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独白——)
我第一次见到宋茜,是在大一开学那天。
她穿着一条素白的棉布裙,抱着一摞《资治通鉴》站在宿舍门口,像个从民国画报里走出来的姑娘。
她的笑容很干净,声音轻柔得像春天的风。我们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她总爱跟我分享她对历史的见解,而我则喜欢拉着她去食堂尝试各种美食。
那时的宋茜,眼里有光。
她会为了一个历史问题在图书馆泡一整天,会为了修复一本古籍熬夜到凌晨。
她的梦想是开一家古籍书店,让更多人爱上历史。我常常笑她是个“书呆子”,但心里却羡慕她的纯粹与执着。
直到她开始提及许临安,语气里带着少女的羞涩与憧憬。
她说他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懂历史,懂文学,还支持她的梦想。我替她高兴,以为她遇到了真命天子。
但渐渐地,我发现她变了。
她开始频繁地翘课,深夜才回宿舍,身上总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龙涎香味。
她的衣柜里多了许多昂贵的衣物,但她似乎并不开心。有一次,我半夜醒来,看见她蜷缩在床上,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上是许临安发来的消息:"今晚别等我了。"
“茜茜,“我轻声叫她,“你还好吗?”
她摇摇头,眼泪无声地滑落:“小满,我觉得自己像个囚徒。”
我抱住她,感受到她瘦削的肩膀在颤抖。
她告诉我,许临安送了她很多礼物,但每件礼物都像一条锁链,将她越捆越紧。她无法拒绝,因为她父亲的医药费全靠他支撑。
“我该怎么办?”她问我,眼里满是绝望。
我无言以对。那时的我太年轻,不知道该如何帮她挣脱这个温柔的牢笼。我只能陪着她,看着她一天天消瘦,眼里的光逐渐熄灭。
大四那年,她休学去开了书店。我去看过几次,发现她越来越沉默。她的手上多了许多伤痕,有的是被烫伤的,有的是她自己割的。我问她疼不疼,她只是笑笑:"疼才能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
直到五年后的今天,宋茜坠楼的前十二小时里,是我见过她最后一次活着的样子。
那天傍晚,我提着她最爱吃的肠粉去医院找她。门没锁,我推门进去时看见她蜷缩在飘窗上,手里攥着个蓝丝绒首饰盒。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道裂痕横亘在木地板上。
“茜茜,”我轻声唤她,“我给你带了……”
“小满,”她打断我,声音沙哑得像砂纸,“你看这个。”她打开首饰盒,里面躺着条断裂的白金项链,吊坠是朵镶钻的玫瑰,“这是他送我的第一件礼物。”
我认得这条项链。
大二那年冬天,她戴着它参加历史系的年终晚会,许临安在舞会中途出现,西装革履的模样与周围的学生格格不入。他搂着宋茜跳华尔兹时,我注意到他无名指上有道浅浅的戒痕。
“你知道吗?”宋茜摩挲着玫瑰花瓣,“这上面的钻石,是他从送我的钻戒上取下来的。”她忽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哭腔,“他说这是真爱的见证,现在想来,不过是偷情的纪念品。”
我抱住她颤抖的身体,闻到她发间残留的龙涎香味。这味道让我想起大四那年,她总在深夜偷偷溜出宿舍。有一次我假装起夜,看见许临安的迈巴赫停在梧桐树下,车窗里飘出淡淡的烟味。
“小满,”她靠在我肩上,“我怀孕了。”
我浑身僵硬。
她继续说:“不是第一次了,上次他带我去医院,说我还年轻,应该去留学。”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窗框,“这次他说要生下来,可我查到他妻子也怀孕了。”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突然意识到这个曾经抱着《资治通鉴》在图书馆泡一整天的女孩,已经被折磨得面目全非。
她的眼睛下面有浓重的阴影,手腕上布满新旧交错的伤痕。
“我给你收拾东西,”我说,“我们去报警。”
她摇摇头:“没用的,他说过,在这个城市,没有他摆不平的事。”她望向窗外,“小满,你相信轮回吗?如果真有下辈子,我想做一只鸟,自由自在地飞……”
我没能听完这句话,急诊室的电话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我不得不赶回医院值班。临走前,我把公寓里所有的刀具都藏了起来,却忘了阳台的门锁是坏的。
第二天早上,我接到警方的电话,他们说在宋茜的手机里,我是最后一个联系人。我赶到现场时,看见她的帆布包掉在绿化带里,包上挂着的陶瓷风铃碎了一地。
收拾遗物时,我在她的日记本里发现了一张B超照片。背面写着:“你看,我们有小生命了。”
字迹被泪水晕开,像一朵凋零的花。
现在,每当我路过那家被改成奶茶店的书店旧址,总会想起她站在书架前整理古籍的样子。阳光透过玻璃橱窗洒在她发梢,像镀了层金边。
那时的她,眼里还有光。
(周教授独白——)
我是周明远,历史系教授,宋茜的学术导师,我第一次见到宋茜,是在历史系的迎新晚会上。
她穿着素雅的棉布裙,抱着一摞《资治通鉴》站在角落里,像株含苞待放的水仙。
我走过去和她搭话,却发现这个女孩对明史有着惊人的见解。
“周教授,”她眼睛发亮,“您觉得万历皇帝是真的怠政,还是被文官集团架空?”
我正要回答,忽然看见一个穿深灰色羊绒大衣的男人朝这边走来。宋茜的脸瞬间红了,她慌乱地整理着裙摆:“许先生……”
那个男人优雅地向我点头致意,却让我莫名不适。他的目光像把解剖刀,将宋茜一寸寸剖开。我注意到他无名指上的戒痕,以及宋茜颈间若隐若现的红痕。
后来宋茜常来我的办公室请教问题。她总带着许临安送的古籍,有些甚至是孤本。我劝她谨慎,她却笑着说:“许先生是真心支持我研究历史的。”
大四那年,她突然休学去开书店。我去看过几次,发现她日渐消瘦,眼里没了往日的光彩。有一次我撞见许临安在书店里对她发火,因为她在修复古籍时弄伤了手。
“你知道这双手值多少钱吗?”他抓着她的手腕,“我花那么多钱培养你,不是让你做这种粗活的!”
宋茜低着头不说话,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上前解围,却被许临安冰冷的眼神逼退。
那天之后,宋茜很少来听我的课了。
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书店被砸的那天。我赶到时,看见她跪在满地狼藉中,徒手扒开碎玻璃寻找残页。她的右手被烫得红肿,却固执地护着那本《万历野获编》。
“小宋啊,”我递给她手帕,“有些事,该放下就放下吧。”
她抬起头,眼里蓄满泪水:“周教授,您相信报应吗?”没等我回答,她又说,“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鸟,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
三天后,我在新闻上看到了她的死讯。
这场始于典籍风月的陷阱,终以血色黄昏作结。而我深深地知道,上位者的深情,不过是摧毁美好的精致刀鞘。我曾多次劝过宋茜,但她仍不知悔改。
葬礼上,我遇见了林小满,这个女孩抱着宋茜的遗物,哭得几乎晕厥。我从她手中接过那本抢救下来的《万历野获编》,发现扉页上写着:“赠小茜临安2017.冬。”
光阴飞逝得让人无法追赶,接下来的三年里,我每年清明都会去扫墓。
今年发现墓碑前多了一束白玫瑰,花瓣上还带着露水。
我掏出那本《万历野获编》,翻到夹着火车票的那页。
雨水打湿了墨迹,却冲不淡那个“茜”字。
有时我在课堂上讲到明史,会不自觉地望向教室后排,那里曾经坐着个爱穿棉布裙的女孩,抱着《资治通鉴》认真做笔记。
可现在那里空空如也,只有阳光透过窗帘,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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