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缺心眼

在没有重大的祈福庆典法会时,观里相对比较清静。道观不如佛寺那般香火鼎盛,有事无事有人来求签还愿,可许多重大场合都需要这些专业人才出马:无论是观山望气,还是祈福消灾,各种仪式上都免不了他们的身影。

可惜,无论在哪个时代,男女之别都宛如天堑。女冠们即便技艺精绝,却也难被所谓的士大夫们重视。她们做来做去还是做内宅生意,可内宅早早便被佛教笼络了去,其中以爆款送子观音最为风靡。白云观便是在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夹缝中生存。

还好,除开那些名利双收光鲜亮丽的主持盛大仪式之类的业务,白云观最能深入人心的是救死扶伤。她们或许没有炼丹的天分,可医术却都参研的不错,力求用最常见最便宜的药材去救治更多的人,也不至于跟城里那些传承百年的老郎中们抢富人的生意。

尤其是一些方剂改换成手搓小药丸,药效散了些,却能随取随用,利人利己。许多出远门的人都慕名来求药。这也是白云观的一大收入来源。

卜凶问吉念咒驱邪这样的业务白云观自然也有,不过都是附近乡民的请托,聊胜于无。

说白了,无论是佛还是道,被广大人民群众推崇的理由或者功能无非那几个点,利润点。只是手法不同,本质一样一样的。这些东西,王喜凤在蟠香寺早就玩得滚瓜烂熟。

王喜凤依然是个另类,像个吃惯了山珍海味某日一拍脑袋非要参加变形记的小作精。不过,在家作天作地的小作精入了山门果然作不起来了,每天跟体验生活似的,像模像样地熟悉道观里的一切。

她也的确跟刚出门的大家小姐似的,对没到过新环境感觉新鲜。毕竟,无论游戏还是现实,她只接触过清虚观。乌拉拉一群人,行止都是规划好的。而且,走马观花跟沉浸式体验完全是两码事好嘛。

这样熟悉却又带着新鲜味道的生活,让王喜凤几乎记不得贾府那些事,直到宁国府管事年底给白云观送礼。虽说都是诸如米面蔬果之类的寻常东西,量大起来也能为观里省些开销。

入画也借机入观给王喜凤添了些生活物件,锦衣玉食没有了,里衣鞋袜之类的还是可以送进来。依照入画的心思,她宁愿跟着姑娘一起入观,也不想跟嬷嬷待在外头一日日无所事事。嬷嬷倒是经常寻了时机回家转转,可她不敢,唯恐姑娘有事吩咐。

王喜凤没什么事情吩咐她们去做,入画和嬷嬷自然要想方设法刷存在感。旁的东西太招摇,不好搞特殊化,贴身的总不能还草草将就。

除了带东西,入画还说了许多贾府的琐碎事,两边府里的都没落下。不过,如今两府的头等大事唯有一件:娘娘省亲。

有了“国舅”这种只能自己人口嗨的所谓头衔,宝玉越发炙手可热起来,府中由上层挑起的薛林之争也越发昭彰。连薛蟠这个呆霸王都带着“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讥讽宝玉是人人都争相巴结的凤凰蛋,可见鲜花着锦之势。

贾府流水价的往外使银子,东府说不上沾了什么光,东西往里搭了不少。

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宁国府又是族长一脉,必然要为家族的未来出钱又出力。可家里平白少了个能散心解闷会亲待友的好园子,贾珍浑身刺挠,往往朝会芳园走出好几步才想起来,又硬生生转道去靶场射几箭发泄发泄。

别说宁国府,便是客居在贾府的薛家也被薅了羊毛,美其名曰:共襄盛举。这场盛事办下来,上上下下但凡能插得上手的,都大捞一笔,也算皆大欢喜。

大兴土木的也不止贾家一处。既然是圣人顾全骨肉亲情,降旨允准嫔妃省亲,有实力的嫔妃娘家自然都动起来了。满京城都在热议,随便问个路人,都能说出许多道道来。这家在郊外看地,那家在江南采买,大运河上更是车船不息,热闹不断。

在贾府,姑娘们能听到的消息有限。跳出贾府内宅,各种坊间消息简直源源不断。白云观僻静了些,负责下山采买的师傅们带回来的消息不免滞后,可大家不过是当故事听,谁还管时效性。

别以为出家人不聊八卦,她们与外界接触有限,却也不能遗世而独立,便越发珍惜体察世情的机会。虽说碍于身份不好跟凡夫俗子般去钻营打探,却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得来不少有用的信息。

观里人都懂不得妄言,并不敢添油加醋,可就干巴巴的几句话,对于没啥机会下山的小弟子来说,也是另一个世界。师傅们也会带了糖果点心回来哄孩子,也有私下托她们帮忙带些针头线脑的,算是千篇一律生活里难得的调剂。

王喜凤作为有背景的小弟子,每日的功课并不十分繁重。一来她毕竟是有经验的成人芯子,学业上相对轻松;二来,年纪依然是硬伤,她的师父也并不怎么“压榨”她鞍前马后随叫随到,多出来的时间她多是在房里抄经。这是她的强项,也是装乖必备手法。谁不喜欢一个安分守己不闹腾还一心向道的关系户呢?

作为一个i人,王喜凤许多时候都是默默无闻,这让原本戴有色眼镜看她的人渐渐也少了看贵族小姐的滤镜。尤其是混在小一辈的弟子中间,待在一起的时日长了,都是一样的道姑装扮,一样的粗茶淡饭,一样的课业和劳作,并没有什么不同。

说起劳作,谁都无法避免。虽说观里看在贾府的份儿上愿意给她些优待,可她既然想融入,便不能搞特殊。成日闷在屋里也的确不利于身体健康。

下地干活倒不至于,可观里的菜园子还是要种的。年纪小些的无非是拔草捉虫,大些的翻地浇水,由有经验的师傅带着学,耳濡目染加实践,三两个月,就能带出一批熟手。

王喜凤在这样的环境中很快脱去了大家小姐娇弱的体态,小身板都抖擞起来。

很快,皇妃省亲的高峰就到了。京里的大街小巷全都是谁家的娘娘几时省亲,谁家的园子占地多少,连商贾们都开始拿自己给谁家供过什么货来打广告。一个省亲,竟是搞出了斗富的排场。

贾府的省亲也定下了日子,正是元宵佳节当天。贾敬除了祭祖其余时间都窝在道观,即便为了祭祖回宁国府,也是清室独居闭门谢客,只在开祠堂祭祖的时候出现。皇妃省亲这样的活动他自然不会参加。

王喜凤有样学样,甚至是祭祖这样的活动她都规避了。贾敬有着躲不开责任,她却没有这样的烦恼。与贾家而言,惜春也真的是可有可无。

当初王喜凤出了趟城,却一去不返,的确震惊了贾府众人。可有贾敬发话,无人置喙。只贾母毕竟养了她一场,叹息了两句。花骨朵似的年纪,怎么就学了她那个不靠谱的亲爹?

许多真相都湮没在脑补中,大家都习惯了用轻描淡写的理由去掩盖真相,自然也不会轻信任何人给出的缘由,反倒对自己抽丝剥茧后的脑补深信不疑。

要说惜春小小年纪不肯待在家里享福,反倒要去道观吃苦,谁都不会信。荣国府究竟是什么样的龙潭虎穴,小姑娘宁愿出家都不待在那儿?若被有心人传播一下,贾母这国公夫人的招牌都要受损。故而王喜凤自己编不出来的理由,自有贾家人替她周全。

有着当年在李纨青春守寡问题上的成功案例,惜春出家也被营销的很好。彼此的名声都更上一层楼,岂不是双赢?

贾府的省亲活动盛大而热烈,哪怕是夜间,在钞能力的加持下,火树银花,端得是一派繁华气象。连元春这个主角都觉得这样的规格排场,太过奢靡。

至于贾家人少没少,谁没来,只能说一句:亲疏有别。场上最抢眼的除了娘娘的胞弟宝玉,便是客居的表亲宝钗和黛玉,庶妹探春都只是陪衬;庶弟贾环更是连面都没露,谁还在意隔壁府里的小不点惜春来没来?

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贾府的热闹便如昙花一现,刹那芳华。娘娘光鲜荣耀的背后,是无尽的深渊。贾府得到的只是明面上的口头嘉奖和微不足道的赏赐,面子或许有,里子却掏干净了。

贾敬作为曾经的当家人,该有的眼界还是有的。甚至他作为想跳出局外的局中人,比旁人更多一层领悟。可世上最难的不正是“众人皆醉我独醒”吗?作为被上面打压甚至控制的贾家头号人物,他大概宁可自己是个只知道醉生梦死的二傻子吧。

甄家靠裙带繁荣,故而贾家也想靠裙带续命。问题是,贾家赳赳武夫出身,跟皇家耗心眼子,怕不是缺心眼?

到头来,不过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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