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沉没时要以双目剜下虚影

生命从诞下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了结局,我想,那也应该是每一个人、每一种存在、每一个概念,都会知晓的最后结局。

那个结局,名为“死亡”。

死亡是什么呢?死亡又象征着什么?

在故事的最后,你我都会看到这个结局真正的模样,那一定是荒诞的、可笑的、愚蠢的、也是不可思议的吧。

因为……我可能已经死了吧?

正是因为已经死了,我才能与你……我是说,与你们相见啊,我亲爱的“乾世”,我亲爱的“遗熠”。

可是,在死亡之后,你我又会变成什么?是会消泯在怜爱与疼惜的呼唤里……还是将溶解在耻辱与嗤笑的骂名中?

不,不,乾世,我亲爱的“乾世”,你不应该在这样的结局里沉沦,我亲爱的乾世,你是什么?你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一点遗落在尘世的熠光,你不该就这样结束。

所以啊,所以,我美丽的、美丽的思念啊……你不该在这样短暂的旅途中失去光芒,你还不能就此止步……

乾世啊乾世,你的名字是思念,它像一株盛开的白花儿,无论炎夏冬雪如何变换,它都仍然盛开着、盛开着,将四季海棠的花语镌刻在每一笔每一画。

乾世啊乾世……你的名字是思念,它像一支离别的小曲儿,无论细弦琴键如何弹奏,它都仍然悲鸣着、悲鸣着,将哀思不舍的思绪杂糅进每一声每一响。

乾世啊乾世,你的名字是思念,乾世啊乾世,你的名字……是思念……

你是一团小小的萤火,承载了一个死者不该拥有的幸福,你飘荡在漆黑的海渊,撑着一只小小的船,在你的身侧,每一朵血红的浪花都盛开着苍白色的念想,每一支海妖的歌谣都低语着亡故者的福报。

乾世啊乾世,乾世啊乾世,你能够活下来吗?

乾世啊乾世,乾世啊乾世,你能够……不再迷茫着吗?

你拥有被人疼爱的资格吧?你拥有悲叹不幸的权利吧?

可这样的权利与资格,又要在什么时候时候才能够得到?我想……那应该是在你能够将爱意偿还的时候吧?

可是你获得的爱意如此之多,无数生命都能够作以证明,你又有什么样的资本,去获得更多的疼爱、去诉说自己的不幸?

我过去的旅途啊,现在已经结束,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去触碰那个我所希冀的、却也没有资格拥获的未来,而关于你的故事……这最为重要的、关于“你”的故事啊……

乾世啊乾世,你……只能活着,继续活着,你要绽放你的光彩,你要燃烧自己的生命,在夜空中燃烧成一颗星点,就像是……

“你我都曾期望的那样。”

可是现在,自己的双腿都化作了沉重的石雕,光洁的漆黑石块变成一尾粗制滥造的鱼,乾世看着自己的双腿,他的泪水不再停息,模样奇怪的珍珠一颗一颗,滚落在无光的暗处,化为零落的灰。

自己是一个怪物啊,自己……是一个怪物啊,是一个,将双腿拧作鱼尾的怪物,是一个,将鳞片粘黏躯壳的怪物,一个可耻的怪物——

我想如果就此死去的话……应该,也不会有人会受到太多伤害吧?

不过啊,无论是人,亦或是怪物,贪婪都将是神明大人刻在我们血肉骨骼中的本性,我们总是贪得无厌,我们……我们也总是想要得到更多。

所以……

哥哥、哥哥,我亲爱的、无比重要的兄长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

“你能保护我吗?”

“你能……陪着我吗……”

在漆黑的水底,冰冷到仿佛严冬时节的寒液包裹着少年的躯壳,他墨池般的双瞳眨也不眨,只是凝望着海面上那模糊的些许光芒,僵硬的头颅难以转动,仿佛与鱼尾一样的石块那样,定格在这充斥迷茫的动作之中。

“遗……熠……”

他的呼唤已然沙哑,他的眸光暗淡不堪,他将自己的一切付诸于这两个短暂的、生疏的、不甚熟稔的字眼之中,而后便再没有了声响,只余下不断溢出的珠泪,化作灰蒙的尘粉……

坠落……

坠落……

像是掉进了能够看见渡渡鸟的兔子洞,像是咽下了能够变得巨大无比的小糕点,遗熠的意识开始在这光怪陆离的幻境中变得模糊不清,他的身体好像变得很沉很沉,很重很重,沉重到好像只是抬起胳膊,都需要用尽全身上下所有的气力。

自己,为什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那些情感,当真是值得付出如此之多、如此之痛苦的代价,也必须要得到的东西么?

幼稚的成年人不由得这样想到,充斥着寒意的水液淹没他的鼻腔耳道,浸染恶意的刺骨疼痛剥夺他呼吸与说话的权利,只有朦胧的呼唤萦绕在自己的耳畔,一点一点,仿佛不休的预言,指引着他前往那未知的彼端:

“遗……熠……”

那是个稚嫩的声音,那是个自己也不觉得熟悉的声音,每一个字眼都夹带着哀求,每一个音调都爬满了思念,可自己与他明明也才相识数日不到,又怎会拥有这般深厚的情谊?

“遗、熠……遗、熠……”

仿佛孩童般的同龄人这样呼唤,他的指节不算纤细异常,却也不曾生着老茧,柔软的热意攀附上自己的面颊,拂过每一寸皮肤,擦过雪色的发丝,最后停留于遗熠的太阳穴上,打着一个小小的圆。

窒息的时间已然太久,久到没有办法维持思考的能力,遗熠不免感到痛苦,他的手指弯曲成鹰爪的模样,又下意识地试图抓住些什么,挣扎着以此缓解缺氧的苦——

被淹没的身躯没有多少气力,没过多久,便只余下继续坠落深渊的沉重,可自己还没有找到乾世,还没有把他从幻觉的痛苦里救出来,可自己还没有学会情感,还没有从那个小崽子的身上换得情感……

自己……还不可以、还不可以就这样!就这样……

死去……

海中遗落的光芒逐渐淡去,却又被指节撬开了双唇,喂进一颗带着氧气干燥的圆润物什,不需要吞咽,那小小的圆球便干瘪在自己的口腔,随着寒冷液体的灌进冲入咽喉:

“你不是……一个怪物的哥哥……”

“乾世”这般说着,他的身体逐渐染上与海水一样咸涩的寒,他的声音夹带些许与调笑一样轻松的欢,可当遗熠睁开眼睛,却看见他那只剩下空洞的左眼,此刻正流着殷红的珠泪,落在自己的手中,落在自己的心上,砸开一个小小的口子,灌入悲伤的苦楚。

乾老板已经给了自己第一份情感,除了雏鸟情节的异样之外,能够给予的第一份情感,那是刻在自己根骨里的悲伤,像是小小的人鱼为即将新婚的王子舞蹈时,在心间流下的颗颗泪滴,漾开无数酸楚的涟漪:

“不……我是。”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少年抓住了“怪物”生出鱼鳞的手腕,他注视着对方的双眼,获得呼吸权利的唇舌一字一句,道出他此刻所思考得出的正确答案:

“你要教会我很多的情感……你要教会我怎么才能流下情感……无论你是怪物,还是什么,我都会扮演你的兄长……”

“而作为你的兄长,我……不准你就这样死掉。”

话这样说着,遗熠抱住乾世这一具过分孱弱的身躯,感受着他在自己的怀中化为泡沫,又破碎在透明玻璃似的鱼群的冲撞之下,只留一句融化在哭泣中的余音:

“谢谢……”

最后一个泡沫破碎,漆黑的水底被点亮了色彩,无数光点明亮了这海底之下的小小城市,那些破损的废墟,似乎诉说着每一个藏匿在海渊之下的小小故事。

也许,也曾有零星生命栖息其间,也许,也曾有丁点光亮铭刻水中,但在故事的最后,他们可能也都破损在这漆黑的水下,无人知晓……

在曾几何时的、朦胧的“梦”里,乾世好像就是身处于这样的海底,只是不曾有过光亮的点缀,“梦”里的声音呼唤着那个与自己称不上熟识的少年,说着那一个小小的“萤火虫”所代表的思念。

遗熠不喜欢那个声音,即便那个声音教导着乾世拥抱“活下去”的权利,可他却也将“活着”这一个词汇变作恶毒的诅咒,诅咒着少年势必偿还过往所得到的、一切的爱——

哪怕他不曾真正感知的到。

玻璃化作的鱼群漂游在四周,它们尖锐的鱼鳍不时划过废墟的墙面,发出刺耳的响动,像是嗤笑,像是对于迷茫者的嘲弄,一字一句,都是对于那个萤火虫般的少年,以及他身侧之人的讽刺:

“乾世啊乾世,你的名字是思念。”

可你,却也永远、永远无法得到自己所思念的东西吧?

无论是自己所渴望的、不再患得患失的爱意,还是自己所希冀的、能够保护和陪伴自己的人,你又能够付出什么,才能够将他们留下?

最后的最后,你什么都无法得到,你也只能仰望着星空,无法成为群星中的一员。

乾世啊乾世,你的名字是思念。

“因为你仅剩思念,仅剩肮脏的、令人憎恶的、可耻的思念。”

玻璃鱼群的低语不绝于耳,吵得遗熠的眼神不免生出了几分刻骨的寒,哪怕他自己的悲伤都还没有过去,却也不愿让这份悲伤就此收敛,也就此被不知何种的存在肆意践踏。

他伸出恢复了气力的手,抓住一只仍然因为欢愉而不住颤抖的玻璃鱼儿,乌合之众顿时停滞了许多,又四散着逃离开来,只余下这不知悔改的死物仍然发着颤,只是此刻已然不知这颤抖是因为愉悦,还是因为恐惧:

“他的思念肮脏么?他的思念……可耻么?”

遗熠的声音过分平静,却也能听出他此刻的心情不甚美好,那玻璃的造物不住颤抖,却还没能道出一句像样的话,便破碎在男人的手中,只余下满手的的血腥,被洋流抚摸擦拭——

他道出了自己的答案,作为对自己问题的回应:

“他的思念从不肮脏……作为我的弟弟,他的思念,也从不可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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