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完美拿捏

上一年,因着贾琏和尤二姐之事,尤氏在中间受了不少夹板气。堂堂东府女主人,被凤姐一口啐在脸上,骂她尤家的女儿不要脸,在姐夫家光知道勾搭外男给人做小,又骂她尤氏是瞎了还是哑了,家里出了这等丑事不处理也罢了,竟还帮着一起瞒,怕不是被什么脏东西迷了心了。

尤氏被凤姐在众目睽睽之下下了面子,当时虽恨,却还指望凤姐平息此事,只得做小伏低地求她。泥人尚有三分火性,何况本就有几分手段的尤氏?尤二姐虽是继妹,她平日也看不惯那等轻浮样子,可算起来也是她娘家人,就这么死在凤姐的院子里,多少令人不忿。

她没胆子找凤姐报仇,可挖挖坑找找晦气还是可以的。

这不,贾母生辰期间,大观园的门禁松散了些,便让她逮住了机会。除了尤氏,对凤姐有意见者众。尤氏这么一起头,自有心思刁钻的相机而行。凤姐本是打算等贾母寿宴过了再整治这些不经心的下人,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却插了一手,直接让人捆了守夜的婆子。

中间管家林之孝家的又给苦主支招,去求东大院的邢夫人出手。毕竟里头涉及到她的陪房,凤姐身为她的儿媳,也就一句话的事。

邢夫人因为出身不高,在贾家的存在感也不高,跟高门大户出来的儿媳凤姐积怨已久。这日听陪房说起亲戚被凤姐扣住,立时就觉得这儿媳怕是故意打她的脸。次日,邢夫人便找着机会,当着众多长辈的面摆出一副小心翼翼的口吻替守夜的婆子们求情,让她权看在老太太寿辰的份上积积福。

凤姐根本不知道她的吩咐被人执行的走了样,还没反应过来呢,邢夫人撂下话上车就走了。可怜凤姐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正欲与王夫人解释,一旁的尤氏却轻松反口。王夫人哪里不知道其中有猫腻,可她不欲多事,只想息事宁人,张口就让人去将涉事的婆子们放了。

只有凤姐受伤的世界完美达成。

贾母寿宴既过,查抄大观园也不远了。王喜凤没打算赶这波热闹,趁着不几日就是中秋佳节,包袱款款回薛家小住,问就是团圆尽孝。讲真,薛母这些时日操持薛蟠的婚事,还的确是有些累,小棉袄表示关怀可谓正当时。

凤姐在贾母寿宴期间既受累又受气,去年调养了大半年的身子便又扛不住了。姐妹们纷纷来探她,王喜凤也跟着劝慰了几句,顺带提了一嘴回家住几日。此前她已跟李纨报备过,再知会凤姐一声,便全了礼数。

也亏得她走的快,第二日便听闻怡红院夜里有人悄悄翻墙,宝玉受了惊吓,贾母大怒。薛母只一阵心悸。蘅芜苑可比怡红院离的远,周边也空旷,若真有贼人,岂不是比怡红院还不安全?

王喜凤跟薛母闲话:“按说,这府里的家人早该整肃。姨妈托我监察便见端倪,只府中关系盘根错节,便是管家人也不能说处置就处置。这回老太太出手,怕是一番大风波。”

贾母这里可谓雷厉风行,迅速拿了夜间巡查的婆子问话,居然藤牵腾蔓牵蔓地查出喝酒赌钱玩忽职守的下人好几十,半点没把主子们的安危放在眼里。若是其他人倒也罢了,偏偏是宝玉出事,好么,带头的几家全都没落着好,打一顿撵出去是基操。

宝玉闹这么一出,本是听了赵姨娘身边的人来报,说老爷要找他问话,他着急补功课睡的晚,却被丫头们抓住机会装病成功。而赵姨娘爆出宝玉早两年就有了房里人,也是王夫人身边原本跟贾环相好的丫鬟彩霞到了年纪,被放出去配人。赵姨娘想走贾政的路子讨了她给贾环。

贾政已经早早为两个儿子物色了合适的通房,过两年便指给他们。如今听闻宝玉小小年纪却如此孟浪,心中极为不喜。只夜色已深,不好问个究竟。

宝玉这一病,贾政原本打算兴师问罪的架势登时消失无踪。他虽是一家之主,可在宝玉身上的话语权却显得那么不堪一击。都说慈母多败儿,他这里倒添了一层祖母的溺爱,更是让他不知从何管教。

凡是总有因果。赵姨娘之所以赶在这个当口找贾政要彩霞,是因为彩霞正被逼着嫁给凤姐的陪房来旺的儿子。彩霞扛不住,才托了妹妹偷偷给赵姨娘报信。

其实,彩霞身为王夫人的大丫鬟,却跟贾环和赵姨娘过从甚密,本身就是不走寻常路。妻妾嫡庶之间的斗争如何惨烈,她年纪轻不懂,不代表她的长辈们也不懂。而且,她在王夫人身边伺候,难道真弄不懂其中的关节冲突吗?路是自己选的,跪着也要走下去。

这么捋下来,真的是环环相扣。凤姐前几日吃了大亏,其中哪些人动了手脚她心中有数,只是涉及到长辈,不好下手。如今贾母整治大观园,虽然凤姐作为名义上的当家人总有些管理不善的失职之处,可一来贾母心疼她,二来这回被清理的人里不乏几家仗着老资格阳奉阴违的刺头,她们挨板子哭爹喊娘的时候,可把凤姐看爽了。

宝玉装了个病,连带许多人被清洗,这是他自己也没想到的结果。怡红院的人更是锯了嘴的葫芦,对此事守口如瓶,再不敢私下议论。

王夫人就剩宝玉这么个儿子,自然不可能放着他住在大观园却置之不理。怡红院中早有王夫人的眼线,不然搜检大观园后也不会独怡红院的人手损失惨重。

邢夫人觉得最近她的运气真不错。前些日子刚挫了凤姐的威风,这日又有现成的把柄去看王夫人笑话。却是她在园子里闲逛时遇到一个粗苯的丫头拿着个香囊。这丫头只以为是妖精打架,可邢夫人却唬了一跳。

王夫人正因为凤姐抱病,管家里事忙的不可开交,邢夫人却带了个绣春囊来好一番阴阳怪气,顿时,她的头痛更厉害了。

凤姐其实并不乐意去趟浑水,这完全是得罪人的活,她好生生养病不行吗?可王夫人先声夺人给她扣帽子,她好不容易才将自己和绣春囊摘开,便不好再拒绝王夫人的提议。这便是典型的“想开窗就先去掀房顶”。谈判的艺术,王夫人完美拿捏。

有贾母雷霆手段在前,如今王夫人趁着入夜关门落锁又来这么一出,大观园各处虽颇不以为然,也只能勉强配合。

邢夫人本想看王夫人笑话,哪知一番操作下来,竟是她的陪房被打脸。迎春身边的大丫鬟司棋正是她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外孙女,她与表弟情投意合私相授受,有鞋袜情信为证。王善保家的本人更是因为在三姑娘跟前不尊重,挨了一记耳光,老脸丢尽。

凤姐乐得邢夫人的人吃瘪,只劝探春消消气,别的一概不管。她能出来走一趟已经是卖了王夫人面子,倒也不必上赶着做恶人,白得罪这些惹不起的小姑子。

一行人被探春灭了威风,谁也没提去不去蘅芜苑。

王喜凤躲出去就是这个意思。若她在,却不搜她,她很难洗清。而她早早避开,之后才发现绣春囊,那这个丑闻本就跟她以及她的人不沾边,搜与不搜意义都不大。

搜检这个事,再怎么封口,总有消息传出来。毕竟涉及的范围太广了,虽然当时相当于戒严了,可解封之后,消息就跟不要钱似的到处扩散。王夫人用的是丢了东西的理由,可谁都知道是托词。什么金贵东西丢了,非得去姑娘们的住处找?

薛母听得消息后,只摇头叹息。这贾府越发没个样子,纵然宝钗能顺利嫁进去,以后的日子恐怕也不轻松。

王喜凤却趁机跟贾母商量道:“园子里不大清静,再住下去恐怕名声都要坏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搬出来才是。”

由于是娘娘特意点了宝钗入园,且其他姐妹也一起入住,哪怕后面宝玉也被安排进来,薛家也不敢有异议。如今贾家自己闹了这么一出,无论蘅芜苑他们搜是不搜,薛家的姑娘都有理由搬出来。

薛母也不蠢,自然明白这话中之意。因王夫人给的理由太欲盖弥彰,府中下人们私下议论纷纷,已经传出无数个版本的“抄家”大戏始末。即便薛家如今考虑到沉没成本,联姻贾家是最优解,可姑娘的名声依然要保。尤二姐便是那前车之鉴。

“我儿想的周全。只这事怎么也要告诉你姨妈。咱们如今寄人篱下,礼数更不能有差。”薛母说着就眉头蹙起来,她这个姐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府中近来多事,姨妈只怕是千头万绪,哪里来的工夫理这等琐事。咱们竟不必着急,且顺顺当当过了中秋,想必那时姨妈也能明白其中的利弊。”

母女俩定了基调,再你一言我一语细细补充完善。商议妥当后各自睡去,并无他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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