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迟虞早早醒来，随便拿了袋面包就赶最早一班学校到医院的班车。
离交班还有十几分钟的时候，他赶到了科室，昨天值班的谢师兄正在边啃包子边写交班本，见他来了也只是点点头。
之后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八点一到，医生办公室门关上，早交班开始。
迟虞站在角落里听护士念交班本，昨晚是个平安夜，今天又不是学习日，交班结束后，大家都各奔东西，迟虞被师姐拉到电脑前坐下，顺便被分配了一摞病历夹。
“快把这些理了，再熟悉一下病人情况，八点半老板来查房。”
迟虞忙不迭地开始工作，一旁的谢师兄也泡了杯咖啡坐到电脑前开始敲敲打打，嘴里还不忘抱怨：“早就嚷嚷无纸化办公，这都数字化时代了还要跟十年前的打印机斗智斗勇真是够够的了。”
小朱师姐正在查房本上挥斥方遒，字体潦草的让人怀疑她自己能不能认出来：“你看一下旁边的标识，这已经是十二年前的打印机了。”
正说着，旁边桌位上的周博凑过来：“小朱妹妹帮个忙，我有个OA要审批，你待会儿登柴老板工号走一下流程呗。”
“知道了，这会儿忙着呢，下午再跟我说。”
半个小时说长不长，刚够迟虞整理完手里的十来本病历顺便背个大概，小朱师姐的查房本上也记了一整张纸，而另一边的谢师兄也阶段性地打赢了打印机，成功完成了打印任务。
八点半一到，小朱师姐小小的身躯抱起沉重的病历夹，招呼着迟虞和谢师兄就往护士站冲。
果然，老板这会儿也正在看护士记录本，见只有他们三个皱了皱眉：“其他人呢？”
小朱师姐笑道：“主任，今天是我们组轮到查房。”
话音落下，老板的眉皱得更紧了：“去把其他组也叫来，明后天我要出差，今天直接全科查房。”
老板这种生物最擅长37度的嘴说出0度的话，迟虞还没来得及为其他组人默哀，就听见老板点了自己的名。
“小迟，明天组会改线上，你再加个主题，就刚入院的那个晚熟的分化案例，做个病例汇报就行。”
迟虞甚至都还没来得及高兴本来的组会可能取消，就被迫加了个任务。
想到这次的会议记录还没搞完，明天的组会PPT也没做完，突然又多了个病例汇报，看来今晚注定无眠了。
小朱师姐很快就折返回来，努力为其他组争取了些时间：“主任，他们马上就来，您要不先查我们组的？”
老板也不再为难，只是难免唠叨几句：“现在的管床医生不行，我们当时都是对病人了如指掌，谁的病史不是倒背如流，随问随答。”
迟虞减少存在感缩到最后，跟着谢师兄走进了病房。
查了三个病人后，其他组的医生陆陆续续地涌进了队伍，已经被死亡提问了好几波的迟虞终于松了口气——有人分担火力了。
终于，普通病人查完，主任走到隔离病房外，开始消毒换隔离衣，其他人也都默默换装备。
迟虞刚刚已经见缝插针地背完了这位大龄分化的病史——
齐恣，男性omega，19周岁，因不明原因突然分化发热6小时入院……目前患者神志不清，无明显应答，腺体一级分化状态，体温正常，目前低剂量3号抑制剂泵入，无明显不适反应……
刚刚老板把这个病例汇报交给了他，迟虞此刻乖觉地从后面溜在了队伍前列，以免老板再以态度问题把他批一顿。
进了隔离病房，老板先是跟管床护士了解了下情况，得知他一直没有清醒意识后，朝着迟虞伸出了手，迟虞当即抽出病历夹递到老板手上。
老板一目十行地扫过病案记录，再查看了一番用药情况后点头赞同：“小朱的治疗方案很正规，对于这种少见情况，我们在经验不足的情况下，最好的就是按图索骥，严格按照最新指南执行，你们没有那么多的临床经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不过……”老板就是老板，深谙一个棍子一个枣子的领导方式：“小朱你作为一个博士，只有这种照本宣科的能力显然是不够的，正好我让你师弟明天做病案汇报，你和他一起，想一想能不能找出创新点，像这种晚分化在国际上是很有讨论价值的，无论是和正常分化的信息素水平对比，还是对其他内部激素的影响，正好我前不久在群里发过一篇晚分化的论文综述，小迟，你说说那篇论文的内容是什么？”
迟虞立刻大脑飞速运转，“是关于晚分化的原因分析和分化时爆发的信息素成分监测。”
老板赞许地点头：“不错，继续。”
“目前公认的生理性分化主要受三个因素影响，一是性激素水平，二是神经内分泌调节，三是遗传因素。晚分化成因则各说纷纭，主流观点是受隐性基因影响，除此以外还有激素轴学说、γ因子学说以及逆遗传链子学说。”
“那你觉得我们这个病人可能考虑和什么相关？”
迟虞此时已经不再紧张，语气也平稳下来：“病人直系亲属分别是A级alpha和beta，直系亲属具有alpha基因直接遗传条件，但是他的beta父亲是由beta和omega结合孕育，具备隐性基因影响条件。”
说到这，迟虞余光扫过站在老板身后的小朱师姐，见她正拿着一张化验单疯狂暗示，当即补充道：“昨晚机构也传回来了加急检测报告，他的分化序列里也兼具AO双重序列号，且完整度都在百分之八十以上，这可能也是他迟迟没有显性表现的原因。”
老板将病历夹合上，肯定他的猜想的同时又指出：“你说的很有道理，猜想也很大胆，但同样具备极大的不严谨性，AO双重序列并存学说的确是beta性别构成观点的中流砥柱，但是反推到AO晚分化太过大胆也缺乏多环证据链，你回去再整理整理，明天报告的时候我不要你这种自以为的认为。”
“是我不够严谨。”
见迟虞态度还算诚恳，老板放过他转向了谢师兄：“病人家属至今也没赶过来吗？”
“昨天联系的时候说是今天下午能赶到。”
“我下午就要出差，你下午接待一下，说明病人的严重性，他现在腺体发育不全，理论上20岁的omega腺体结构和功能已经成熟，晚分化的话就需要大量信息素冲击，或者考虑植入人工腺体辅助，父母这种直系亲属都要做信息素配对，如果不行只能使用人工合成的信息素，价钱、疗效、副作用以及预后方面都要跟他们说明白。”
“还有，小朱的治疗中规中矩，你和厂商那边联系一下，筛选一下条件，看看能不能让他入临床试验组，这事你和病人家属也对接一下，如果入组能缓解很大的经济压力，我们治病既要救人也要助人，人命和人文都要关怀。”
谢师兄忙不迭地点头，老板交代完后便按了点免洗手消毒液离开了隔离室。
等厚重的铁门关上，在场的十来个人齐齐松了口气，就连管床护士都放松下来：“小朱啊，咱们这个柴主任真实十年如一日的让人害怕啊。”
隔壁组的周博也心有余悸：“还好柴老板没问我实验室那边的进展，我都卡了快一个月没有进度了，不行，迟虞弟弟你下午跟我去实验室一趟，我要借借你这实验室锦鲤的运势。”
“周师兄，不是我不帮你，明天组会PPT我还没做，会议记录还没整理完，论文更是还没开文档，老板刚刚又布置了个病例汇报和综述，我今晚已经内定通宵了，真的没时间。”
“那你这周还来实验室吗？”
“肯定要去啊，冰柜里我还冻着东西呢。”
“那就行，我这周基本除了科室就是实验室，连行军床都装好了，就在实验室守株待兔了啊。”
一行人边说边回了办公室，已经正式管床工作的小朱师姐开始哐哐开医嘱，谢师兄眼看着下夜班无望，开始灌第二杯咖啡，周博则打开自己的电脑开始跑程序。
迟虞也开了一台电脑帮着记录病案，顺便记录齐恣的情况，小朱师姐见状突然想起了什么，打开桌面上的一个文档打印出来，递到迟虞面前：“师弟，先把这个保密协议签了吧，还有你的PPT只能用科室电脑做啊，正好老板要走了，你待会儿就去用他办公室电脑，最新款，1秒丝滑开机，值得拥有。”
“这个当然，但是师姐，我的综述你不能坐视不理啊，要不然我明天就要死在线上会议上了。”
小朱师姐理解地拍拍他肩：“这个自然，我回去就发你邮箱，不过你这次出差怎么回事，老板说你出了点意外啊。”
“嗯，那家酒店承接了好几场大型国际会议，咱们的交流会在那压根不够看。”
“听说是安保出了点岔子？”小朱师姐试探地开口。
迟虞面色如常地笑了笑：“是有点，不过跟我这种小虾米关系不大，就是检查盘点密了些，最后还只能改签了最后一班，折腾死了。”
这样的答复没有瓜也没有爆点，小朱师姐也就不再追问，正巧护士站那边开始催医嘱，小朱师姐继续投入疯狂敲键盘的行列。
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键盘声、翻纸声、电话声以及护士的咆哮此起彼伏，迟虞反而在这环境里平缓了心情。
这次会议的确发生了些意外，迟虞想到那天在酒店里闻到的属于alpha的超强信息素，鼻尖似乎又萦绕着那股血腥夹杂着硝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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