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父亲

别瞧林雁琼如今是美玉珍锦在身,她骨子里还不曾完全适应自己家里是巨富这桩事儿。

若不是老嬷临终前说出是在哪里捡的她,她这会儿还在村里为了一口饭而卖艺讨好别人。

初进府时,府上的丫鬟们穿得都比她好上许多。旁人说陈府里多是下人,林雁琼心底却觉着她们看不出哪里“下”了,至少比她体面不少。

见阿绯通红的指腹,她冷不丁想起自己从前去卖笑讨巧,亦是如此。

“别弹了。”

林雁琼踩上云头绣鞋,拉开珠帘走至外间,一把握起她的手:“我只是随意听听,你不用如此拼命。”

她低头看他的指腹,果然压出两道红痕,不免内疚起来。

阿绯或许是被她的举措惊住,缩回手,与她对视半晌,道:“我以为你喜欢。”

“我不喜欢,”雁琼摇头,又改口,“不、不是那个意思,我睡着了你就可以停了。”

她哪里懂琴乐,就是听个响,只不过她不好意思说实话。

阿绯不疑有他,乖乖点头:“好。”

雁琼没办法再面对阿绯,她揉了揉眼,叫阿绯下去歇着,自己则去了前院的书房等先生过来。

教她的老先生姓秦,是城里出了名的账房管事,教起打珠算不在话下,却在林雁琼身上屡屡栽跟头。雁琼并非笨拙,只是从未正儿八经地念书,没什么技巧,死记苦学,自然忘得快。

秦老看她拨盘,没几刻又长叹一口气,将书卷起轻轻打她的手。

“林姑娘,错了,又错了!”

林雁琼低着头,上珠靠档下珠靠框,将算盘清置。

昨日的课业,她又弄错了,秦老恨铁不成钢地收回算盘,当着她的面仔仔细细念着口诀算验,又逼着林雁琼在他眼皮底子下学算,临到天色漆黑,才留了课业走了。

林雁琼抱着账本和算盘,慢步往外走,遇到了刚从外回来的林玉雪。

林玉雪下午去了一趟女学,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食盒回来。雁琼遇到妹妹,随口问道:“怎的这么晚才归家?”

前几日林玉雪都早早回来了。

玉雪抓着食盒的木柄,紧张道:“去了趟西街,买点心。”

妹妹很胆小,林雁琼没多想,点点头就要往自己的院里走,玉雪却主动跟了上来:“这是秦先生留的课业吗?”

见雁琼点头,玉雪提醒她:“阿姐今夜早些做完吧,一会儿父亲要回来。”

两人往院子里走,阿绯知晓她要回书房,正站在窗后研磨。她仍然穿着一件绯红色的长袖衫,没有挽发,脂粉很淡,低眉时那双狐媚的眼也显得格外乖顺。

林雁琼看了她许久才细想妹妹的话,惊道:“父亲要回来?”

玉雪不大能确认:“今日晚些吧,岐州的生意很好做,耽搁不了多少时日。”

雁琼与她一同进了书房,心头却拘束起来。

她一回来,父亲就出去做生意,她明白这是父亲在给她时间适应冷静,不想逼她。

如今父亲回来,雁琼又喜又不安。

不仅没心情做秦老留下来的课业,甚至还反被林玉雪食盒中的糕点所吸引。林玉雪正在往嘴里送桂花糕,见姐姐一直盯着自己,玉雪鼓着腮帮子,将食盒推到她面前:“要吃吗?”

食盒有三层,每一层都摆着不同的点心,比陈家府上的做得更精巧,雁琼伸手拿了一块送入嘴里。

她忽然明白为何妹妹总说府上的吃食不过尔尔。

林雁琼睁大眼:“这是哪里买的?”

玉雪红着耳朵:“嗯……就是西街的一家铺子。阿姐你快做功课呀,一会儿父亲就回来了!”

在这样的糕点面前,林雁琼的食欲又被勾了起来,她指了指食盒:“我可以继续吃吗?”

玉雪依依不舍地看着余下的糕点,心痛地点头。

她看出来了,姐姐从前过得很苦,或许一辈子都没吃饱过几回……这些糕点虽然她也很少吃到,不过、不过还是姐姐更重要吧?

于是,书房内的阿绯与林玉雪,一齐看着林雁琼将三层点心几乎一扫而光。

玉雪是清楚她的胃口,阿绯却头一回见识,林雁琼看着那双漂亮的眼,其中的神情既困倦又略带惊讶。

她捏着最后一块金乳酥,被盯得不好意思:“阿绯,你要吃吗?”

宋斐没吃,只是走到书桌旁,指着雁琼方才拨过的算盘,又点了点账本:“这里,错了。”

被她点了,林雁琼才想起正事儿,她叫兰竹打了盆水来,洗干净手,准备继续做课业。

玉雪抱着空空如也的食盒,望着姐姐,欲哭无泪地回了自己院子。

书房里只剩下雁琼与阿绯,中间隔了几个时辰,阿绯的手已经好了,她似乎还洗沐过,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是脂粉的那种浓烈艳香,闻起来让人心头惬意。

灯影下,她面若桃李,雁琼见四下无人,忍不住说了心里话:“你的模样生得真好。”

阿绯停下研磨的手,偏着头看她,问了个古怪的问题:“大姑娘觉得我好看?”

这真是怪问题,雁琼诚心道:“自然,你比我见过的卖艺的花娘还好看。”

阿绯的手动作顿住,直勾勾看着雁琼。

林雁琼自知失言,一下站起身,生怕伤了她的心,抓住她的手慌张解释:“别误会,我只是说,你比我见过的所有姑娘都好看。”

她在乡野之地待久了,说话不太过脑,用词也很粗俗,生怕让阿绯伤心。

阿绯果然闷了很久才回她:“我没事,大姑娘,墨要溢出来了。”

雁琼正欲开口,阿绯又回握她的手:“真的,姑娘别多想。”

林雁琼仔细看她的脸,发现她并不勉强,才松了口气,继续做课业。

宋斐是不伤心、不勉强,他只是在动怒罢了。这个女人夸他好看,可实际上她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

收起心底的情绪,宋斐掌着灯,站在书桌旁看她写课业。林雁琼是聪明人,一点就会,宋斐在她出错时才会出声制止,又加以引导。除了那几句简短的话语,房内一片平静,不知不觉已明月中天。

兰竹已歇下了,是另一个小丫鬟来知会的,说是老爷回了府上,正在祠堂等大姑娘。

林雁琼这才从账本中抬头,看着宣纸上密密麻麻的数算,这是她归家以来最专注的一回,余下还有一页不曾算完,想必她明日早上起身也来得及。

确保自己的课业不会被影响,林雁琼搁下笔,对丫鬟道:“这就来。”

她迈出一步,又对睡眼惺忪的阿绯道:“你也去歇息吧。”

宋斐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没有出声。

另一边,雁琼跟着丫鬟进了祠堂,父亲一身锦袍还没来得及换下,他跪在蒲团上,分明是又高又胖的身子,看起来却有几分萧条。

父亲姓陈,叫陈乐通,雁琼对亲生父亲的了解知之甚少,似乎每一回独处,都是在母亲的画像前。

听到雁琼进门的动静,陈父没有回头,主动喊她:“雁琼,这些时日在府上住得可还好?”

雁琼与他一同跪在地上,望着母亲,认真道:“住得很好,妹妹很照顾我,府上的厨子、丫鬟姐姐,都对我很好。”

她正说着厨子,肚子又咕咕叫起来,那些糕点是好吃,可不顶饿。林雁琼连忙捂着肚子,生怕自己又丢脸。陈父却转过身,望着她,微笑:“你们两个都像晚娘,胃口好,有福气。”

陈父的脸慈祥,目中满是怀念。

林雁琼心中五味陈杂:“原来,我与妹妹都是随了娘。”

“不仅胃口,长得也像她。”陈父说着,话语低了下去,或许感到伤怀,他连忙挤出一个笑,问起别的,“这些日子,珠算学得如何?”

一听父亲问起此事,林雁琼心虚:“学得不怎么好。”

“慢慢来吧,若是想学,父亲把其他几个教书先生也请到府上来。秦老给我的信里,夸你聪慧,只是还未开悟……雁琼,你与晚娘处处都像,晚娘当初,莫说在女学,就是整个长安里,都没几个珠算比她更厉害的。”

他想起往事,不住叹气,望着她:“雁琼,你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吃了不少苦,有些事,你应当心里通透。晚娘去了,留下你们两个女儿,这么些年,我就靠着阿雪、靠着找到你的念头,撑到现在。如今年过半百,亦没有再续弦娶妻的打算,这陈家上上下下几百间铺子,往后都是你们姊妹俩接管。阿雪还小,你是做姐姐的,我盼望你能先学起来,往后也好再教导阿雪。”

“父亲!”雁琼抓着手里的蒲团,错愕,“全都给我和妹妹?我如今,就连打算盘都只学了皮毛。”

父亲让她学珠算,雁琼本以为至多只是辅佐家中生意,没想到是要全部给她们。

陈父笑问:“我既没有兄弟,晚娘也没什么族亲,只有你与阿雪,不给你们,还能扔给外人不成?”

他说得轻巧,雁琼却从一阵狂喜中清醒了。

从被找回家中,她就一直像半梦半醒一般,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如今父亲甚至说要把家中生意给她。陈家可是本朝巨富,说是首富也不为过,林雁琼晕头转向,半天才找回声儿:“可我什么也不会,就算学了珠算,我还没做过生意呢。”

“这个我自然会教你,你先从小酒楼开始接手,”父亲安慰她,“放心,如今我身子还硬朗着。”

林雁琼望着面前这个于她而言有些陌生的父亲,眼中微热,颔首谢过:“多谢父亲,女儿一定会好好跟着秦先生学的。”

陈父拍了拍她的肩,沉吟片刻,话锋一转:“先不说这个,其实为父此次回来,还有一桩事要与你说。”

“什么事?”

“先前我外出时,遇到一群贼人,将我逼落山崖,是一个小书生救了我。”

林雁琼一听这个话茬,就拧起眉心,觉着不妙,陈父继续道:“那书生寒窗苦读,性情踏实,是不可多得的忠良之辈,为父与他见过几回。恰逢科考在即,他不日就要进长安,你二人又年岁相仿……”

“你也刚回长安,还不曾好好逛过吧?不如你们见个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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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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