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肉香又开始诱惑着方小艾，努力的闻了闻，以此解馋。终于把手上的活儿交给手艺已经熟练不少的石孟川，自己走出屋外，看看景，透透气，引开注意力。
饶是如此那肉香还是飘出屋子，钻进她的鼻腔里，她又进了屋，正巧看见那师傅从烤炉里取出一个荷叶裹着的东西，虽看不见里面的东西，但方小艾已闻出正是鸡肉的香味，又因为外面那层荷叶又多了一股荷叶的清香。
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年长师傅把荷叶鸡搁托盘上，扒开外层的荷叶露出嫩黄色油亮的鸡肉。
浓郁肉香喧嚣扑鼻。
方小艾低下头翻着烤架上的烤串，假装没看到，也不关心。
小徒弟有些犯愁的看着那鸡道：“师父，这鸡要不要端上桌？也过了蛮久了。”
年长师傅依然默不吭声，转身把事先准备好的两个小碟一并搁托盘上，小碟里是蘸料，分别是辣的和酸甜的。
最后伸手进衣兜里掏出两枚银子同样搁托盘上。
小徒弟顿时瞪大眼睛：“师父，你，你这是干嘛，怎么把银子也放上去了？”
再看师父，把目光投向对面的家伙身上，不会是……
方小艾突然感到那香味越来越浓郁了，直冲鼻尖，咦，那，那诱人的荷叶鸡怎么跑到我眼皮底下了！顺着端盘的手看去，那位年长的师傅正诚恳地注视着自己。
方小艾：“……”这是要干嘛？我今晚真能吃上鸡了吗？
“小兄弟，肚子饿了吧，这是郭某蒸的荷叶鸡，鸡肉鲜嫩多汁，味道鲜美，洗净手即可手撕着吃，您快尝尝吧。”师傅说着又往前递了递。
方小艾：“……”
石孟川：“……”
小徒弟：“……”
高冷的师父啊，什么时候对人如此热情过啊！
他凭什么，不就几个不值钱的黄瓜。
小徒弟心中很是不服。
方小艾盯着那两枚银子道：“无功不受禄，您这是要干嘛？”
郭师傅笑道：“没错，郭某想向小兄弟学习刚刚那个拍黄瓜的做法。”
原来如此，石孟川放了心，轻笑地摇了摇头，继续烤鱼。
方小艾却犹疑了，略一沉吟道：“郭师傅，您这好学不倦的精神着实令石某感动，只是二两银子少了些。”
郭师傅爽快道：“是是是，是少了点，那您开个数吧。”
方小艾不言，只是伸出了一个巴掌，五根手指头。
看对方那好鱼好肉好高大上，以及多繁复考究的制作程序，她就知道眼前这位厨子，伺候的大多是高官商贾名流这类人，收入自是比一般厨子不是一般的高。这拍黄瓜既然在今晚这般受欢迎，必然还有可能在别处继续攻下味蕾。若是教会了他，这接下来还不知给他带来多少好处。
果然——
“郭某明白。”郭师傅转头对徒弟道，“阿大，拿五枚银子给这位小兄弟。”
方小艾愣了，她想表达的意思是五枚银子，总共五枚，再添三枚就可以了。细想，还是自己算数不太行。
只是那位小徒弟满脸不情愿，他依然不认同那几根便宜不起眼的瓜真有那魅力，明明是因为几位女流之辈喜欢吃才接二连三的加菜。
“那女流之辈喜欢吃的东西能登上大雅之堂嘛。”
他小声嘀咕着，试图唤醒糊涂的师父。
却换来师父一个瞪眼，纵是一万个不情愿，也只得立即快步过去，掏出钱袋子，正要打开口子取钱，突然被师父一把扯过去。
抢过钱袋子的师父，转头面向方小艾立马就换上得体的笑容，道：“这钱袋里有十几两呢，连带这二两都给小兄弟了。”
小徒弟彻底傻了眼，这次却一个字也不敢说了，小心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女流之辈”四字还萦绕在方小艾的脑海里，她身为女子，听到这满是轻视女人的话，顿时就一股气血往上涌，直到十几两银子奉上才稍稍压了下去，看在钱的份上她勉强接受这个交易。
她若无其事的接过钱袋子，扯开口子，再把托盘上的两枚银子也收进钱袋子里，又略略停顿了下，转头看着那小徒弟道：“这位小哥，你刚刚那句话我可一个字都不同意，在你轻视女人之前，麻烦请想想是谁把你生出来的？没有女人哪有你们，我们这些男流之辈。轻视女人就是在轻视自己。”
小徒弟深深埋下了头，不敢吱声。
郭师傅陪笑道：“郭某管教不周，回去一定多加管教。”
方小艾这才接过端盘换上笑容道：“郭师傅，我先吃一个鸡腿，然后就手把手的教你，我材料还剩着不少。”
郭师傅高兴道：“那可太好了，您吃两个都没事。”
方小艾笑：“我就吃一个。”
石孟川感觉看了好一出大戏，心里竟也好些得意。
方小艾洗净手，撕开一个鸡腿，又忙用荷叶把鸡重新裹上，再把整只鸡放进一个闲着的的大铁锅里，盖上锅盖，保温。
这才转身背对所有人大快朵颐起来。
吃好，胃里好受多了，虽然还能接着吃，但也只能忍忍了。
再次洗净手，她站在案板前，开始给那师徒两人示范，最后搁佐料的时候又道：“因为考虑到今晚的吃食以你们的大肉为主，口味偏厚重，所以我特地比往常少放了一点佐料，突出青瓜本身的清香和爽口。若是往常情况我今日带的蒜蓉和麻酱压根就不够用。”
“那直接吃黄瓜岂不是更好。”小徒弟道。
方小艾抬抬眉梢道：“没错，若是我我便直接啃黄瓜，可他们就是要吃我拍的黄瓜，我可没逼他们吃。”
郭师傅若有所思点头，这道凉菜无论是黄瓜，还是那些调料都是又便宜又平常的食材，却也可产生如此美妙的碰撞。
有时候最令人惊喜之处，恰恰就在那最不经意的日常细节里。
方小艾找出两双干净的竹筷递给他们，道：“尝尝吧。”
送出筷子方小艾又打开锅盖取出那只荷叶鸡，便听到身后师徒俩嚼得脆响，赞不绝口：
“果然爽口。”
“是有可取之处。”
“不失为一道老少皆宜的凉菜。”
“这个夏天咱们可得好好赚上一笔。”
郭师傅知道这钱花的值了，又再度感谢了方小艾。
方小艾笑纳，知道这郭师傅能够被人大价钱请来是有道理的。
她又凑到石孟川耳边道：“我先去外面吃鸡，你这边忙好了去找我一块吃，我走不远，你出门就能看到。”
石孟川：“你去吧，我最后几串了。”
厨房外便是池塘一角，边上摆着一条石凳，方小艾就在那石凳坐下。隔壁几步远就是今晚东家设宴的亭台，灯笼高挂，笑声不断。
石孟川烤好鱼交到丫鬟手中，洗净手，他也饿了。
石孟川出门走出几步，就瞧见她坐在一张石凳上，他走过去坐下，一根鸡腿伸了过来。
方小艾举着鸡腿道：“给你。”
“多谢。”石孟川接过，又道，“你走不久，那谢老板的随从就来了，给了六两人银子，原先说好的是五两，另外一两是额外奖励。银子就在我兜里，我吃完就给你。”
方小艾道：“你自己留下二两吧，你今晚也付出了不少，那鱼可全都是你串的，黄瓜也拍了不少，白天也忙了不少活儿。”
石孟川正要咬一口鸡肉，听到这话，拿开鸡腿，先开口道：“要不我留一两好了。”
方小艾笑了笑道：“你看你因为雨天的缘故，这几日又没有出工了吧，收入不稳定，你又要考试肯定需要不少银子，都这时候了就甭替我着想了。你会做事，我肯定不会亏待你，咱俩有钱一块赚。”
石孟川紧了紧手中的银子，痛快道：“好！有钱一块赚。”
稍许，方小艾有些犹豫地道：“石大哥，下次要是还要小香鱼，我就向你也进些货吧。”
石孟川一愣，随即道：“别别别，你继续和贵贵他们一块合作，我来回跑，身体吃不消不是什么钱我都有福气赚。你是不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了？”
方小艾轻轻地点下头。
石孟川傻笑道：“你能稍稍这样想，对我而言就够了。”
突然阁楼那边传来一阵热闹的欢声笑语。
两人的目光双双被吸引了去。
方小艾咬了一大口肉道：“他们吃他们的，我们吃我们的，都一样快活。”
不消一会儿，那荷叶鸡便被两人啃光了，石孟川提议回厨房，洗净了手再回去，方小艾却犹豫了。
“还是不要再回去了吧？”
“为什么？”
“那个郭师傅和他的徒弟还在厨房里忙着。”
“那又怎样？”
“我怕他们后悔了，又找我要银子，可就麻烦了。”
石孟川听了这话，沉默了，认真瞧着她看，旋即便忍不住笑了，说道：“好像有点道理。”
方小艾贴心的从怀里掏出一条娟子递给他，道：“这个给你用。”
石孟川却从自己的怀里掏出自己的娟子，道：“我用我自己的。”
走出林府，街道上空无一人，今夜有月亮，朦胧的夜色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方小艾忽然道：“谢谢你表哥，若没有你，现在走在这里的就我有一个人了，说实话我一个人走的话，还挺害怕的。”
石孟川：“谢老板应该会派人送你回来。”
方小艾坚持道：“不一样的。”
石孟川不由问：“为什么不一样？”
方小艾想了想道：“我担心他们惦记我的银子。”
石孟川听了这话扑哧一声笑了，随后轻声道：“其实我也惦记你的银子。”
方小艾扭头看他，眼底是大大的疑惑。
石孟川抿唇笑了笑，不紧不慢道：“所以下次还请一定带上我。”
方小艾气笑，故意道：“早晓得便让谢老板的随从送我回来，好歹我可以给他们一些小费，帮我在谢老板跟前多提两句也好。”
石孟川立刻道：“这还不简单，我也可以做到，谢老板来吃饭的时候，我帮你问，我还不收你银子，你只要给我活儿干就行。”
方小艾为难了下才道：“那你还算有诚意。”
两人从后院的小门进，出门前，掌柜给他们留了一把钥匙。开锁进院，方小艾留下把门拴上，石孟川先行一步去厨房，掌灯，生火，烧水。
烧好水，方小艾拎着桶水先上楼了，忍不住自言自语嘀咕了句：“好痒，好想洗头。”
虽然每日都戴着帽子，但毕竟整日与油烟打交道，她的一头青丝总是比别人油得快。
石孟川没仔细听，只听到最后两句，唇角弯了弯，心里念了句：这丫头想洗头了。
回到房间，方小艾解衣爬上床，躺在床上一时没有睡意，索性又爬起来，数银子。
她把先前赚的和今晚赚的加在一块数，发现竟快七十两银子了。其实她心里早有了个接近的数目，非得亲眼所见才安心。
藏好银子，躺回床上，定下下一个目标，攒够一百两银子。
兴奋地心情让她还无法入睡。
窗户没关，月亮的清辉洒进屋里，静静地看了会儿，想起山中小院也被这轮满月照耀着，那个安安静静的院子，若是现在自己还在那呆着，那后来这些新增的二十多两银子可就和自己没丝毫关系了。
幸好，她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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