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萧瑟，路边尽是落叶。查漾在落叶间跳着走，难免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温然也不觉得烦，一直用手牵着她。
走到落叶的尽头是一个小型的环岛，查漾停了下来，直走是回寝室的路，右拐是环湖绿道，人少路远。七拐八拐可以多走半小时。明明是最烦步行的人，竟然也开始在环岛前思考步行的可行性。
温然在她背后，看不见她脸上的纠结，牵着手快步把她往右拐弯带。
“欸---”查漾一时不察，拖出了尾音。
他迅速察觉到这点，转头问她，“不愿意啊？我骑车载你呗。”查漾左顾右盼，想起等会儿的自习大军，心道还是算了，摇了摇头，跟着他走。
牵手的时间太久，二人的手心都存下不少汗水，温然将手拱起来，企图让秋风进驻。一路无话，查漾的注意力只能放在手上，细微动作也逃不过。她将手甩开，“不想牵？那别牵了。”正好顺水推舟，一直牵着手她怪难为情的。
“不是不是。”温然刚想解释，撞上她的笑眼，知道她是故意的，也没法说，只得作罢。
查漾见他纵容，嘀嘀咕咕，“牵太久了。冒汗了都。”
温然先是笑着点头表示赞同，忽然间又像是想到了些什么，颇有些严肃地问，“那夏天怎么办？”
从在一起的第一天就开始畅想以后，一起度过的春夏秋冬都在他的未来中。
“那就只在有空调的地方牵手。”
“户外就完全的NO，有没有别的可以通融的地方？”
“太阳下山之后？”
“那也太严格了。四点之后就放行吧，长官。”
......
远远地看到一群围在一起的大学生站在广场角落，身边只有手机微弱的光亮。查漾和温然怀揣着好奇走近，发现这群人正在读英语。查漾仔细一看，人群中还有邹静。为了避免被熟人看到，赶紧拽着他离开。
“谁啊？”在温然看来，那块根本不算是一个可以读书的角落，不知道是什么人组织摸黑读英语，他觉得很奇怪。查漾撇了一眼就扯着她离开更是奇怪。
查漾离开一定距离，才用手挡着嘴巴，小声地解释，“我室友邹静。她在校外报了一个英语班，估计是在上课呢。”这下，连查漾自己都觉得不对劲了。校外的补习班怎么会来校内上课。退一万步说，是专门针对宁大学生的课程，也该有个教室什么的。要不是看见邹静，她还以为是什么神秘的六芒星阵法。再者说，英语也不是这么学就能学好的。
不行，等会儿回寝室她得细问下邹静。
听到名字，温然才在脑海里匹配对应的面孔，他回想起这就是那个暑期被跟踪的女生。怎么两次碰到她都是在夜里。更关键的是，在他的认知里，并没有什么机构或者组织是在这样冷的天气里坚持户外读书的。想到这里，他还是开口提醒，“你回寝室问问吧。”
温然满面春风回到寝室里，寝室里三个人板正地坐着，头也不回。虽然觉得很奇怪，但他哪还有心思管这三个人演什么样板戏呢，反正早晚会自己找上门的。迅速洗漱后，他就爬上床了。
楼下的三个人一对眼神，火速集结到他床下，形成围攻之势。
“咳咳。”陈平清了清嗓子。
温然在手机上玩得正起劲，又知道不起来的后果是无法承受的其他人爬自己的床，龇牙咧嘴地也要面对他们。
基于两年多的同宿舍对彼此的了解，三人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不情愿。直接勾起了陈平的怒火，“你倒是幸福了。我呢？”
另外两人被气氛吓到，不敢吱声。
“我还要负责你的幸福？负责不了，忙得很。”温然随意地摆摆手就要回到自己的世界。
陈平和于海一个钳住他，一个把他手机捞过来看。
看到手机界面后，于海也加入了反抗大军。“你忙着，换壁纸呢？”
“少管。”温然夺回手机，顺手塞到枕头下。他向来是不喜欢别人接近自己的东西，尤其是床，索性回到书桌旁，进行对谈。
陈平根本坐不住，全程站着说，语速飞快，“我上次网恋那个，她说自己是高三的。根本就是骗我的，这段时间我越想越不对劲，谁家高三生能够随意进出我们学校，还频频半夜上线打游戏。她IP变的频率和我们学校放假是一样的。她就是我们学校的，对不对？”
温然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追加，“你认识她，对不对？毕竟是你要我把找人停下的，我估计就是她本人找的你。你把她联系方式给我吧。”
安闵这事居然还没结束。温然是真头疼，两边都可以算是朋友，偏帮哪边都不对，还不如不知道。但现在直接暴露安闵的信息显然是后患无穷的，他只好说，“这个人是通过新媒体那边联系我的，我先问问新媒体的同学吧。”也不算撒谎，他的负罪感会少些。
邹静还没回来，查漾等不及还是先窝进自己的小空间里，仔细看着温然送的相册。
温然的信息来得很快，却是意料之外，问的是安闵的事情。她很清楚，温然的顾虑大部分跟她有关。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状况，恰恰也就是因为她和温然在其中参与太多。本质上只是两个人网恋转现的问题而已。
直接找到安闵，把温然室友的话润色几番发过去。
事情做得差不多了，已经快十一点。邹静也在门禁前卡着点回寝室。
邹静这个人敏感多思。先前因为被跟踪的事情愧疚了许久，考虑许久才同意跟辅导员说明真相。此后仍是对身边的人行程保密，要不是室友发觉不对劲让查漾打个电话问问，谁也不知道她在校外上英语课的事情。今天的事情，她没主动提，查漾却又要主动问，只能创造场景了。
查漾特意下床敷张面膜，在镜子前磨磨蹭蹭护肤许久，终于等到邹静来洗漱。“静姐，我有同学也想学英语。我想问问你们那个班怎么上课还有怎么收费？”
邹静一听这话，忙洗净脸，拉着查漾面对面地坐下。“就是老师先带你读，读完了再一个词一个词翻译，最后教语法，大家再仿写。”
查漾被她的热情冲击到，按下不表。觉得她的答案乍听没什么大问题，仔细想想还是不对劲。只好一个精准问题地开问。“你们老师也是宁大的嘛？还是学长学姐那种啊。”
“都是专业的培训老师。机构里都会挂老师的四六级证书的。”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查漾却更心慌。连个专四专八都没有，挂的居然是四六级。顺带着联想到今天看到的时候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沓薄薄的的复印文件，接着问，“噢。那这个是老师每天按照教材带你们读啊，我也想看看教材。”
邹静觉得她确实有兴趣，心想查漾的这个朋友搞不好就是她自己，更热情了，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她，“这里面都是我的读书材料，你先看。你要是想来，不不，你的朋友要是想来，明晚就可以跟我一起去读。我们每天都读的。”
查漾小时候被妈妈强制性报过好几年的新概念英语，当时奉行的是填鸭式学习，不管什么文章，先背再理解。长此以往，新概念的课文简直是刻在她的脑海深处。即使几年没读，查漾看着手上的文件，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新概念的课文。她没管邹静的言外之意，只是继续追问，“可以啊，去哪儿读？”明知道是室外，她还是要问，看看邹静自己能不能清醒过来。
“环湖绿道那边的一个广场。最近我们班人越来越多了，只能去那儿了。” 她为接下来自己说的话做足了心理准备，有些唐突却不得不说，“都是同学们介绍进来的。其实，”她又停了一下，转身收拾起桌上的文具，“我们老师也让我可以介绍介绍呢。”
查漾听了她后半截话才明白她热情的深意，只是装作听不懂，按照预定的路线走，“那你们这个课怎么收费啊？”
“三千三十六个课时。”她的声音虽低，寝室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寝室里立刻炸开了锅。
常晴诧异，“没有别的套餐吗？一报就是三千？”她也开始怀疑这个班。
“三千？”格格探出头来，“静姐你真有钱。”格格一向是直肠子，此话一出倒像是在影射邹静的家世一般。邹静是班级里公开的贫困生，每年的贫困生奖学金她都是名列其中的。
查漾赶紧打圆场，“学习。为了学习很正常的。”
邹静不再说话，恢复以往的安静。查漾打开手机果不其然三人小群里信息闪烁，格格和常晴都觉得这个课太贵，邹静是被骗了，疯狂艾特查漾，寻求些认同感。
查漾没说太多，只是随意附和几句，“分摊到每节课还好吧。只是总价贵。她有奖学金的。”
是夜，查漾躺在床上，回顾自己这一天。明明是该全情沉浸在恋爱的喜悦里，现在多了这么多事，安闵的事已经推回去了，邹静的事情还不知道情况如何。幸好她刚刚看文件时特意看了水印---星星之火英语社。
正好最近安闵跟她说过一个大学生共享文档，她准备直接在共享文档提问区开问。看着几千行的提问区，她愣住了。直接用关键词全文搜索，竟然出现十几条相关的信息。
越读越心凉。这是一群挂牌的三无机构，先找一些有英语基础的应届生来集中培训当老师，再将目标锁定在大学里边缘、家庭背景一般的学生，从交友、老乡会等多种途径接触，骗其报名学习。此后用推荐或者介绍减免学费进班骗更多学生报名。往往收割一批就立刻跑路。查漾看着文档里收集的学校名称和各个时间线，看起来在宁州的收割已经进入后半程。
一个头两个大，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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