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日头将落时,费铭回来了一趟。

男人似乎一夜未眠,眼底泛着困顿的乌青。

清理好亚瑟的猫砂盆,他打算带我出去遛一圈,刚走出楼栋就接到了金小姐的电话。

金小姐开门见山,问他跟李理和好了没。费铭叹气,就近找了张长椅坐下,才沉声回答说还没有。

“不知道你俩在杠什么,小两口闹矛盾非得争个对错,非得等对方先开口是吧?”

“不是的,不关他的事,是我……”费铭疲惫地摁了摁眉心,“小金,我很迷茫,这十年来,一直很迷茫……”

在李理之前,费铭从没谈过恋爱,甚至未曾喜欢过任何一个人。

刚在一起时,他只觉得身边人很好,那么耀眼,那么可爱,目之所及便将心也填满了。

学校后门的小树林,是两人偷偷约会的地方,李理常在那里等他,远远看见他,会笑着勾勾手指。费铭于是飞奔过去,把他拉到那棵垂满须茎的大榕树后,狠狠地亲他一口。

情侣间的牵手、拥抱、亲吻,都让费铭感觉无与伦比的幸福,以至于他忽略了,与他相恋的是一个男生的事实。

高考完的那个暑假,费铭第一次在李理家留宿。

两个男孩面对面侧躺在床上,费铭试探着抱住李理,他们的胸膛紧贴在一起,听到彼此紊乱的心跳渐渐同频。

李理说,好热。

费铭嗯了一声,说我也是。

男孩们又默契地脱掉了T恤和短裤。

老式空调制冷强劲,冷风呼呼地直往外灌,但他们身上却还是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李理看着费铭不说话,漆黑的眼眸像一口深井,要把费铭给吸进去。费铭莫名有些心慌,刚一挪开目光,又瞥见李理雪白的肩膀和平直凛冽的锁骨,然后定在那里,再也不敢往下看。

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想了半天,脱口却是:内裤,脱吗。

李理噗嗤一下笑了,说你帮我脱吧。

“那是我第一次感到迷茫……”费铭抹了把脸,嘴角泛起苦笑。

当李理浑身光裸曝于眼前,那一幕如同惊雷,生生劈在了费铭头上。无数光怪陆离的光影在他脑子里翻江倒海,瞬间封印了他的思想和四肢,他跪在李理面前,像一个被剪断吊绳的木偶。

“我知道,李理老早就跟我提过,说你当时脸都吓白了。”金小姐说完,啧了一声。

但李理并没有责怪费铭,他自己穿好裤子,还去客厅给费铭倒了一杯水。

他问费铭怎么了,费铭握着水杯不吭声,李理于是提议先看个片适应一下。费铭缓过神,问什么片。李理说,男人和男人的那种。费铭茫然地点了点头。

随之而来的,却是更糟糕的情况——

费铭吐了。

李理吓得赶紧丢掉手机,又是拍背又递纸巾,嘴上还磕磕巴巴讲着并不擅长的冷笑话,试图安抚费铭的惊慌失措。

那一晚,费铭辗转忐忑到天亮,直到离开李理家,都不敢与之对视一眼。

他不敢看李理的眼睛,害怕看到失望和决绝。

可一周后再见,李理依然对他微笑,勾勾手指说:费铭,走,我带你出去玩。

两人真正的第一次,是那之后过了大半年,李理说GV不行就试试AV吧,总归得先让你硬起来。

那天,他们总算共同完成了人生第一次,虽几经折腾,过程可谓兵荒马乱,中间还为上下的问题差点哑火,而最终妥协的还是李理。

事后,李理趴在床上不出声,费铭哄了半天,他才露出红透了的半张脸,羞恼地说,就算我喜欢男的,也从没想过自己是被上的那个,我那么怕疼。

“那个傻子。”金小姐没忍住吐槽了一句,“不是,我到底是来当调解员的,还是来被你塞狗粮的。赶快给我和好啊,笨蛋情侣。”

费铭叹气:“我跟李理,不是谁先低头的问题,也不是和好了就皆大欢喜了。我一直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对是错,也不知道自己能否让他幸福。他太好了,我害怕辜负他。”

李理就像水一样,可以成为任何形状,也可以流向任何地方,装进玻璃杯里,他是一杯温吞的白水,汇入大海,他是一片浩瀚的汪洋。

“那你是杯子,还是大海?”金小姐问。

“我就是一个破罐子……”费铭痛苦地低下了头,“所有的惊涛骇浪,都是外力所致,李理没有任何错,错的都是我。”

李理敏感多疑,极度缺乏安全感。

费铭说,这不怪李理,因为他的人生曾遭遇过一场过于惨烈的变故。

“而我的确,不止一次动摇过。”

每每闹得不可开交,费铭就倍感疲惫,怀疑这段感情是否还有继续下去的意义,怀疑自己是否一开始就选错了。

“过年回家,我去相亲了。”费铭说。

“我知道,有一个还是咱以前初中校长的女儿,”金小姐的声音透着淡讽,“同学群里早就传开了。”

女孩们年轻漂亮,每一个都足够优秀,有的温婉恬静,有的活泼热情,都是李理口中“能结婚”的人选。

但费铭却每每如坐针毡。

一来,相亲是碍于家里的压力,并非他的本意,;二来,他脑子里总是反复回响一个声音:李理知道了会怎样。

费铭不喜欢吵架,在他明白只有狂风才能掀起巨浪,否则只是一片静谧美好的海之前,李理的歇斯底里和无理取闹,时常令他感到焦躁,甚至恐惧。

他不懂为什么会有人能如此拿捏他的痛处,字字诛心,刀刀见血,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仿佛都在剖他的皮,拆他的骨,把他的心踩在脚底下,反复碾压。

每当这时,费铭都会感到非常困惑,心里问自己:

他真的爱我吗?

我又真的爱他吗?

他想过要不就算了,与其互相折磨,不如好聚好散,各自安好。

可一想到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而这个选择的权利,是李理给他的,他就心痛无比,觉得自己不仅背叛了李理,背叛了这段感情,也深深背叛曾经义无反顾的自己。

“我放不下。”

尤其当他看到病床上的李理,脸色苍白,虚弱得仿佛快要消失了一般,吊瓶里的药液一滴滴落下,每一滴都像一把刀子,在他心口剜下了一块血肉。

“他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我的名字……”费铭哽咽了。

电话两端,沉默蔓延。

“费铭,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李理,我倒是懂他的,他深爱你的程度,远远超过了你以为的……”金小姐悠悠地说,“但有些人就是这样,不懂依赖他人的方法,也不会正确表达自己的情感,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地折磨、伤害自己的爱人,故意展露自己最坏最狠最糟糕的一面,以此来验证对方的真心和感情的纯粹。他们内心其实也很痛苦,也很煎熬,但他们宁愿躲起来一个人懊悔痛哭,也绝不会在对方面前低下他们那高贵的头颅。”

金小姐说着,轻轻笑了一下:“没办法,天蝎座就是这么变态,挺招人烦的,说实话。”

“费铭,感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不好多嘴。但作为朋友,我希望你们都好。有件事,你必须知道,关于去俄罗斯研修,其实早在三个月前,李理就已经拒绝了。”

费铭震惊得站了起来。

“费铭,你知道吗,有时候放弃比坚持更需要勇气。”金小姐说,“我言尽于此,你别不识好歹,自己好自为之,挂了。”

一个阿姨牵着一只白色泰迪路过,狗子冲我叫了两声打招呼,说大毛哥,你好啊。我摇了摇尾巴,但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依旧没想起他叫什么名字。

这个小动静把费铭拉回了神,他摸摸我的头,说:“走吧,大毛,你肯定憋坏了。”

我们继续在小区里溜达,路过游泳池时,遇到了七月和他妈妈。

七月依旧骄横,极不友善地冲我嗷嗷叫。姑娘双手紧拽牵引绳,对上费铭的视线,恬淡的笑容里透出羞怯。

“好久不见啊,大毛爸爸。”

“好久不见。”

“最近很忙吗,这阵子都是你朋友在遛大毛呢。”

池水粼粼的波光在姑娘清秀白净的侧脸上闪烁,费铭看着她,却又并未看着,他似乎恍惚了,但只有短短一瞬。

“他不是我朋友。”费铭说,“他是我的爱人,我们在一起十年了。”

我忽然想起一个月前,费铭质问李理自己算什么时的愤怒,而此刻,他坦诚说出“爱人”两个字,眼神温柔而坚定。

姑娘拽着七月匆匆离去,走了老远,幽幽飘来一句“神经病”。

费铭肯定听不见,但我听得一清二楚。

男人在泳池边蹲了下来,头深埋下去,手指插进了自己乌黑的发根。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很长时间,一动不动。

“大毛。”

忽然,他抬起头叫了我一声,目光穿过栏杆间隙,凝望着前方一池平静的水,眼眶隐隐泛红。

“你说我跪下来求他,他会原谅我吗?”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费铭如此彷徨无助,像是一只在森林中迷路的小熊。

我该如何回应他呢。

告诉他其实不用的,李理不需要你跪着求他,你抱抱他、哄哄他就好了,他那么爱你,肯定马上就原谅你了。

我哼哼唧唧,一边说一边拱他的肩膀,但他并没有听懂,因为我听到他很沉很沉地叹了一口气。

回到家,费铭简单打扫了房间,锁紧了门窗,又把空调调到了一个适宜的温度,然后给我和亚瑟准备了充足的粮食和水。

临出门前,他还告诉我们,李理已经没事了,明天就能回家了。

望着费铭离开的背影,我有些感慨,天底下大概再也找不到比这更靠谱的男人了,李理为什么老爱钻牛角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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