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苏辞然赶回衙门的时候,陈玉已然不知去向。
跳楼案牵连甚广,又涉及人命,具体询问过程不便透露。两个看守说明了情况,但拦着人不让进。
苏辞然想了想,觉得官差办事,自己没必要急着搅和进去,于是退还至前厅。
没过多久几个脚步声入厅,声后还跟着几个眉目缠狠的小衙役,几人沉着脸相继走进厅内,像是一人吃了一亏。
苏辞然见他们灰败的神色,不由好奇,抿了一口茶直问:“发生什么事了?陈玉在哪儿?”
“不该问的别问,”一个不太友善的声儿。
苏辞然抬眸,迅速撇了发声人一眼。
后者也将目光锁在她脸上,轻嗤了一声,看她的目光里也掺杂着莫名奇妙的鄙夷。
他们未曾见过,她怎就得罪上了这位比她还高上一个头的兄台呢?
换做旁人,多半一头雾水,觉得这人有病。
但苏辞然有点不太一样,她几乎立刻就得出了一个猜想。
这人十有**是和她那个渣爹有仇。
所以恨屋及乌,她就是一条遭殃的池鱼。
见苏辞然盯过来,他自以为是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苏辞然笑了一声,低头理了理衣摆,没理会这个言辞不逊的衙役。
她款款起身,步态轻盈,随众人前往里屋。
那位白眼兄台自觉没趣,也收回目光。
可没走几步,只刚察觉肩上一沉,他回头,却被人极速扇了一耳光。
他愣了愣,那人速度太快,他连那人手上有没有练武的茧都还没来得及感知,那人就撤了。
没几秒他回过神,四处一瞧,衙门兄弟各自走着,不见有异。
至于那个死贪官的孽女,走在队伍最后,还垂着头,好死不死地在摆弄袖口。
看她那没心没肺的模样,实在和一个能避开在场所有耳目,出手迅猛,还轻而易举全身而退的行家一点儿都不沾边。
“哪个孙子打我?”
“你没事儿吧?老子就走你后头,没看见有别人啊。”
“见鬼了吧你。”
“李哥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啊?梦里被女鬼缠上了啊?”
“是啊,是啊,眼圈黑不溜秋的,那女鬼挺能折腾的哈,李哥。”
“诶,你们别瞎说,老子没事。”
殊不知,红衣少女在后头,瞧着那位‘李哥’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袖边握成拳的手连爆几根青筋,她明目张胆地勾了勾唇。
几个衙役把她引至偏房,示意她进屋,便四下散了去。
苏辞然感觉有人鬼鬼祟祟绕了回来,就跟在她后头,连气息都掩盖不好,实在是个蠢人,她索性没关死门,待会儿再收拾。
屋外四角佛铃高挂,里头凌散几张案几,几张小凳,上面分别堆叠着公文杂物几许,外加一位厅审的主位大人埋头其间。
听见声响,此人不慌不忙地落完最后一笔,才抬头迎人。
此人眉目刚正,光看脸倒是挺契合他探案寻凶的官差身份。
见她来,他起身,向前踱了几步,恭恭敬敬地俯首作揖。
在前几日上任大人被查出贪污行贿,草草革了职。
眼前这人刚上任不久,苏辞然还不知他名讳,自然也不晓他引她来此的目的。
如今她明面上的身份还是苏家的人,毕竟她只是单方面声明退出苏府那个污脏的泥淖,还没有去寻批文来或是重立府邸。
那场宴会的事,也不知被世人传成什么样了。
“苏小姐。本官想跟你做个交易。”
交易?
“说来听听。”
“用你父亲的尸首,和你换一个他死的真相。”
“谁死了?你说苏知州?”
多行不义必自毙,苏辞然心中毫无疑问没有一丝一毫的悲痛,反而快意十分。
“苏小姐……还不知道?”
显然,主事官在试她的反应。
苏辞然点头,最近都挺忙的,倒是没空关心苏府那个烂摊子。
不过,该做的她都做好了,够苏遮青一家上下喝一壶的了。
她正色道:“大人有所不知,民女早已自逐出家门,苏府上下,早已与民女无半分瓜葛。此次登门,是为了寻陈玉。”
主事的那位暂时没反应。
外头却有人比他心急。
一个衙役打扮的汉子从外头闯进来。
他又气又急,直朝里头大声道:“陆大人休听她胡说八道,她是那个狗官的大女儿,怎么可能是个好东西。”
“李向,不得无礼!还不道歉?”
“陆大人!”
“好了!”
陆大人狠瞪了李衙役一眼,后者心虚地低下头,梗着脖子,半天硬是说不出一句妥协之语。
陆大人无奈,叹息一声,朝苏辞然温声道:“既是如此,下官不多叨扰小姐了。小姐要找的陈玉应是独自投奔京郊亲戚去了。”
不询问案件细节,也没打算不往她身上泼脏水?
世人皆知她和苏遮青父女不睦,如今苏遮青死了,她的嫌疑自然很大,这陆大人倒是心宽。
不过她也不打算多问,苏遮青把她当秽物养大,对苏遮青她实在生不出半分关心在意,更别提父女之情了。
“这么快?她可留了地址?”
“并无。”
苏辞然的脑海中再次浮现那具血肉模糊的女尸,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查来查去,白费功夫,真想撂挑子不管了,可每当这时,又总回忆起那具可怜的烂脑碎尸。
也罢。
左右和红若约定的日子快到了,查不了多久了,干脆好人做到底,既然陈玉这条线不怎么明晰了,要不然再去闯一次宋府?
还不知陈玉口中的宋小姐,是哪位,认错了人可就不太妙了。
这样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样才行?
苏辞然陷入了思绪困境。
术业有专攻,眼下正好,不如就听听这位陆大人的见解?
“陆大人,实不相瞒,民女还有一事相求。”
“诶,陆大人公事繁忙,你有什么事儿,麻烦自己解决成么?苏小姐!”
还以为这位李衙役学乖了,沉默了这么会儿,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我看这位李大人对我还挺多话想说的,”苏辞然的指头轻碰桌面,看来跳楼案得先放一放了。
陆大人皱眉,也不知是被打扰了久了真不太高兴,还是手下人不听话扰了他的心绪,他刚想开口,却被苏辞然抢先。
“没事陆大人,让这位李大人有什么就当面说了,无妨。”
李向这次总算规矩了些,没有越过陆大人先发声。
他背手站在那,看得出,他对陆大人是敬重的。
空气凝滞了一会儿,三人表情心思各异,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行了,说吧,别做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旁人瞧见了还以为我和苏小姐合起伙来欺负你。”
李向如获大赦,连忙开口。
“苏遮青那个老东西死了活该,他欺男霸女,罪大恶极,早些年欺辱了一个寡妇,致使她郁郁而终……”
“那个人,是我唯一的娘啊。”
“娘上吊的日子,正是我的生辰。”
“李向你……”
陆大人沉痛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
难怪李向每逢月十五就告假省亲,原来是去陪远在地府的家人。
“不是!我不是那个老东西的种,我是爹娘生养的……可惜我不能亲手杀了那个禽兽不如的狗官!”
“死无对证了,你说什么都可以,”苏辞然看穿他的窘境,“不过,就算他活着,你也没证据指认吧。苏知州和上任衙门老爷官官相护,哪怕你有证据,想告他,还是无异于以卵击石,难怪你忍了这么多年,好耐力。”
话锋一转。
“他死了,你就想把气顺位撒在我身上。正好,我一介孤女,你是官差,你当然有能力对付我。”
“可你别忘了,这般仗势欺人,和你口中那位苏狗官别无二致。”
“嘴皮子倒是厉害!你跟那狗官蛇鼠一窝,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做的一切,就是想为你铺路。”
“他苏遮青?”
“为我铺路?”
“你搞错了吧,”苏辞然噗嗤一声笑了,李向这番话的玩笑程度超乎寻常,对她来说,堪比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他哪怕转世为王八都得啐我一口,踩我几脚,怎会甘心为我做事?要铺路也该是给我那些个好妹妹,好弟弟们铺路。”
“诶,你可别生了别的什么误会,我跟他们也是一分一毫关系都没了,我巴不得他们早死早超生,别活在这世上浪费上天的恩赐,还碍眼。”
“真的?”
“当然了,好端端的,我骗你做什么,”苏辞然好笑地摇了摇头。
“可我那日分明瞧见,他为你藏了许多金银玉器,定是给你和哪位高官备下的嫁妆,就没在苏府后山的破庙下头。他口中念叨的,就是你苏辞然的名讳!”
“闻所未闻,”苏辞然眯眼,没想到他竟然真掌握到了苏遮青的窝赃地点,这个地方其实她也知道,不过没兴趣,更不觉得那里的东西会和她相关,只觉得迟早有一天会被查封,“陆大人,借你这个手下一用。走吧,李大人,让我们去看看我那素未谋面的丰厚嫁妆!”
“走就走,谁怕谁?”
被苏辞然感染,李向也气势汹汹地,看了自家大人一眼,又迅速偃旗息鼓,双肩卸下力气,肉眼可见地耷拉下来。
直到一声轻叹。
“去吧。你的差事,找人替了,下不为例。”
陆大人不温不火地说着。
“谢大人。”
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到苏家后山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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