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总有疑虑,便去找贩鱼的李货郎打听。
他说确有水匪劫了船,闹得满城风雨,还惊动了银衣卫——听说上游的县城里,正挨家挨户搜查匪徒呢。
李货郎还嘱咐我:“尹姑娘,出门打渔小心些。来历不明的人莫要搭话,若是碰上流窜的水匪可就遭啦。近日不太平,姑娘家更要万事小心……”
我听得有些害怕。
想起在家里养伤的陆公子,他可不就是个“来历不明的人”?
哄人的话一套一套地往外蹦,可每次问到他家中情况,他都含糊带过;要么就是假托重伤未愈,咳嗽不止、难以成句。
我越发觉得可疑,便私下同我爹商量:“还是把这个姓陆的赶走吧,要不就去报官。你看这孩子跟他也不亲,有没有可能——他才是水匪,孩子是他劫来的?”
“你胡说什么!”我爹很是生气,“陆贤弟好好一个读书人,他肚子里那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学问!怎么可能是匪徒!”
“若不是看着文弱些,我早去报官抓他了。”我嘟囔着离开,再也不想跟这个鬼迷心窍的老头商量。
陆公子已经在我家住了整整五日。
我爹整日跟他谈经论史,“话天下大事”,连菜园也不管了。打渔种田,煮饭烧菜,四个人的衣食起居全落在我的头上。对了,还要给他们父子两个煎药。
我累得只想倒头便睡。钱也不让要,骂又骂不得,跟伺候了个祖宗一样。我愤愤地想——姓陆的骗吃骗喝,能是什么好人?他最好真是个清清白白读书人,若抓住他的把柄,我第一个去县衙举报他。
这天清晨,我刚出村子,竟看有辆马车远远驶来。
我觉得那车的制式眼熟,眯起眼睛,看清了旗子上果然是伊氏的族徽。
马车在村口停下,钻出几个穿着青色家袍的人。
其中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样貌清俊,装扮也更华贵些,头戴羽冠,腰佩青玉,正是族中子弟。
他使了名仆从来到我面前,问道:“姑娘可是这村中之人?”
我点头。
又问:“最近可曾见过一名负伤的男子?”
真是好巧不巧,天赐良机。
我按捺下兴奋之情:“他是匪徒吧,你们要把他抓走吗?”
“这……”那仆从噎了一下,回首看向他的主人。
“匪徒?”伊家公子十分疑惑,走上前来,“姑娘可否说得详细些?”
“好。”
我干脆利落地把姓陆的卖了个彻底。
听到一半,伊公子神色激动地打断我:“你是说,那人姓陆?”
“对。”
他与左右对视,众人纷纷点头。
“快带我去!”
终于能把这个大麻烦撵走了。我高高兴兴地将伊公子一行引进了家门。
那姓陆的还没醒。
我一脚踹开房门,指着榻上呼噜震天的人道:“就是他。”
伊公子端详了片刻,又从仆从手中接过一卷画像,两厢比对,确定了眼前这人跟他们要找的一摸一样。
姓陆的被我们吵醒,皱着眉打了个哈欠,眯着睡眼看过来。
我冷笑一声:“大胆匪徒,有人来抓你了!”
“姑娘这是哪里话!”伊公子被我吓了一跳,“陆先生怎么会是匪徒呢?”
“先生!”他连忙向那姓陆的作揖,“学生梁州伊洺,拜见陆先生!”
我傻眼了:“你……你不是来抓他的吗?”
“姑娘莫要妄言!”伊洺恨不得立刻捂住我的嘴,又向姓陆的解释道:“学生久仰陆先生大名。适逢今日出城采风,偶然得知这位姑娘救了为水匪所害的伤者,便来查看一番……毕竟是我梁州地界上出的事,伊氏自然义不容辞……不想竟是先生!这可真是天大的幸事!”
我无话可说。
伊洺又道:“家主平时里最喜读陆先生的文章,还常令族中小辈背诵。学生少时曾读过先生的《二都论》,当时便惊为天人!”
他说着环顾四周:“这农家着实简陋了些。先生好不容易来了梁州……怎能叫先生屈居此地?先生远道而来,若是家主知晓,定然万分欢喜,扫榻相迎……不知先生可愿移去城中安置?”
好。太好了。我不管他是什么牛鬼蛇神,只要肯滚出我家就行。
谁想姓陆的听完这一通连珠炮般的恭维之辞,却打了个哈欠,然后轻飘飘问了句:“你谁?”
我险些绝倒。
伊洺受挫后也不气馁,重复道:“学生梁州伊氏,伊洺,行廿四。家主是学生的叔祖父。”
姓陆的冷冷笑了一声。
“不必麻烦了。我觉得此地甚好。”
别啊!我在心中呼喊,我家有什么好的!
“这……”伊洺顿了顿,“先生此前为水匪所害,不知伤势如何?乡间无名医,若是耽搁了先生的伤情……不若先生随学生进城诊治?”
“不必。些许小伤,不足挂齿。”
真能装啊。命都快没了,还“些许小伤”?我扭头看向伊洺,盼着他赶紧再出一招。
“近来水匪流窜,乡间不得安宁。”伊洺不负所望,“先生伤病未愈,若是匪徒再度惊扰……还是城中安逸,更合先生康养……”
姓陆的冷哼一声。
“这是恩威并施?若是不去,就会有匪徒再来杀我?”
伊洺连忙道:“先生这是哪里的话!只是为先生安危考虑,防微杜渐,乡下毕竟不及城中周全——”
“聒噪。滚蛋。”
伊洺愣住了。似是没料到他会这般粗鲁。
姓陆的冷冷道:“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任何姓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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