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带着卑微的乞求，轻得像叹息，却重重地砸在了密闭的车厢里。
朴灿烈彻底僵住了。
他看着我通红的、盛满了委屈和不解的眼睛，听着我那带着哭腔的质问，所有准备好的斥责和伪装瞬间碎了一地。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想说“我没有”，想说“你想多了”。
但那些话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因为我说的是事实。
他对所有人，甚至对老金，都能保持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和温和。唯独对我，他的情绪总是轻易被挑起，会不耐烦，会暴躁，会冷着脸教训，会因为她一点小伤就方寸大乱，又会因为她一句“不喜欢了”而恐慌到失态……
为什么？
这个他从未深思过的问题，此刻被如此直白地摊开在他面前，让他措手不及，无所遁形。
他眼底闪过剧烈的挣扎和混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心口，那股熟悉的、莫名的烦躁感又涌了上来，却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这一次，里面掺杂了更多的心慌和……一种近乎恐慌的领悟。
他猛地别开脸，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边的坐垫。
车厢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我压抑不住的细微抽噎声，和他明显紊乱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他才极其艰难地、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破碎而低哑的话，像是在回答我，又更像是在质问他自己：
“……我……我怎么知道……”
朴灿烈像是被我问到了痛处，又像是被自己内心那股陌生而汹涌的情绪逼得无处可逃。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总是盛着光芒或带着桀骜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某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和掌控的、汹涌而混乱的情绪。
他盯着我，像是豁出去了，又像是在发泄积压已久的不满，声音沙哑而紧绷，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暴躁：
“你就是个麻烦！你知道吗申世琦！你就是个天大的麻烦！”
他像是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宣泄口，开始细数我的“罪状”，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点着，每说一条，语气就更冲一分：
“从你进工作室开始！就没消停过！做个企划案能把自己做哭！去个夜店能被我逮到！挂个锁能把我跟狗锁一起！表个白能闹得全工作室看笑话！现在片场摔一跤都能把自己划这么深一口子！”
他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这些“麻烦”此刻就鲜活地在他眼前重演：
“哪一件最后不是我给你收拾的？！啊？哭鼻子了我得去买柠檬茶！去夜店了我得跑去捞人！挂了锁我得……我得偷偷去撬了！表了白我还得……还得想着怎么把你这个麻烦精继续留在身边！现在受伤了！还得我亲自给你消毒贴创可贴！”
他猛地凑近我，那双大眼睛里燃烧着一种复杂的火焰，有愤怒，有无奈，有憋屈，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认命般的抓狂：
“我朴灿烈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你这么能惹事儿的小孩！谁喜欢你谁倒八辈子霉！你就是个麻烦！彻头彻尾的！甩都甩不掉的麻烦！”
他几乎是吼着说出了最后那句话，像是在给我下定义，又像是在拼命说服自己。
车厢内再次陷入死寂。
只有他急促的喘息声，和我骤然停止的抽噎。
我看着他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和脖颈，看着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几乎称得上是“控诉”的情绪。
巨大的失落和难堪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甲掐进掌心。
“……对不起。”我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带着浓重的鼻音，“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我深吸一口气，用力把眼眶里新一轮的酸涩逼回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我以后……会尽量不麻烦你了。我会……学着懂事一点的。”
说完，我伸手去拉车门把手，想要逃离这个让我无地自容的空间。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的手刚碰到门把，手腕就被他猛地抓住！力道很大，甚至有些弄疼了我。
我愕然回头。
只见朴灿烈脸上的暴躁和怒气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猝不及防的慌乱和……懊悔。他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多么混账的话，眼神里充满了无措。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发紧，那句“我不是那个意思”卡在喉咙里，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朴灿烈只是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腕，仿佛怕我一松开就会真的消失，再也不给他添“麻烦”了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像是彻底败下阵来，肩膀微微垮下，发出一个极其沉重又无奈的叹息。
“……我真是……欠了你的……”
车厢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看着我低垂的头颅，看着我死死咬住却依旧微微颤抖的嘴唇，看着我那副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的、连哭都不敢大声的可怜样子……胸腔里那股无名火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密密麻麻的、让他心口发紧的酸涩和懊悔。
朴灿烈像是彻底泄了气的皮球，一直紧绷着的、用于伪装和防御的坚硬外壳悄然碎裂。他抓着我的手腕没有松开，反而微微用力，将我拉得离他更近了一些。
他低下头，额头几乎要抵上我的额头，呼吸灼热地拂过我的脸颊，声音低哑得近乎哽咽，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咬牙切齿的、却又无法掩饰其下笨拙温柔的无奈：
“……你不要哭了好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和他刚才咆哮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都快把我淹了……”他像是抱怨，又像是无力的叹息，手指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摩挲了一下我手腕上完好的皮肤，“你是水做的吗一直掉眼泪啊……”
他尝试着用他那种别别扭扭的方式安抚我，语气依旧有点冲，却软化了太多：“哭一下就好了啊……我那么让你伤心吗一直哭一直哭……”
他越说越无奈，甚至带上了一点委屈，仿佛他才是那个被欺负了的人：“你哭得我……好像我欺负你了一样……”
最后，他几乎是带着一种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的、近乎认命的吐槽，叫出了那个他私下可能想过无数次的称呼：
“你是哭包吗……申世琦……简直是个小麻烦精……”
这句话，不像责备，更像是一种带着纵容和一点点……宠溺的无可奈何。
仿佛在说：我知道你是个小哭包，我拿你没办法，所以你别哭了，行不行？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笨拙又柔软的转变弄得愣住了，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他不再躲闪我的目光，那双总是盛着光芒或带着桀骜的大眼睛此刻显得有些疲惫，有些无奈，有些懊恼，但更多的是一种清晰的、毫不掩饰的……心疼。
他就这样看着我，看着我的眼泪，看着我的委屈，看着我这个他口中“彻头彻尾的麻烦”。
然后，他抬起另一只手，指腹有些粗糙，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极其轻柔地、笨拙地擦过我湿漉漉的脸颊，抹掉那不断滚落的泪珠。
他的动作很生疏，甚至有点僵硬，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
“别哭了……”他再次低声说道，声音沙哑，“再哭……我就……”
他就怎么样？
他没说下去。
只是那双眼睛里，翻涌着太多复杂而汹涌的情绪，几乎要将我淹没。
他指腹那笨拙又温柔的触碰，和他那句带着无奈纵容的“哭包”，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拧开了我所有委屈和情绪的闸门。
理智彻底崩盘。
我再也忍不住，猛地往前一扑，整个人撞进他怀里，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把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像个终于找到家长告状的小孩子，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控诉：
“呜呜呜……朴灿烈你为什么这么坏！你为什么总欺负我！总凶我！动不动就冷脸给我看！虽然你冷脸也很帅就是了……但是……但是我还是好难过啊呜呜呜……”
我感觉到他身体瞬间僵硬，像是被我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吓到了，手臂都僵在半空，无处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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