私下里把我的号码变成了空号,我依旧不以为然,只是在想:等忙完这阵子,就多陪陪小茜。
我总是太忙了,我总是觉得她的事太过琐碎了,事件太小了,因为我没有受到什么太多的影响,我就觉得这件事在任何人眼里都不是那么的重要。
她那么坚强,她依旧是能挺过去的。等她挺过去,我就会亲手还给她一个光明的、璀璨的、夺目的未来……为什么……明明那时候她都已经要忘记过去,重整旗鼓重新来过了。
没人理解她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我也不能理解,我只是觉得即使是受到了天大的挫折,那又能如何呢?总会过去的。
可我却忘了她才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啊。直到她从十八楼一跃而下。她依旧没能挺过去,她永远定格在了二十七岁,那个志向正盛,风姿绰约的年华……彼时,我才终于开始后知后觉。
可又有什么用呢?活着的时候不好好珍惜,死了才开始追悔莫及,一切都晚了。
我依稀记得那晚雨夜,是独属于我们之间的美好畅谈:
“我的小茜,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生日愿望呢。”
“Emmm……我想永远年轻,永远美丽,永远以最好的姿态来展现在你面前。”我记得她索思了好一阵,最后这样回答。
而现在,她似乎如愿地永远定格在了她最美的年华,她把自己献给了独属于我许临安的年华。
我顾不得一切,什么客户、洽谈、购案,在这一刻已经变得都不是那么重要了。我只记得自己推开椅子时打翻了红酒时,暗红色液体在白色桌布上蔓延,像极了那年梅雨季她裙摆上的血迹。
值班人员却告诉我成田机场的航班因台风延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好在贵宾室来回踱步,腕表表盘映出我扭曲的面容。
明明那么温柔乐观的女孩子,怎么就这么想不开?我必须亲眼见到宋茜的尸体,否则我不能平息内心,我甚至不能相信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善良的女孩子真的就这么没了。
赶在葬礼结束之前,我终于飞回了国内。
灵堂设在城郊一处偏僻的殡仪馆。
火急火燎地推开门的瞬间,满室白菊的香气扑面而来。林小满抱着宋茜的遗像站在角落,红肿的眼睛里燃着仇恨的火焰。
“小茜她……”
“滚出去。”没等我说完,她就打断了我。
我愣在原地,看着遗像里宋茜温柔的笑靥,那是我们初遇时的模样,她穿着棉布裙,怀里抱着《西周青铜器考略》。
忽然一阵风掀开白布,露出她手腕上未愈的割痕——那些我曾在深夜亲吻过的伤痕。
“她最后……说了什么?”我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
林小满冷笑:“她说,‘原来古籍里的深情,都是标本罢了,他背上的伤疤,是为别人留的’。”
一瞬间,我踉跄后退,撞翻了香案上的白烛。火苗舔舐着挽联,将“茜”字烧成灰烬。
我猛地想起那个暴雨夜,她蜷缩在我怀里数我背上的疤痕。第七道伤疤确实是为初恋挡刀留下的,但我没告诉她,那个初恋在二十岁那年就嫁给了别人……
我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态。
葬礼结束后,我又第一次把自己封闭了整整三天,我看着那本被抢救下来的《万历野获编》,扉页上写着:“赠小茜临安2017.冬。”
三年后——
十月二十四日,深秋,这天是宋茜的忌日。我独自驱车前往西山别墅,庭院里的白玫瑰早已枯萎,只剩下疯长的荆棘。
在推开尘封的花房玻璃门时,惊起一群栖息的麻雀。
这些年我成功戒了烟,却染上了收集古籍的癖好。书房里堆满了宋茜曾经钟爱的典籍,每一本都夹着泛黄的便签,写满她可能感兴趣的批注。
有时深夜伏案,我会错觉听见她的脚步声,回头却只看见月光在空荡的走廊流淌。
手机震动,是妻子发来的离婚协议电子版,呵,她终于厌倦了这场貌合神离的婚姻,带着儿子移民加拿大。
我不语,只是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忽然想起宋茜曾经说过:“你戴戒指的样子,像是在戴镣铐。”
别墅的地下室锁着一个檀木箱子,里面装着宋茜的遗物:褪色的棉布裙、断裂的陶瓷风铃、还有那本烧焦的《资治通鉴》。
我盯着那本《资治通鉴》看了许久,忽然自言自语道:“亲爱的小茜,我的雪山玫瑰,你本该绚丽多姿,绽放在那凛冽冬日。”
你本该绚丽多姿,永远绽放在那凌冽冬日。
接着,我翻开书页,一张泛黄的火车票滑落——那是我们初遇那天的车票,背面写着一行小字:“如果那天没有遇见你……”
我忽然想起什么,驱车前往城郊的墓园。
深秋的银杏叶铺满小径,我远远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宋茜墓前。
周教授佝偻着背,正在擦拭墓碑上的照片。
“她最后...恨我吗?”我问。
老人没有回头,继续擦拭着照片:“她恨的是那个相信爱情的自己。”
夕阳西沉时,我在墓前放下一支白玫瑰,花瓣上的露珠折射着最后一缕天光,像极了那年高铁上,她睫毛上凝结的泪滴。
我好像忽然明白,有些错误就像玫瑰上的刺,拔出来会流血,不拔出来会一直疼。
回程的高速公路上,车载电台播放着德彪西的《月光》。
我降下车窗,让秋风灌进车厢,后视镜里,墓园的轮廓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暮色中。
我知道,有些故事注定没有结局,就像那年苏黎世的雪,永远停在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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