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省亲,家中略通文采的兄弟姐妹都听吩咐作了诗供娘娘参详点评。娘娘回宫后仍念念不忘,着探春将这些好词佳句一一誊抄成卷送入宫中。有宝玉这个“姐妹吹”,京中便盛传贾府的姑娘好才学。只可惜这些名门闺秀轻易不出门,市井人家谁也没见过她们的真容,只夸才华不提品貌,端得是实事求是。
等家中姑娘们奉娘娘谕搬入大观园,欢欢喜喜挑院子,东府酸了。这么好端端一座园子,宁国府这一支付出不少,临了却是半点都享受不到。当然,酸归酸,场面上还是稳重又大气,此处不由爷,找别的乐子呗。
贾府开了新地图,最高兴的大概不是主子们,而是有了新去处的下人们。姑娘们离了老太太太太奶奶们眼前,各自为政,姑娘身边的下人们可不就松快了?走路都带风呢!这么一看,沾不上半点光的东府上下,怨气更重了呢!
入画年纪轻,嬷嬷却是个会发散的。府里这些弯弯绕入画看不明白,被嬷嬷叨叨多了也渐渐能看出个子丑寅卯,入观的时候便忍不住跟王喜凤叨叨。好不容易去一趟,总不能问问生活起居衣食住行就歇菜了吧?姑娘闷在观中不出门,总要听些新鲜事解解闷才好。
王喜凤能怎么办?看着越大越唠叨的入画,总不能给人泼凉水。好么,这种无声的鼓励对于一个迫切想刷存在感的人来说无异于强心针。
自己选的丫头,跪着也要宠好了。啧啧,这是什么古早霸总既视感。
若她好生生留在贾府,如今入画也随她住进了大观园,很许多小丫头一样拥有几年最快乐的日子。可惜她摊上的是这么个叛逆主子,福气没蹭到,纯跟着受苦来了。
王喜凤也不是没想过放她们自由。可这种时代,说白了就是大树底下好乘凉,没有宗族的庇佑,很难立足,不然,奴才们也不会听到“撵出去”就心惊胆战。既然家里安排了她们过来,她也只能“笑纳”。往后如何,总不能比留在“树倒猢狲散”的贾府还差。
静真师父慢慢有了点带徒弟的乐趣。倒不是小徒弟嘴甜会来事儿(搁王喜凤身上根本不存在),而是这徒弟带起来轻松且相当有成就感。
一般半大的孩子要粗浅识几个字,学道家规矩,再根据各人天分个性等分派不同的差事,学不同的手艺。王喜凤有她先人一步的知识和阅历积累,表现自然相对突出。
比如画平安符,都是那个套路,她学的就更快些。问就是有绘画功底。
再比如,道家比较重视的医术,虽说除开基础入门,还有许多独辟蹊径的野路子(创新),可基本的药草总是要辨别区分的。对王喜凤而言,这简直就是送分题。
众人只当她在家接触的多,对这些也不是不能理解。更多的还是艳羡,她能有那么好的出身,读书习字,培养各种感兴趣的爱好。也就更加不理解好端端的怎么就日子过不下去了要来山里体验生活。
王喜凤又不是真的孩子,对孩子的疑惑并没有要解释并寻求认同的意思。反正她入观是贾敬吩咐人办的,并没有谁会来找她一个小姑娘寻根究底。至于有口无心旁敲侧击的那一挂,给个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即可。
静真对身边这个小徒弟为何修道也不是没有疑惑,即便收她入门的时候,已被告知过所谓的缘由。可成年人考虑问题总会带着怀疑和审视,旁人说的话,信五分都是不谨慎。只不过,贾家牌子响水也深,这位被塞进来的大家小姐也的确是个一心向道的好苗子,这才歇了探究的心思。
王喜凤根本管不了那么多。她来道家,一是求个清净,二是在不引人瞩目的前提下学些技术。清净是有的,技术还任重而道远。她得控制自己“进步”的步伐,在相同的学习时间里,此处可快人一步,旁的平庸些也理所应当。
至少,在交际上她演都不用演,真没有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天赋。
随着王喜凤学习时日渐长,年纪见长,她身上属于惜春的贵族气息渐渐被道观同化,或者说,被她自己渐渐同化,成为一个略有些才华本事的正经出家人。观里早晚课或者法会时,与弟子们混在一处,泯然众人。
入画跟嬷嬷本租住在山下的一户农家小院,二人住的久了,许多活儿都干的利索,只人心不足,让人无可奈何。
入画心态还好。姑娘在观里吃苦,她一个丫鬟还能越过姑娘去不成?哪怕幼时也是跟着姑娘过惯了好日子,如今洗衣做饭下厨样样都成,比粗使丫头还能干。
嬷嬷就不行了。说是嬷嬷,年纪也就三十出头。这么些年跟着姑娘,只教些规矩外加近身照顾,旁的琐事一律不沾,哪里过得惯事事都要自己动手的村妇生活?幸亏姑娘不在跟前,她还能打着教入画学习的幌子,一应事务都安排给她去做。可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若她是孤身一人还好说,偏她一家子都在宁国府当差,这么分隔两地也不是个事儿。
在山里埋头学艺的王喜凤喜提上门哭哭啼啼的奶嬷嬷一名。说实在的,她本就没打算带着下人出家,否则,又是一个似俗非俗的妙玉。而且,人家带着丫鬟嬷嬷是因为打小出家,又体弱多病,需要人贴身照顾,她活蹦乱跳的,根本用不着嘛!
贾敬的安排已经算是两全。入画她们不随她入寺,只是在山下听吩咐,定期去看看她,不算坏了规矩。她这里还好,可对于在贾府这等富贵之家待久了的人来说,去庄子上当管事都算流放,何况是窝在山沟沟里待命?
要知道,下人们的收入,除了月钱,大头是主子们的打赏。到了这等地方,谁给打赏?更别提前程。姑娘一心修道,只怕再无前程可言。
这也是嬷嬷想了又想,最终打算用感情牌迫使王喜凤放她回府的缘由。
若嬷嬷回府,入画也不好独自留在山下。她干脆修书一封,打发两人一起下山。信中他托了尤氏,若入画留在府中,便替她寻个正经人家,过两年放出去成亲;若入画想跟随她,依然可以上山来找她。届时她自然会说服师父多收个做后勤打杂的弟子。
王喜凤自然希望她能嫁个正经人,到时候脱了籍,也不必受贾府牵连。若她双亲尚在,大概率会让她走这样一条路。怎奈入画如今只剩一个兄长在东府当小厮。兄妹两个能在府中立足也是父母遗泽,上头多加照顾。失了父母指引,自然不如旁的家生子擅钻营。
入画打小随惜春一起长大,又有兄长在东府走动,府里是个什么情况她哪怕一知半解,也足够给她带来阴影。譬如姑娘,但凡有个好境遇,谁家娇滴滴的小姐宁可出家?主子都这般,她一个奴才,能有什么好前程?
可巧,她还没来得及跟兄长说明白,西府又出事了。王夫人身边的金钏儿不知怎地带坏了宝玉,让王夫人好一顿训斥,让她爹娘领出去。转头金钏儿就跳井自尽,以死明志了。两府的丫头们都瑟瑟发抖。
入画决定带着她的全副家当上山投奔姑娘。
王喜凤见入画上山,并没有多言。静真师父那里她早就打了预防针,趁着如今贾家尚在,办事通融方便,将人顺利送去了后厨。不论旁的苦不苦累不累,在后厨总不会少了吃喝。
入画的年纪摆在那里,最好的学习时机已经过去,只能归入后勤团队。她并不在意自己的差事,要紧的是每天都能见到她最熟悉的姑娘。她从人物关系错综复杂的贾府出来,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看问题的角度也更广阔,加之,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在观中立足并不难。
入画上山没几天,贾府那一桩连一桩的大事便传遍整个京城。贾宝玉和王熙凤不知中了什么邪,几日水米不进,眼看就不好了。贾家人大夫请了一屋子也无济于事,满京城找高人寻偏方。
刚从八卦起源地出来的入画顿时成了大家争相八卦的焦点。入画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受欢迎过。
离开了贾府,仿佛许多纷扰都离她而去。曾经,她也从嬷嬷和小丫鬟们嘴里听到过许多真真假假的所谓秘辛,多半都是借题发挥添油加醋。当然,也有不少人想从她这里套话,或者言语诱导挑拨,坑不要太多。
观里众人志在吃瓜,比贾府里人均八百个心眼子好太多,入画应付起来并不难。
贾家正跟无头苍蝇似的病急乱投医,便闪现一僧一道。据说他们驱邪除祟不费吹灰之力,却分文未取,几息之间便消失无踪。这消息传开,有心人将京城搜了个底朝天也没见着两位神人。这更显神异了,连带被神人主动造访的贾府再次登上京中热搜榜,热度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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