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取药时要以呼唤作为报偿

“你想要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遗熠的问题果不其然,得到了北冥带着惊恐意味的反问,生着鱼鳞鸟羽的少年张大了嘴巴,一对半睁着的小眼睛也不由得瞪大了许多,瞳仁中的每一点墨色都诉说着讶异。

忘了刻意压低的声音不算巨大,但也切切实实的传到了屋内,惹得安眠的乾世不由得蹬了蹬腿,可最后却也只是转了个身,将一点被子紧抱在怀里,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而后便没有了动静。

见异乡人没有醒来的意思,屋外神经紧张的两人这才松了口气,他们对视一眼,遗熠带着些许斥责意味的目光让北冥不由得低垂了头,可在想起之前的询问,客人也顾不得其他,话语中都带了些迫切:

“这!这……您真的明白看到那些到底意味着什么吗?您可能会陷在里面,没有办法出来的……如果您真的出事了,那乾世先生他会有什么样的想法?您真的——”

未尽的话语止于咽喉之中,遗熠举起手,示意北冥不用再继续说下去,他沉默几秒,那一份溢于言表的柔终于直达了眼底,像是怀念,又像是疼惜似的,白发的少年将自己藏在心里的话儿道出: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也许,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幻觉的折磨,感觉不到异样的碰触,聆听不到不曾存在的话语,更是无法看到那些光怪陆离、荒诞不经的造物——

但他也切切实实的看到了,看到少年那因为那苦涩的、不曾造访现实的幻境,从而坠入疯狂的渊底,看到他不住的将躯壳伤害,将□□折磨,仅仅只是为了得来些许痛楚的绝望,他看着这一切,无力阻止,更无法与其感同身受。

遗熠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也许对于其他人而言,这样的感触并不是什么必需品,对于自己而言更是如此,只会给自己带来无数的麻烦……

但情感,是比幻觉还要麻烦千倍万倍的东西。

它似是一根纤长的藤蔓,一点一点的缠绵于每一个人的神经,抚触思绪的弦,弹奏记忆的音,最后牵扯起无数理由,为人们那不尚理性的选择做出合理的解释:

因为不想看到他这么痛苦。

他曾经帮过我。

我还需要他教会我情感……

乾世从不是怪物,他不是什么怪物,即便他是怪物……我也不能让他就这样死去,他还有价值,不是么?

我……还需要他……

我也要让他需要我才行,让他……也能够离不开我,这样才能够让他教会我何为情感……我得让他需要我,让他……需要我。

对,对……这是合理的,这是……合理的,这可以说的通,这……可以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就是合理的解释,不是么?

关于所谓“合理解释”的论述就此落幕,无论他人,至少遗熠就此说服了自己。

他用力地按住自己的心口,按住那跳动不已的脏器,在沉默之中,聆听着自己如同新芽般不断生长的思绪,到了最后,白发的少年又露出了不甚热烈,却也真挚的笑容,将自己的想法尽数道出:

“他……哈,乾世可是我的老板,小乾老板不能就这样出事,不然……我的‘工资’可就没有着落了,不是么?”

“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我也……应当拥有见证他所思所想的资格。”

这番不知参杂着何种情感的发言一道出,便惹得北冥不由得一愣,他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到哪怕一点的恐惧,可到了最后,却也只是窥见了一份过分和煦的温柔,如同被设定好的程序,如同完美无缺的表演。

“您……”

生着鳞片鸟羽的少年迟疑片刻。

“您……在乾世先生的身边,是以什么样的身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如果您也就此疯狂,您不担心……再也回不到和过去一样的生活么?”

和过去……一样?

听到这番询问,遗熠的表情下意识的呆滞了几分,他愣在原地,又抬起头,借着没有关紧的门缝,看向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少年,因为距离太远,自己甚至无法看清对方的脸——

可在回忆起那一对通红着的、不再古井无波的双眼时,像是寻回起了那藏匿于往昔的记忆,利齿碰撞,发出不甚清脆的响动,白发的少年攥紧了胸口的衣物,就连呼吸,都不自觉停滞了一瞬:

“没事,我只是在发呆而已……”

恍惚间,他像是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听到了这属于往昔的话语,一句一句的说着,一句一句的回应着,即使这便是所谓真相,却也不曾被人相信,只换来一地鸡毛般的后来。

自己的急躁,自己的不甘,还有自己不被信任的苦涩,在这一刻被尽数烙印在思绪的洋流中,这样的生活,这样的日常,这样的……过去,又到底是否真的值得珍视?

不知道……

不知道……

尚未成熟的小白光得不出答案,他咬紧了牙关,试图相信这样的往昔啊,也能够是所谓“奇迹般的日常”,可到了最后,无论如何,自己都无法认同这般想法。

遗熠不喜欢这样的过去。

现在的遗熠不愿喜欢这样的过去。

即便它是自己的一部分,即便它烙印于自己的魂灵之中,却也没有强求自己对其感到欢喜的资格,他忆起故人徘徊于耳侧的呢喃,忆起他们或急躁或愤懑的、令自己感到不解的眼神,忆起他们的话语,还有暗藏其中的不爽——

这份过去,远不如能够收获美好情感的未来,要来得更为弥足珍贵,而打开这一份未来的钥匙,便是乾世这一个与自己甚至称不上熟识,却也异常珍贵的少年:

“我是……”

遗熠的声音有些恍惚。

“我是……他的哥哥,我是,他并无血缘的兄长,我需要他,我也……想要他能够需要我。”

“您已经做好了决定?”

像是被对方过分坚定的目光感染了些许,北冥怔愣了几秒,而后又轻叹一声,将手中的红笔轻轻举起,最后一次确认对方的想法是否不会更改。

对此,乾世的“兄长”笑容平和,那一对灰白色的眸子不再夹带迷茫,声音带着一汪春水那般温热的柔:

“过去一直都在,我不会放弃……但是能够与乾世感同身受的未来,我也不想就此放弃,这是我的决定。”

听到这番话,似乎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北冥的眼睛不由得一亮,他半张着嘴,一声对于友人的呼唤到了嘴边,又在对方的视线里咽回了喉中,到最后,却也只是下意识地勾起不甚完美的笑容,作为对此番觉悟的认可。

即便自己实在是不愿这般去做,但对于屋里那个异乡人的情况,少年也实在没有更好的方法,他沉默片刻,正打算又一次施术之时,伴随着孩童般稚嫩的嗓音,一杯热茶被放在了桌上:

“小白光!小客人!茶泡好啦——”

听闻此声,二人不由得一愣,他们纷纷偏过头去,之间豹豹与一个水滴状的玩偶终于出现,它们叠着罗汉,将没有装满的玻璃杯放在桌上,廉价红茶的香气不算馥郁,甚至有点香精的嫌疑,但倒也称得上提神醒脑。

这另一个小玩偶,估计就是先前提到的“小露”,它并没有嘴巴,此刻也只是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用无比殷切的目光看着二人,放在此刻,着实是有种被小朋友听到正事的窘迫感。

不过两个成年人倒也没有在意,遗熠只是照常蹲下了身,揉了揉小玩偶们的脸颊,在北冥带着些许羞怯与慌乱的动静里对他们下达了嘱咐:

“豹豹和小露做的真棒,不愧是我们家最厉害的玩偶之一,不过现在,小白光和客人要做一些正事,屋里的哥哥很难受,我们需要进去帮他治病,可以帮我们盯着‘他们’吗?”

“欸……那个孩子生病了吗?需不需要我们帮忙!我们……我们——”

“帮我们看着‘他们’,就是最大的帮助哦,记得去找笔儿和《飞鸟集》小姐帮帮忙,懂了吗?不要两个崽子傻傻的跑上去哦,乖,听话。”

涉及到不知何人的“他们”,遗熠不由得冷了神色,即便声音还带着几分暖意,眉眼间的命令色彩却已然溢于言表,于是乎,两个小朋友即便有些焦急,却也没有再执着些什么,赶忙叠着罗汉,跑向了屋里那一面巨大隔断墙的另一边。

没有了不适合观看此等场面的小朋友,北冥也终于松了口气,他瞥了眼注视着隔断墙的遗熠,比起担忧,心中的疑惑更甚,例如对方一直提及的“他们”到底是谁?又或是玩偶为何能够拥有自主行动的能力?

不过很可惜,这些显然都是自己不该知晓的**,毕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北冥就有一种感觉,这个疯狂的世界正在逐渐步入疯狂的深渊——

不论是空无一人的街道,还是开始将路人无差别射杀的“派出所保安”——那甚至称不上人类,不过是个带着官方帽子的畸形物种,甚至连脸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就像是磨砂玻璃一样。

这不对劲,可异变又是从何时开始?他又实在是无从知晓。

但至少现在,自己还有一点机会,只是一点的机会,给予一个开始疯狂的异乡人仅是一点的希望,即便这份希望并不是自己本人:

“下坠在苍穹的澈,我生出污浊的鳞。”

第一句话被低声道出,血色的液体顺着少年的笔尖,在空气中勾勒出鸟雀的轮廓,它们张开双翼,他们企图飞上满布星辰的夜。

“浸泡在浅海的蓝,我吸入水中的氧。”

第二句,鸟雀扇动翅膀,却又只是挣扎着扑腾三两下,最后便屋里的摔倒在地上,染作满目刺鼻的腥红,惹得遗熠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沉溺在深海的邃,我流下白皙的珠。”

第三句,腥红的液体倒映出波光粼粼,闪烁的白色光点汇聚成一只又一只游鱼,它们越出水面,最后在空中化为鱼形的药片,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仍然能够跃入这满目腥红的水中。

“堕落在渊底的暗,我将双腿纠缠成尾。”

最后一句,最后一只游鱼也跃出水面,它带动一地血色,勾勒出浪花形状的玻璃瓶,鱼群装入瓶中,柔和了这过分刺目的色彩,至此,取药的诗句就此结束,看得遗熠不由得呆住了眼,半天支吾不出个所以然来。

至于北冥,小小的取药人看上去似乎并不喜欢这一瓶鱼形的药片,他的手轻轻拖住过分轻盈的瓶,而后又长舒一口气,宣布了自己的“成果”:

“这些是能够让您看到乾世所看到的事物的药,需要时只要服下一片就好,只不过……”

“只不过?”

想到后面的结果,北冥不由得紧皱了眉眼:

“只不过……服下它需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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