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卿愕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还是对着她说的。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仿佛在一片迷雾中独行，路斯远的沉着不停地给沈言卿制造着不安因素。
眼下这古怪的氛围和榆中的雨一样让她难以逃离。
“我只是觉得，比起看不到尽头地去见各种人，你我这种对彼此知根知底的单身主义者不如凑合凑合，协议结个婚，互不干涉还随时可以离，多自由啊。”
他侧头，漫不经心地抬了下眼皮，痞气尽显，说话的语气像辩论赛场上不疾不徐地输出己方观点的辩手。
沈言卿心里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他居然好意思提“知根知底”四个字。
当年路斯远查她查得都成什么样了，能不知根知底么。
“你不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吗，这么多人偏偏选我。”沈言卿将他的荒唐想法怼回去。
“因为我能确定你和我可以做到互不依赖，最重要的是也互不喜欢，可以少去很多牵扯。”
他说得理所应当，沈言卿哑口无言，在脑海里疯狂检索文字，可拼凑起来的零散句子如鸡蛋撞石头那般无力。
说来也可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言卿已经习惯了要反驳路斯远说出来的所有话。
每次见面总是针尖对麦芒，不闭嘴一个决不罢休。
习惯迫使她仔细寻找路斯远说话的漏洞。
沈言卿忽然发觉，从一开始他就是有备而来，不仅知道她的工作，还了解她的近况。
细细想来，这种感觉又让她觉得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就像当年第一次在火车站见到他时，路斯远戴着和善面具来套她的话那样。
被人带着怀疑来关心的那种感觉，她永远都忘不了。
沈言卿看着路斯远，眼底的气势已经不如刚才，脑子里只剩一堆乱码作祟。
“可我觉得没必要。”
过了良久，她只吐出了这句话。
听罢，路斯远只是随口说了声可以，仿佛刚才他们谈论的不是结婚，而是今夜的雨。
她冷冷地扫了一眼路斯远，这次没有提前预告，玻璃窗上的雨珠倒映着她离开的背影滑落，她和冰凉的雨一起隐入那漫长的夜。
她走了之后路斯远才离开。
出门后他直接上了一辆黑色吉普，疲惫地坐上副驾，关上车门，褪去一身的冷后开始闭目养神。
“路队，去警局还是送你回去？”
“回去睡觉。”
“啊？才八点你就要睡觉了啊。”
听罢，路斯远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盯着李旭，今晚第一次露出无语的表情。
这几天为了查手上的一个藏尸案他连续三天没怎么合过眼，就算是铁人也撑不下去了。
路灯的昏黄微光透进车窗，他看到了路斯远眼尾的红血丝，李旭这个体格瘦小但是做事干脆利落的小眼镜了然地连连说ok。
刚才路斯远不可置信的眼神，不知怎的，后知后觉戳到了李旭的笑点。
他憋着笑瞄了路斯远一眼，大脑像是感知到了他的喜悦，很配合地将刚才路斯远在里面一本正经地演戏的画面给他复习了一遍，忍不住就嘿嘿地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好好开车。”路斯远慢悠悠地开口。
“我笑你哄起姑娘来还真有一套啊，单身主义那套都扯出来了。”
身为唯一一个旁观了全过程的人，李旭自己才知道自己憋笑憋得有多难受。
趁着等红灯这个档口，路斯远用力拍了下他的头，“怎么，我不像啊？”
路斯远31岁了，虽然身边不乏追求者，可他只想一心扑在工作上不想结婚，老妈生怕老路家在他这一代就断了香火，所以这两个月里路斯远没少出去相亲。
他觉得自己要是再这样单身下去，迟早哪天会被叫去参加相亲节目。
打了个哈欠后他又闭上眼补充道：“非要结婚的话，这工具性的契约关系拿来当破案工具才不算浪费。”
“啊？路队我没太听明白。”李旭一头雾水。
“沈言卿是99年抛尸案的唯一突破口，李局不让我插手这个案子，不想点办法怎么行。”
他也是见到老妈递过来的沈言卿照片后临时起的意。
“那你直接审人家得了呗，弄这一出。”李旭吐槽他。
“沈言卿这种人，如果要知道更多就只有深度影响或加入她的生活。”
“她跟那案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算不是真相本身也是打开真相大门的钥匙，但她对外界的防备太重了，呵，她当年可是宁愿去死都不想为自己做任何辩解。”
他永远记得第一次审问沈言卿的时候，明明平静得激不起一点波澜，可审到最后她却口吻极其平淡地说了句：
——怀疑我可以杀了我。
想到这儿，路斯远深邃的眼眸暗淡了一下。
路斯远了解她，对沈言卿而言，藏好自己就像是铭刻在潜意识里的信条，他太想知道她平静的湖面下究竟是怎样的暗流涌动。
“嚯，有这回事儿？”
李旭是去年从警校毕业后才来警队的，自然不知道这些事。
路斯远睁开了眼，低沉的声音染了几分倦意，他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没有了先前的吊儿郎当，口吻难得正经了起来。
“最可疑的一点是，沈言卿打死不说自家爹妈遇害当晚她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太他妈怪了。”
“嘛呢！有点东西啊，当年怎么不先抓她呢。”
“我忍你半天了！出人命的事你特么当相声听呢，下了班脑子就一点不转了是吧，有直接证据我早带人去抓了，还在这儿和你废话！”
“哎哟哎哟路队我错了，疼疼疼！！”
路斯远气得直接用力揪住他耳朵，李旭疼得哎哟直叫，在开车又不敢乱动，只能连连求饶，痛苦极了。
过了好一会路斯远才放开他。
“她是阳光福利院长大的孤儿，十三岁被老沈家领养，改名沈言卿，不过那家福利院在她被领养那年就因为电路老化出了严重火灾，人跟玩意儿都没留下来，再加上时间久远，能找到的线索都查了，一无所获。”
“这样啊，难怪你要用这种办法来破案。”
“可今晚人家也没答应你啊。”他的这句小声吐槽被夜晚的安静氛围放大，随着风传进路斯远的耳朵。
“鱼儿会上钩的，不过需要你去一趟山韵工作室。”
他的眼神忽然带了一丝玩世不恭的意味，姿态闲散地偏过头看向李旭，接着道：
“或者，再找几次梁曼……”
李旭听完后，表情由诧异到了然。
大雨天马路上的车辆少得可怜，周围比以往安静许多，潮湿的泥土气息被风吹进车窗，先前在咖啡厅热得有些闷，此刻路斯远紧绷的心反而放松许多。
斜上方的红灯亮起，红光透过挡风玻璃落在他脸上，立体的五官投下的阴影将他侧过去的半张脸完全笼罩在了阴影里。
黑暗中，路斯远缓缓睁眼，太阳穴疼得发紧，还不停地牵扯着附近的神经，可他的心思太沉重了，静不下心去进入睡眠。
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此刻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无时无刻不在思索着，之后的路又该怎么走呢。
十秒后绿灯亮起。
前方是个十字路口，车辆坚定地直直向前，尾灯撕碎了这漫长黑夜，之后又隐于雨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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