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屋子,一张挂着蚊帐的架子床,床上被褥叠的整整齐齐,一个两开门的衣柜,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墙上挂着几幅书画,落款正写着:石孟川三字。家具物件摆饭整齐,地面一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
方小艾精神为之一振,回过神来,开始擦身更衣。
走出屋子,看见石孟川正坐在灶膛前,灶膛里柴火烧得红彤彤的,他往里面又添了一根柴禾。
看见她出来,石孟川忙起身,对她说:“你坐这。”
那火红的火光对方小艾有着莫名的吸引力,待他走出来后,她便坐了上去。渐渐地整个人便暖和起来了,又把湿透的长发全拢到一边,对着灶膛,让火光多烤些。
石孟川默默地打开橱柜,取出一块生姜,搁在案板上,抬起菜刀把姜块拍扁。
“你怎么跑出来了?”他轻声问,手里继续忙活着。
“我,家里要卖了我。”方小艾道。
“卖你?”石孟川微怔。
“嗯。”方小艾轻声应道。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石孟川转过身,掀开锅盖,把切碎的姜末扔进锅里。
方小艾正要答话,不由咳了起来,这一咳把她够呛,一连咳了好一会儿停不住。
石孟川微蹙着眉看着她,脸上有些担忧,“我给你煮了姜汤,待会儿你喝下去后,好好休息,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谢谢石大哥。”方小艾止了咳说。
她改变了主意,这样的夜晚,若是行船在河里必定会增加危险。
“我今晚就睡你院里的那间小屋子。”方小艾说道。
“你就睡我旁边那屋,我睡院里那屋。”石孟川道。
方小艾惊讶地看着他道:“这怎么行。”
石孟川望着她,安抚一笑道:“就这么办。”
说着他又掀开盖子,看那水烧沸腾,又盖上盖子,转身从橱柜里取出一个大瓷碗。
方小艾默默地看着他忙来忙去,没再吭声,直到石孟川把一碗姜汤递过来的时候,她接过说:“谢谢石大哥。”
“趁热喝了。”
“嗯。”
方小艾低头慢慢抿着烫烫的姜汤,身心随之一暖。
待她喝完姜汤抬头看去,看见石孟川正抱着一团被褥从里屋出来,又拿起搁在墙角的斗笠,转头对自己说:“我出去后,你记得把门反锁上。”
方小艾点点头道:“好的,石大哥。”
反锁好门,方小艾解开自己的包袱,把湿透的衣裳连同包袱,摊开挂在干燥的柴垛堆上。然后抓着钱袋坐回灶膛前,解开钱袋,取出一枚较大的银子放在另一手的手心,这是她要用来回报石大哥的银子。
头发干得差不多了,方小艾便要回屋睡了,这才看到桌上的那盏油灯还在燃烧着,心下一急,这得多费油呀。她忙爬上床钻进蚊帐里,吹灭了灯。
眼前渐渐适应了黑暗,她的心平静下来,屋外的雨声清晰入耳。进入梦乡之前,她脑海里还挣扎了一会儿。
不知道石大哥睡在那间小屋里有没有蚊帐?
会不会被蚊子叮咬?
……
明儿她得再添一枚银子给石哥哥吧。
迷迷糊糊中又做了个决定。
第二天,方小艾醒来的时候发现外头已经天光大亮了。
想起昨晚的事,她一骨碌爬了起来,顿时浑身一阵酸痛,毕竟昨晚不但摔了一跤,在滚出老远,最后撞在树上。
她龇牙咧嘴地抽着冷气复又躺下,仔细倾听外面的声音。
雨声已经停了,除了偶尔的鸟叫声,便没有别的声音了。
石大哥不会去打渔了吧,他还没用膳呢。
想到这方小艾啥也不顾的爬了起来,这下她动作放轻了好些,下了床,来到厨房,自然还是维持着昨夜的模样。她走到门后,取出门栓,拉开一点门缝,往外看,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她又关上门,插上门栓,后背抵着门,心里有些自责。怪自己起晚了,害石大哥早膳也没得吃。
正自责不安着,她听到有脚步声走近,顿时眼眸一亮,喜形于色。转过身透过一条细细的门缝朝外看,正是石孟川大步走了来。她赶忙把门闩拉出来,把门拉来一点点。随后石孟川轻轻一推就推了进来。
方小艾退出几步外笑盈盈地望着他,轻声道:“石大哥,你回来了。”
进了屋石孟川迅速把门关上,道:“外面都在传你落水了。”
方小艾瞪大眼睛看他,急道:“我爹他们在找我吗?”
石孟川眉心微拧,道:“他们在山坡上发现了你的斗笠,斗笠几步开外正是一处悬崖,悬崖下是湍急的甜水河,他们以为你落河了,现在正找人在打捞你。”
方小艾呆住,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事。
“倘若他们找不到我,是不是就以为我死了?”
石孟川顿了顿道:“也未必,或许漂到什么地方被人救了。”
方小艾忽然笑起来:“最好是觉得我死了,这样就不会找我麻烦了。”
石孟川顿时严肃地看她一眼,随后又缓和下来,温声道:“或许等你哪天安定下了,可以写封信给家人报一声平安,不要让他们担心。”
方小艾道:“我家人不会识字。”
石孟川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换了话头道:“你昨晚淋了雨今天有没有不适?”
方小艾道:“石大哥,你这里有没有跌打损伤的药,或者你去帮我买些回来。”
石孟川不由打量她一眼道:“有,我这有,不用买。”说着就起身去找药,然后把一个小药瓶递给她。
方小艾接过道了声谢。
石孟川又问:“肚子饿了吧。”
方小艾点点头,突然觉得好饿,又解释道:“我不敢一个人在家里做饭,我担心生烟会让人生疑。”
“你考虑的对,我马上就做,你快进去吧,没有我允许不要出来。”
“好的,谢谢石大哥。”
方小艾进了里间关好门,在桌案前坐下,桌面上摊着一本书,她一个字都没心思瞧上一眼。双手托着脸颊静默地坐着,听着厨房传来的声音,通过不同的响声辨别石大哥正在做什么,打发了时间,也令她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石郎!”
忽然听到一个叫声方小艾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
“你知不知方金贵家的那个丫头,叫小艾,唉哟,落水了,到现在都没捞出来。说是不满意家里安排的婚事自己一个人逃了出来不小心落水里了,也有说是自己想不开自我了结了。”
一个老婆婆震惊,惋惜而絮叨的声音。
说话声就近在门外,方小艾吓得一动不敢动,还有那种偷听别人议论自己的感觉实在是古怪别扭极了。
“是啊。”石孟川附和的声音,“但愿不要真有事才好。”
“也有说是自己偷偷跑出去了,故意做的障眼法欺骗家里人。”老婆婆压低嗓音,“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只是还是希望给家里写信报个平安才好,无论如何都是父女一场,老祖母八十还要受这样打击,也别让村里还惦记她的人伤心难过才好,石郎你说是吧。”
“婆婆说的没错。”石孟川赞同道,“应该是不会有事,瞧着怪机灵的女子应该不会有事,也不会让大家担心。或许过不了多久村里就传着她写信回来说自己在哪里哪里谋生来着。”
“好像第一次听我们石郎提到女孩子还夸了她呢。”老婆婆惊讶地说,“十九了,也该给自己找个伴了。”
听不到石孟川的回应,不知不觉放松下来的方小艾身子下意识地往门那边倾了倾,凝神倾听,什么也没听到,竟感到几分失望。
老婆婆的说活声又传来,“这是今天在地里挖的几个地瓜。”
“谢谢婆婆,这是昨天还剩的一条鲫鱼,我一直养在水缸里。”
“我最爱吃鲫鱼了,我喝汤,冬哥吃肉。”
“婆婆不能只喝汤,肉也要吃吃才行,下次给你留肉多刺少的鲈鱼。”
“好,听你的,我回去了。”
“婆婆慢走。”
脚步声直至消失后,方小艾慢慢起身,在屋里慢慢踱步,放松下发麻的四肢。
听说话声她认出应该是独自住在村外的钱婆婆,通过他们交谈的内容她又判断两人关系应该不错,经常往来,交换食物,互相关照。
回到桌前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桌案上的笔墨,顿了顿,重新坐下,铺纸研墨,心里开始酝酿着信上的内容。
第一封写给爹,告诉他自己还活着,跑到了一个远远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第二封写给祖母,告诉她灶膛的灰里埋着两枚银子,好生藏着不要给别人。
第三封写给秋儿,向她道歉欺骗了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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