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夜色太深，荒漠中又难寻落脚的地方，两人决定就在鬼手医仙的屋子里度过一夜，将那两具尸体都扔在了屋后，任黄沙掩埋。
里屋空了出来，给那名女子休息，烛火按她的要求依旧亮着。
沈听则与白衣男子对坐于外室的桌前，二人心中不约而同的畅快。
解决了心中大患，心中压抑许久的巨石终于落了地，她解了腰间的酒囊猛的灌了一口，心中的松快无法言喻。
白衣男子看了看她手中的酒囊，毫不客气的伸出手来，沈听迟疑了一下，还是将酒囊递了过去。
看着他仰头饮酒，沈听不禁思索着此人此后同行的可能性，决定先打探一下对方的底细。
“还未请教大名。”
男子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即便刚刚杀了人，他依旧举止文雅，“第一明朗。”
“第一明朗？”沈听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皇城第一钱庄的那个第一氏？你是第一氏的血脉？”
第一明朗点头默认，“叫我第一，或者明朗都可以。”
“你身手不错！据我所知，第一氏家族从前朝由西北迁至皇城，三代从商，在短时间内累积了大量财富，后又开启了钱庄，如今皇城银钱往来走的最多的就是第一钱庄。怎么你未从商，反倒走了江湖这条道？”
“第一氏从商，但我并非家中长子，兄长又比我更有经商头脑，我便从小拜入清澄门董门主座下，做了他的外门弟子。”
“董天墨？怪不得你剑法如此绝妙，董天墨那人我虽瞧不上，但剑法确实超群。”
第一明朗略带惊讶的看着沈听，许是听这世上的人夸赞董天墨的多了，还是第一次听人说瞧不上他，“师父在江湖中有口皆碑，为何你会瞧不上他？”
“我这么说他，你倒是不生气？反而好奇起为什么来了？”
第一明朗笑了笑，甚是如他名字一般毫无遮掩的明朗，“世人皆有千面，他是什么样的人，取决于你看到了什么，而世人看到的都是师父大仁大义的一面，所以我好奇你看到了什么，能让你得出这样的评价。”
“也没什么，就是四年前见证了这些武林正派的虚伪面目，觉得恶心罢了。”
“四年前？四年前魔教翟星带领魔教余孽，借武林大会生事不成后被困流夕山，我师父便宣布闭关十年，从此再未出面。难道姑娘说的便是无妄谷那场血战？”
沈听一愣——翟星，好久没听到过的名字。
沈听叹气，“是啊，所有人都以为是翟星挑起的。那场血战我亲眼所见。在场的每一个人，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历历在目。什么武林正派，什么魔教，无不是自私自利之徒，正道与魔教有什么分别呢？”
“以为？此事难道另有内情？”
即便不是如江湖人知道的那样，但沈听也并不愿意为翟星辩解什么。她不愿意再去回想旧日的惨淡，转了话头问道：“你为何会与鬼手医仙有仇？”
第一明朗闻言，又灌了自己一口酒，这一次酒水顺着嘴角淌下，他也顾不上那般优雅的擦拭，“为了文尔，我的表妹，被他掳走了。当年我外出历练离家三年，回家时给她带了她最爱吃的芝麻酥，却被告知她在街上走丢了。我多方打听寻到了鬼手医仙身上，于是开始了追杀。只是你也知道，他实在狡猾，像只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再后来他突然像人间蒸发一样，无论我怎么找都没有消息。直到最近一个月，我多年来在各地埋的线才送来了他的踪迹。”
人间蒸发？想必就是去了不报城那段时间，原来鬼手医仙口中所说躲避追杀躲的就是第一明朗。
“既然是第一氏的女儿，为何寻起仇人来这般困难？”
“文尔是我姑母的女儿。当年姑母不顾家人阻拦嫁给家中的看账先生，家中几乎与她断了往来，直到生下文尔，关系才缓和了些。但姑母早亡，留下年幼的文尔去了。没过两年姑父续了弦，第一氏便彻底与他断了来往，而姑父又添了一双儿女，文尔自然过的不受人重视，也只有我有空了偷偷去瞧瞧她。所以她丢了之后，除了我，无人在意。他们假模假样的寻了几日，报了官府后便没了下文。我有时都在想，或许姑父早就想丢掉她了。”
沈听唏嘘道：“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父亲，有了新人，连旧人的孩子都抛在脑后了，仿佛那孩子是女人凭一己之力变出来的，与他毫无关系一般。有些人当真是不配为人父。”
第一明朗无言可对，在他的心中，那人本就不配做文尔的父亲。
“你对皇城氏族好像很了解，莫非也是皇城人士？”
沈听淡淡道:“是哪里人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往后该往哪里去。”
她起身找了个墙角靠下，闭上了双眼，她实在是太累了。
“尽管睡不着，也歇一会儿吧，天亮了又得赶路了。”
第一明朗不再追问，看着已经破烂不堪的门与窗外，这夜恐怕是无眠了。
短暂的无言后，他靠在另一边墙角休息，眸子中的仇恨似乎渐渐变成了长久的思念与哀愁，即便在无边死寂的荒漠夜色里，也那样清晰。
第二天，三人启程出漠，两人将那女子安全护送到城外便离去了。
而沈听剩下的时日不多了，她与第一明朗同行了一段路，二人在一个分岔路道别后策马离开。她答应武夫山两个月为期，眼看就要到时间了，她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去做。
她要去的地方正是灵教教址所在，是当年被围剿的灵教，依照武夫山所说，当年一部分水奴留在灵教，还有一部分下山另谋生路，只要找到这些人一查便知真假。之后她由灵教教址一路南下，她要寻的是一个理由，一个她可以帮助灵教复兴的堂堂正正的理由，一个他能给武夫山一个肯定的答复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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