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凤交接工作的痛快劲,倒是让凤姐有些看不懂了。薛家的算盘她一清二楚,这个表妹也不是个简单的,知书达理有手腕,真进了门她可吃不消。可这么好几年过去,府里风声传的厉害,这薛大姑娘却岿然不动。若不是自持端正,必定内里藏奸。
凤姐也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个注定是对头的表妹身上。薛王两位夫人一日不打消念头,薛宝钗就得当一日棋子,身不由己。纵使她内心不情愿又如何?拗的过薛母吗?
园子里的姐妹们也不是生活在真空状态,自打凤姐病好,头一桩就是解决贾琏新捅出来的篓子。尤二姐已经被她按礼数接到了身边,贾赦为奖励贾琏办事得力而赏的丫鬟秋桐也如约而至。这两人一个是贾琏的心肝宝,一个背后靠着贾赦夫妇,凤姐乐得坐山观虎斗。
说实话,尤家姐妹能在东府混得如鱼得水,样貌自是绝顶。尤二姐又格外温顺,看着就是个好孩子。凤姐领她去给贾母等人磕头,贾母这个颜控很顺嘴地夸了几句。凤姐还没如何,秋桐倒是恼上了。
秋桐还在东大院的时候就跟贾琏看对眼,只因有避讳,迟迟不能上手。如今贾琏得了意外的惊喜,自然馋猫似的放不下。秋桐志得意满之下,哪里将这个偷娶的尤二姐放在眼里?每日指桑骂槐地映射尤二姐不检点,又在贾母跟前好一通上眼药。
当然,这些凤姐都看在眼里,不仅没阻止,还暗暗煽风点火看热闹。好么,尤二姐入府前前后后不过几个月,便被霸凌得茶饭不思卧床不起,竟有了死志。
大观园里的姑娘们看着曾经鲜妍的美人儿一日日走上末路,个个都替尤二姐伤心。只因凤姐之威,无人敢站出来说话。
不多久,尤二姐便跨越了生死的距离,停灵薛家曾住过的梨香院。梨者,离也。或许真的不是个好意头。
大观园里涉世未深的女孩儿的第一课,就是这么直白。
尤二姐的死不过是枯叶随风,眨眼便不在众人眼里,因为要过年了。
贾府的新年过过一次便够了,这么高频率的宴饮,真的对身体很不友好。姑娘家金贵些,不是亲近人家一般不用出去见礼,不随意抛头露面才是女儿家的体面。
跟相对悠闲的王喜凤比,薛母要忙活的就多了。除了日常操心薛蟠的红鸾星,家中诸事都离不开她操持。只薛母明显感觉贾母对她越发不冷不热,哪怕她再殷勤奉承都无济于事。
薛母加入商贾之家多年,早不是曾经不谙世事的大族小姐,而是薛家的当家太太。都说商人重利,她自然也懂权衡。只是,形势对她们家越来越不利,倒让她无端焦躁起来。
宝玉跟黛玉那点事,府里谁人不知?就是贾琏的小厮,都知道贾母定是要将外孙女配了宝玉的。薛母虽说趁着陪黛玉小住一阵的机会,也大致知道这对冤家之间别别扭扭的情谊。对于薛母而言,宝钗嫁到贾府的阻碍从来不是黛玉。长辈们的决策才是决策。
在贾府住了这么几年,薛母多少也窥得了一鳞半爪,贾府真不是表面看上去的这般风光,已然在走下坡路。可还是那句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投资还讲究个沉没成本,不是所有人都有壮士断腕的勇气。而且,就薛家如今的状况,离了贾家只会更糟。既然上了这艘船,自然要利益最大化,岂能半途而废。
贾母做过许多明示暗示,例如带着适龄的姑娘们见客,一口咬定宝玉不能早婚等等,努力想将宝钗从宝玉配偶的待选名单中剔除。只这些个动作再大,薛家也装作不知,毕竟这样的救命稻草可不是随便就能捡到。
不知是不是尤二姐的死后劲儿太大,哪怕临时管家铁三角早就将家务交回给凤姐,无事一身轻,诗社却依然没有恢复运转。王喜凤看医书已经很有些模样,正是窥到了门径的典型表现,一点点东西都想套用个中医原理论证一下。
还是湘云实在按捺不住满腹才情,某日诌了一首词,勾起大家无限伤情,这才有了咏柳絮的大型创作现场。对于这些闺阁女儿来说,诗词不过是消遣。而词作自打出生起,更是肩负着发幽情的重担,即便有苏轼之激越豪放,却难挽词人们婉约之底色。姑娘们驾驭起来更是如鱼得水,“为赋新词强说愁”,也是很形象了。
对需要彰显才华的场合,王喜凤一般礼貌性出席,偶尔当个捧哏。反正贾府人才济济,用不着她强行抬咖提升档次。
跟大观园的闲适不同,薛家倒是有些喜气洋洋的味道。王喜凤已知薛蟠相中了同为皇商的桂花夏家的闺女,薛母的日常便成了操持三书六礼。这些严格说来并不适合王喜凤参与,只是薛家实在缺人手,薛母也一向依赖这个得力的女儿,王喜凤便时常帮薛母处理些杂务。
薛家虽富,败起来也很快。尤其是摊上薛蟠这种打小不拿银子当回事却又烂泥扶不上墙的二代,想守住家业实在太难了。若不是依附在贾家,恐怕如今这点子买卖都保不住。薛蟠的婚事找到夏家,除开薛蟠看上了人家美貌的女儿,其实还是想通过与本地商户联姻稳住基本盘的意思。
婚姻的本质就是共担风险,可无缘无故谁要跟旁人绑定?还不是看中了联姻的好处?有了足够的好处才会衡量是否值得冒险。
王喜凤这里生活琐碎又充实,宝玉那头却是跟没头苍蝇似的赶功课,说夜以继日都不为过。他这么一用功,长辈们欣慰之余又不免心疼,怕他熬出病来。却是府中收到贾政的信,不日返京。
自从贾政出差,宝玉跟出了笼的野马没啥分别,哪里还记得什么读书,什么功课?贾政的一封信,可算将他从每日跟姐姐妹妹吟诗作赋调脂弄粉畅谈人生理想的美梦中唤醒。这才惊觉他老子临行前吩咐的功课竟被他忘了个九霄云外。除开平日起了兴致写的几幅大字,竟是再没有其他东西能拿来搪塞。
王喜凤就眼见着一群断文识字的才女们帮这逃课成性的顽童补作业。这个时候无论贾母还是王夫人都不提“女子无才便是德”了。有才华,好事啊!这不就能帮宝贝凤凰蛋减负了么,都是好孩子!
宝玉赶作业的时间转瞬即逝,贾政也顺利回京。贾政本以为家里出了个娘娘,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也能搭上顺风车,在仕途上更进一步。这也是心照不宣的惯例。谁知,这份殊荣没落在他的头上,却是让王子腾更进一步。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明知道人家用阳谋,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入彀。贾政娶了王家女,老国公留在军中的人脉多数都移花接木般滋润到了王子腾身上。他虽然一直用自己从文,军中的势力本就用不上之类的借口来安慰自己,可朝堂之事,又岂能单以文武分之?人情用一次便少一次,崽卖爷田就真的不心疼?贾政这么多年宁愿宠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也不亲近王夫人,不是没有缘由的。
如今,贾家女上位,得利的还是王家,哪怕贾政想到过这未尝不是分化离间之计,可得失摆在眼前,谁能心无芥蒂?
贾府盘根错节的关系延伸出的各种细枝末节的算计,王喜凤并不能触及。本质上,她并没有参与到这些内幕中的条件。哪怕是身为管家人的凤姐,也只是个边缘人物。其实,贾府会如何,谁都无法掌控结局。
若是说省亲别墅掏空了荣国府的家底子,那么贾母那声势浩大的寿宴宛如一次豪赌,本想造成鼎沸之势,却被人一眼看穿,再也维持不住煊赫一时的体面。
贾政并没有通过这次的盛大表演达到他想要的目的,仕途依然崎岖,人脉寥寥无几。许多曾经亲近的人家却不过面子上走了一趟,却也只是维持个面子而已。贾母人老成精,早早便从各家的寿礼发现端倪。起先她还兴致勃勃地拆礼物,后来便让凤姐都收拾了,只说改日有兴致了再看。其实就这么些敷衍货,哪还有看的必要?
礼之所以为“礼”,主要体现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态度。如今,贾家已经不值得这些权贵人家慎重以待。
上位者关注的是如何维持门庭显赫,而内宅中永不缺少勾心斗角。凤姐协助王夫人管家一向精明能干,很是容不得下人办事拖沓迁延,底下的管事媳妇们个个又怕又恨,只碍于凤姐手段不敢强项,暗地里却是小动作不断。就连平儿都说,哪怕凤姐威名在外,手段也凌厉,却依然免不了被下人敷衍弄鬼。
这次府内一连多日的寿宴让主仆上下都精疲力竭,白日里打着精神接人待物,到了夜间不免松懈。东府的尤氏便抓住了这个绝佳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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