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上山

“这是从哪里找来的!”

阿香合起手,手指磋磨着着小小的玩意,她无视林柯绍的怒意,原本质问丈夫的凌厉眼神在这磋磨中变得温柔。

“家里的角落,我自然比你更清楚。”

林柯绍握拳的双手微微颤抖。

“阿香,我问你一句话。”

“嗯?什么?”

林柯绍有些激动,但他想控制住自己,压低了声音:“如果你爱我,心里有这个家,那你为什么还老是揪着这件事不放?我一直都觉得你是聪明人,其实你心里也清楚,不放手的话,对你对我,对孩子都不好。”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阿香的眼眸微暗,声音里压抑着嘲讽。“你不觉得可笑吗?一个自己都放不下的人来质问我为什么。”

林柯绍被她一语中的,他的情绪更显激动,梗着脖子说,“你说的没错,我是放不下,但是我在争取!我在努力,在努力忘记这件事,我想忘记,我用加班来麻痹自己,我避开你,我不想让我的情绪影响到你,一丝一毫都不想,我想只有我从阴霾中走出来,你才能好起来,我们这个家赶紧好起来,可是你做了什么?你除了每天一味地沉沦,你又做了什么?阿香,阿香,我的阿香,我对你真的很失望,你知不知道,我真的,真的,对你很失望。”

他本狠狠地抓着阿香的肩膀,立马减轻了手上的力度,他想让她理解自己现在的感受,又怕太用力会伤到了她。

“避?你为什么要避开我,这世界上只有你能和我感同身受,你为什么要避我?”

阿香低头,干笑了一声。

“连你都想要忘记她,你想要离她远远的...呵,你这样没关系,我不怪你,可你们为什么让我也忘记她?你们这是对我残忍!我会记住的...我会记住你们对我怎样的残忍,我也会记住你们都想忘记她!”

阿香抓住自己的领口说:“只有我...只有我想记住她!我忘不了她!我怎么忘得了呀,她小小的,身体小小的,哭声小小的,才两个月,就离开妈妈了,她就埋在那不认识的地方,她该多害怕呀...每天早上起床,我害怕出太阳,我怕天太热了,把我的孩子晒着了,我又怕下雨,下雨会不会天冷,你记不记得,她在医院的时候就很怕冷。柯绍,你知道吗?每一天,哦不,每一分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煎熬!我有时候想我死了,我就可以去陪她了,她就没那么孤单了,有妈妈在,她就有人照顾,有人爱了,可是我不能去死!我知道更叙是你安排过来,让他看着我,怕我做出什么傻事。林柯绍,你大可不必这样做,我是不会去寻死的,我要好好地活着,老天带走我的孩子,他想要我死,我非不遂他的愿!”

阿香跪倒在床上,愤怒地锤着床,眼里满是震怒。

“阿香,你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林柯绍跪倒在阿香的床边,他的泪一滴一滴,无声地从下巴滴落。

他知道,每次和阿香的争论他都溃不成军。

“阿香,这些话,我不想和你多说。”

林柯绍指着空荡荡的婴儿床,他的嘴唇颤抖,以致每一个字都发声得艰难:“但是你清醒一点,我已经失去我的女儿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你不会失去我的,我会好好活着。”阿香两眼空洞地望着某处,机械地回答道。

“你想活着就得好好吃饭!”

阿香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那片黑暗。

“把芋头饼吃了。”

“我吃不下,我想吐。”

“吃不下也得吃!”

林柯绍声音强硬,不容置喙,说完他默默收起那个小金钏,把房间的门“咔哒”一声关上。

林柯绍来到客厅,此时更叙已经收拾完厨房,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也许是下楼丢垃圾,也可能是去游戏厅或台球室了。林更叙烦闷地点了一支烟。袅袅燃烧的雾气朦胧而上,笼着他那双神伤的眼,本想吸一口,一想到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支了,他用手扇了扇眼前的烟云,一口未尝,只是将烟靠在烟缸上,让它慢慢自我燃尽。他本就不抽烟,吸烟饮酒伤身,林柯绍一直克制自持,最近心烦意乱,也忘记是什么时候染上的这个不良嗜好。

林柯绍思索片刻,长叹一口气,得回个电话过去,让姆妈在那边能放心家里的事。他拿起了电话听筒,拨通了柯玉兰的电话。

电话那头“嘟”了很长时间,林柯绍正准备挂掉,电话那头接通了,一个低声温和的声音响起。

“你好,我是柯玉兰。”

“妈......”他听到自己低哑到尘土里去的声音吃了一惊,立马咳嗽了一声,他想借着清嗓子的机会,顺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可还是失败了。

“妈,我听更叙说,你下午打电话过来了。”他的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缓,不想让姆妈听出端倪。

“唔....是的,手机没人接,打到公司,说你不在,我才打了家里的电话。”

“唔...我下午出去了...您那边...是好消息吧?”林柯绍知道姆妈这次打电话过来的目的,这张单子成或者不成,始终是要有个结果的。

“竞标的有五家...不过...这边我都打点好了,你安排个妥帖人把合同送过来,流程还是要走的...”

听到姆妈这么说,林柯绍的心总算踏实了一点,不然内忧外患的,他真要崩溃了。

“妈,这几天你辛苦了...”

“都是自家的生意,谈什么辛苦...外头我给你撑着,只不过,我这个做婆婆的,这种情况也没回来照顾阿香,请的保姆也都不合她的意,阿香她....”

林柯绍没等姆妈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我和阿香都清楚您的心意...大家都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一是阿香心情不好,不喜欢家里有外人,省得被那些贫嘴烂舌的人说三道四,二是阿香的个性您也知道,事事喜欢亲力亲为,家里也没什么重活累活,扫地做饭洗衣而已,更叙在这就挺勤快,他在这有我看着,您在那边也不用担心他天天往外跑,结交些牛鬼蛇神,都是自己家人...妈,说真的,我也是最近才知晓,关键时刻,还是得靠一家人的凝神聚气,守望相助,才能共渡难关...”

柯玉兰舒了一口气,欣慰地说:“柯绍,你懂这个道理,妈就放心哩。生意上的事你暂时不用操心,只是阿香的身体...她最近怎么样了?我听更叙说,她吃不下饭?”

提到这件事,林柯绍右手拇指搓了搓自己发白的指节,喉结上下滑动,哑着声音:“是的。”

柯玉兰许久才说:“她放不下孩子也是正常的。”

“姆妈,可是我快要崩溃了。”

柯玉兰沉默了。

“她老是问为什么这件事就会发生在欣欣的身上,她总问我她到底做错了什么?阿香说她从来就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凭什么要承受丧女之痛。”

“那你是怎么想的?”

柯玉兰这么问的时候,林柯绍脑子里短暂地停了一下,空气像是凝结了,他只听得到柜子上摆的那座老式座钟“哒哒哒”的走针声。

少时,他才悠悠地说:“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

柯玉兰惋惜道:“这件事是飞来横祸,没有道理可言,你们俩钻牛角尖,会进死胡同的...”

“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天义既不公,那我就...”

“你就什么?”

“我想毁了这世界...”林柯绍紧紧握着听筒,眼底全是恨意。

柯玉兰的心惊了一下。

“柯绍,刚才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为娘的后背一凉,我竟然没想到你会有这样的想法。我是个当妈的,儿子是什么样,没人比我更清楚。这种时候,一定要理智战胜情感,不要做出过激的行为。我不信你刚才说的什么守望相助,共渡难关是假话,我知道,其实你心里面也是向好的,有的时候,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呐...”

柯玉兰见他毫无反应,转了话锋:“你不为自己,也要为阿香。在阿香面前,装装样子,绝口不提此事,把日子好好过起来,她好起来了,你才能好起来。其实,装着装着,你自己都信了。骗过了你自己,你才能骗过阿香。我吃斋念佛十年,是真的信那些佛祖能够保佑我,保佑我们这个家?修行之人本不该妄论,真是罪过,但妈妈告诉你,人的脑子就是贱!不骗不哄,活不下去!儿子,这事没人能帮你们,你们俩只能靠自己,你要先自渡,别人才能渡你。”

“妈...可是,我装不下去,我第一次觉得活着是真痛苦,死了才是解脱。”林柯绍苦苦哀求,他的声音卑微,无助,有些颤抖。

柯玉兰的心一软,她还是第一次见林柯绍这样,自己的这个儿子,从小就坚强隐忍。林父刚走的那几年,他们的日子毋庸置疑的,没有林父在世时那么好过,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儿子,虎视眈眈的叔伯兄弟,立身处世的人情世故,还有生意运作的大事小情,都依靠自己一个女人。虽然兄弟二人读书上颇有天赋,替她省了不少心,但对两个孩子也难免有疏忽之处。

兄弟俩人和院里无理少教的孩子起争执时,父亲的缺失自是两个孩子的痛处,两人有时候鼻青脸肿,脸上挂着彩回来上药,更叙每次都吱哇乱叫,柯绍却从不喊痛,硬着头皮,咬着牙关挺着,不哼一声。他是最不肯低头的人,现在,他说出这样的话,在电话那头的低头示弱,让柯玉兰的心狠狠地揪起来。

“柯绍...”柯玉兰有些不忍,半晌她才说:“你和阿香要不去清净寺转一转,散散心?”

林柯绍突然一愣。

自从父亲走了之后,母亲每年都会去清净寺拜拜,这些年家里的生意逐渐转好,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柯玉兰常常给寺里添香火,也偶尔去寺里清修。

“不行,阿香本来就想不开,沉沦至此,你还让她把情感这些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

“话不是这么说,当年你爸走了之后,我不也...哎,日子苦得撑不下去的时候,去拜拜,解解惑,有个寄托...”

“可阿香不一样......她一根筋,我怕她迷了,真要入了空门...”

“柯绍,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欣欣是我们林家的人,她生得可怜,我做奶奶的,什么都没为她做过,我想为她做场法事,让这孩子下辈子投个好胎...”

林柯绍挂断了电话,神情茫然地坐在客厅,动也不动地保持着一个姿势,鼻子突然嗅到一阵焦糊味,猛然发现,刚才那支靠着烟缸的烟已经将茶几的桌布烧了个大洞,林柯绍慌里慌张地将烟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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