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的嫡系男丁除了林知愚,武安侯林起及其大公子林知恕均在边关榆林镇守,不在京中。
京中侯府人情往来的门道、站队的微妙,全靠府中女眷费心把持。
“前不久皇后娘娘招来太子妃问话,询问怎么太子突然就和陶阁老撕破了脸,弹劾他的心腹门生三溪总督赵卫。”
“太子妃这才向皇后娘娘吐苦水,原来冬天的时候,陶党一系居然胆大包天克扣东宫炭火,太子差人呵斥都没用,最终忍着气让太监送了陶家两千两才恢复了用度。”
武安侯老夫人吴氏听到这眉头一拧,望向了郑氏。
圣上就太子一个皇嗣,百年之后,天下就是太子的,姓陶的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为何还把人往死里得罪?
除非……
郑氏看出婆母已经猜到了问题的关键,于是压低声音,说出了她母亲安庆长公主告诉她的另一个消息。
“过年的时候齐王妃带世子妃进京朝见太后,曾让太后许一桩婚事,做媒齐王世子妃娘家的弟弟和陶阁老的嫡亲孙女。”
“当时并没有声张,乐游原会后两家才渐渐走动起来,再过两日怕就会有确切消息传出。”
齐王是太后幼子,和当今圣上一母同胞。一般来说,他的儿媳妇娘家和陶家联姻本不足为怪,可是联想到陶家的肆无忌惮……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吴氏越听越觉得心凉,连着怒拍了几次桌案,才压着火气呵斥出声。
她脑中飞快地复盘着现下的形势——姓陶的是觉得太子不够驯服,准备当乱臣贼子扶持他人上位?
那齐王虽然投胎晚了点没占到皇位,但是有一个突出的优点——能生。
如今天子只有太子和皇长孙两个后嗣,齐王光嫡子就有两个,他儿媳妇世子妃又给他生了三个嫡孙。
想赢这种拔河赛,也不是不能操作……
姓陶的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齐王想要弑君篡位离不开他,齐世子想要稳住地位也离不开他,齐王世子妃想要她儿子成为最终的王者更离不开他,真是绝妙的百年大计!
可为了他陶家的百年富贵,不知多少人将置身腥风血雨中家破人亡,而她武安侯林家就将会是这些人的一份子。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边防重镇的总兵将领在君权争夺混战中,最易沾火烧身。
“将你听到的这些尽数写给侯爷,要快。尤其叮嘱恕儿,他爹性子刚直,许多事必然看不惯,一定要看住他少做蠢事,多替这个家想想。”
吴氏与其说是气,更多的是对自家儿郎们的忧心,丢弃了先前慢条斯理说话的风格,语气十分急切。
相比之下,回答她的声音要平静得多:“是,母亲无需担心太过。明早就让林三快马加疾送信。”
其实郑氏昨日从公主府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写信让府中侍卫林二带给侯爷。不过这些无需特意向婆母说明,应下便是。
明早让林三再送些衣服药材也是一样,省得婆母觉得她主意大从而心生不快。
吴老夫人没空深究儿媳的平静,刚才猛冲上脑门的焦躁让上了岁数的她有些不适,她闭目抚了抚额头,心下也明白,这些事急也没有用,只能慢慢筹划。
思量到此处,她突然睁开了眼,望向郑氏:“愚儿的婚事就先由着他搁置吧。”
听到婆母主动提及此事,郑氏心中舒了一口气,婆母和她想法一致就好,就用不着她费心阳奉阴违了。
不由得笑道:“母亲考虑得极是,恕儿娶曾家女已是情非得以。若是愚儿的妻族再没选好,可不是侯府的长久之计。”
这话让吴老夫人想起了些旧事,点了点头,又跟着叹了口气。
陶家早先为了扳倒杨老阁老,陷害老阁老与边关将领私下勾结欲图不轨,结果勤于政事的老阁老尸身被弃于闹市,半辈子精忠报国血战达怛的曾老将军和小曾将军也被斩杀。
她儿林起悲愤好友小曾将军受辱而死,为保曾家女眷免遭流放之苦,硬是在圣上面前强认曾家小女与恕儿从小指腹为婚,上书何情何境都不能背弃约定。
她和郑氏也拗不过他,只能同意罪臣之女曾氏做了侯府的长媳。还四处奔走送了陶家好些礼才平了怒。
这场婚姻除了没啥用的清名,一点好处也没有。
如今真要陷入弑君夺位的漩涡中,愚儿的媳妇再不能选错了——不仅不能有拖累,还要有助力才行,不然她林家独木难撑啊!
郑氏见婆母沉思,以为是在想愚儿媳妇的人选,她眼一垂迅速整理了语言,复又抬眼望着婆母,堆笑说道:“说到愚儿的婚配,家母倒是提了个好人选,可惜晚了一步。”
关于愚儿媳妇,一定要先给婆母打个样,不然后面争起来费心费力也不体面。
“怎么个好法?”吴氏从回忆里拔了出来,望向她这个一向主意大的儿媳,“怎么就晚了一步?”
也罢,如今终归是她当家,她想选什么样的人,只要还能入眼,便依她。
“吏部左侍郎洛家的嫡长女。”
郑氏一副极其满意又十分痛惜的样子,“洛侍郎出身苏南书香大户,是圣上亲自从泽江任上提拔上来的,对其颇为看重。为人处世圆滑又有颇有才干。听说今年江泽一带官员的擢拔选调,硬是让圣上,太子和阁老都没有微词,可见其人心智。”
“他娶的是泽江布政使严家之女,严家在当地深耕百年,算得上豪族。”
“他的大儿子也是个伶俐的人,小小年纪便中了解元。”
“其女我见过两次,明艳大方,镇得住愚儿。就算镇不住,娶回来好好养着就是,对侯府百利而无一害。”
“可惜沐国公家比我们快了一步……”
……
那边两贵妇谈话说得心情是大起大落,洛听雪在厢房这边等得却是百无聊赖。
三人相距两个大殿,不过她即没有打喷嚏,也没有耳朵红热等现象,丝毫感知不到她朝思暮想的结婚对象的妈妈、外婆和奶奶,也在眼馋着她……的爸爸、弟弟和外公。
在她快磕完大半盘瓜子的时候,冬至终于抱着两大本茶卷回来了。
真是难为她说谎还做了全套,也不晓得从哪顺的书。
洛听雪迅速和冬至对视在了一起,见其面露兴奋,她终于开心了一点。
“天色不早了,回吧。”
看来冬至打探到了好消息,也算乘兴而来,兴尽而归。
*
是夜,月雪阁主宅二楼,情形似曾相识。
沐浴后的洛听雪依旧仰躺在二楼窗边逍遥椅上,端着一碗花生汤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任凭霜降给她擦干头发。
冬至站在一旁,等这个四下都是“自己人”的时候好久了。
下午连哄带骗加贿赂的,打听出一个新鲜出炉的好消息,保管小姐高兴。
一见小姐挥退其余人等,立刻兴奋地将憋了大下午的话抖了出来——天知道,为了这,她连下午最爱的脆皮烤鸭都没心思多吃几口!
“小姐,下月陶阁老陶老爷的大寿,武安侯府准备让他家大公子的夫人和二公子去拜寿。”
冬至一脸快夸她的表情:“陶老爷大寿,夫人肯定会带小姐一起去的。到时候我打听好那二公子的去向,小姐假意与他一相遇,凭小姐的样貌,咱再稍微主动点儿,还怕那二公子不想办法来提亲?”
这种古早文中博出位的套路被冬至冷不丁的说出来,洛听雪有些哭笑不得。
当然不是说没有可行性,只是成功率不高。
就她那尬到抠脚的演技,能在5分钟内将色鬼迷得七荤八素非卿不可的可能,要看色鬼的智商才能评判,还容易惹得一身腥。
她试错的机会并不多,她要的是一击即中并且全身而退。
见自家小姐兴致不高地放下了汤碗,霜降也是一副不赞成欲说还休的表情,原本得意洋洋的冬至一头雾水:“这主意不好吗?”
各种这不行那也不行又没有更好办法的挫败,堵得洛听雪有些烦闷,她懒得和冬至多说,于是闭眼靠在椅背上,闷闷地出声:“霜降,你告诉冬至哪里不好。”
见小姐没有听冬至的一意孤行,霜降松了口气,虽然是对着冬至说,却也是提醒小姐:“陶府大寿自然人多口杂,怎能就保证这事不被有心人利用了去。”
“我听说陶阁老脾气不好,要是在他大寿的时候被传出什么有损颜面的事,老爷是他的下属,肯定讨不了好,搞不好真的会罢官。”
“况且……况且想做世子夫人的人多了去了,”说到这霜降瞄了眼闭目的洛听雪,咬咬唇还是勇敢地把话说完:“保不准拿这事逼得小姐身败名裂。”
“啊?”冬至被吓得一身冷汗,连忙跪到洛听雪脚边,带着哭腔求道:“奴婢愚笨,奴婢真的是没想到这些才会那样出主意的,小姐可千万别真恼了奴婢!”
洛听雪无奈睁开眼,“你肯出主意那是好事,我没生气,就是心烦而已。这不行那不行的,到底如何才能顺顺利利地嫁到武安侯府去啊?”
这话让霜降和冬至二人面面相觑——她俩天天跟着小姐,什么时候就情根深种非君不可了呢?
那武安侯二公子到底长啥样啊?比得过神仙一般的符世子?
话题又转回了武安侯二公子,冬至再次灵光一闪,收起刚才的哭意,又高兴了起来。
“还有一个办法!”
洛听雪和霜降齐齐望向了跪坐在地上的冬至。
“我打听到,静宜师太有一把藏刀,林二公子十分渴慕。小姐要是得到这把刀,还怕那二公子不缠着小姐,想办法求娶小姐?”
个狗头军师!
洛听雪彻底泄了气,重新闭眼仰躺回去。
“静宜师太的这把藏刀很可能是其亡夫所赠,珍爱非常。那色……林二公子死皮赖脸求了两年都没求到。我是脸更大还是脸皮更厚啊,能轻易得了那把刀?”
小姐闷闷的声音让原本满怀期待的冬至垂下了嘴角,又重归于垂头丧气。
“为什么林大公子不去寿宴?”算了,做个背调也值回偶遇了,洛听雪苦中作乐地想。
“和武安侯一道在边关值守。”冬至翁生闷气地回道。
“侯府老夫人和夫人不去?”
“我问的那个丫鬟也说不上来,猜测是最近老夫人身体不适,夫人要在家中照看。”
然后月雪阁二楼归于了宁静,只能偶尔听见几声虫鸣。
霜降默默擦好了洛听雪头发,看了一眼皱眉闭目的小姐,想着不如就让小姐一次心烦个够吧,于是开口道:“小姐,过几日去不去白马寺赏春呢?”
为了情郎不去见符世子是要早做准备的,毕竟突然生病那一套在夫人那是行不通的。
“去,当然要去。”
斩钉截铁的声音完全出乎了霜降的意料。
事实上也是如此,洛听雪突然就不烦闷了,心中燃起了熊熊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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