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开之后，一如李理并没有更改大门的密码，费铭也同样并未删除手机里的监控软件。
费铭的出现，像黑暗中陡然亮起的一束光，他带走了李理，揽腰横抱着夺门而去，像捧着一束几近凋零的百合。
只要费铭来了，李理就会没事，这是一个连亚瑟也绝不会质疑的既定认知。
午夜将至，房间里重新变得空寂而冷清，我趴在地板上，情绪的剧烈波动和精神的强大冲击令我困顿不堪，紧绷太久的神经一旦松懈，疲倦就如同大团大团的棉花迅速将我包裹。
亚瑟在我身边徘徊，似乎有话想说，但我太累了，很快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这一觉漫长无梦，当我醒来时，亚瑟不见了。
天光大亮，阳光倾泻在落地窗前，房间里寂静无声，像一个被时空隔绝的玻璃瓶。
我忽然意识到，我的世界太小了，只容得下一个亚瑟，而我的世界又如此之大，没了亚瑟，即刻坍缩成一片无穷无尽的混沌。
这种感觉很糟糕，我强迫自己清醒，大声呼喊亚瑟的名字。
我有些懊悔，昨晚不该睡得那么快，至少应该先问问亚瑟想跟我说什么。
那只骄傲的猫儿一定是生气了，他没有消失，但他躲了起来，并且拒绝回应我。
亚瑟以前也经常不搭理李理。
每当李理找不见他，在房间里呼唤他的名字时，他总是闷不作声地趴在高处……有时在冰箱上面，有时在空调柜机顶上，有几次甚至在狭窄的门沿上……安静地注视着李理，眼里透着看傻瓜一样的莫名其妙和一丝不易觉察的逗趣。
起先，我以为这是亚瑟和李理之间的小游戏，兴奋地想要参与其中，于是迫不及待地告诉李理亚瑟在哪儿，但事后总被亚瑟训斥，骂我多管闲事出卖他。
后来，我汲取教训，不再多嘴了。
有一次，李理几乎把屋子翻了个面都没找到抽油烟机上的亚瑟，急得趿着人字拖就冲出了门，一边跑一边还给费铭打电话，哽咽着说亚瑟丢了。
当时我就傻眼了，亚瑟也懵了，我们都没想到一个玩笑能让李理慌乱成这样，似乎、好像、或许……闯了个大祸。
亚瑟回过神开始甩锅，骂我闷口葫芦石头墩儿，眼睁睁装瞎不提醒李理。
行吧，横竖都是我的错，但因为是亚瑟，即便有那么一些委屈，但我还是乖乖低头认错，进行了一番触及灵魂的忏悔和自我检讨……
思绪越跑越骗，我反复回想过去那些纯粹美好又有些犯傻的往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压住我乱糟糟的情绪。
我知道亚瑟在哪儿，不是房间里任何一个高处，而是卧室衣柜第二层的角落。
他每次闹脾气都会躲在那里，把滑门挤开一条缝钻进去，里面狭小黑暗，叠放着李理的衬衣和T恤，充斥着李理的气味。
我在衣柜外面叫亚瑟，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歉，但亚瑟始终不回应。
他总是这么傲娇任性，且极度自我，但我愿意纵容他无伤大雅的小性子，谁让我这么喜欢他呢。
我趴了下来，静静等待着。
日头渐渐升高，蝉鸣一声接一声，这场守候或许会很漫长，但总会以一方放弃而终结，而我的耐心足够挑战亚瑟的倔强。
*
“大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两个小时，也许更久，失去了维度的时间，只是一个虚妄的概念。
总之，亚瑟试探性的一声呼唤宣告了我的胜利。
我欣慰地笑了，及时给予他回应。
“我在，亚瑟。”
“你恨我吗？”
“我永远不会恨你。”
我怎么可能恨亚瑟，我那么喜欢他，对他的爱足以抵消一百万次他对我的伤害。
况且我答应过亚瑟，会竭尽所能地保护李理，竭尽所能的意思，自然也包括献出生命。
门缝后突然出现一双发怒的绿眼睛。
“你为什么总喜欢把‘永远’这么恶心的话挂在嘴上！”
“对不起，但我说的是事实。”
“事实是你压根不懂什么是永远，你这只蠢狗！”
我略微迟疑了一下，一方面不懂亚瑟为何大动肝火，另一方面，他的话触及了我的认知盲区。
我的确不懂什么是永远。
生命的最后一秒？
亦或灵魂的至终止灭？
但这个概念像一枚种子，似乎打一出生就根植于我的灵魂，以我的骨血和思想为养料，沉睡于无限沉寂的混沌中。
直到遇见亚瑟的那一刻，种子破土而出，以惊人速度抽枝、发芽、开花、落果，果实里的种子又继续生根发芽，延续着蓬勃的生长，最终将那片混沌变成了一座迤逦壮阔、充满生命力的花园。
“或许吧，或许你说得对，我又蠢又笨，根本不懂‘永远’真正的含义。但我知道自己可以，我说不清楚，亚瑟，但我确信我能做到。”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亚瑟气呼呼地缩回了衣柜里。
那座花园树荫繁茂、遍地鲜花，有清泉、鸟啼、风和阳光，我在林间花海里奔跑撒欢，在阳光下肆意打滚，时而回头张望躺在树帽下闭目养神的亚瑟。
花园很大，似乎没有尽头，出不去，也不想出去。
曾经被老板用铁笼困住的我，如今又被亚瑟囚禁于他的花园里，说到底，我始终是不自由的。
可这一次，我甘之如饴。
“我不会道歉的。”亚瑟的声音从衣柜里传了出来。
“嗯。”
这是理所当然的。
我说过愿意为亚瑟做任何事，我只是在履行承诺而已，况且亚瑟那么骄傲，如果跟我道歉，那他就不是亚瑟了。
“但是我想说……”
亚瑟迟疑了，我悄悄往前挪了挪，借着门缝透进去的一缕微光，看到了他隐藏在黑暗中幽绿湿润的眼睛。
“谢谢你。”
我笑起来，刚要说你不需要道谢，亚瑟忽然从衣柜里探出半边身子看着我。
“昨天晚上，是我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不是在孤军奋战，感觉到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可以完全信赖，值得托付和依靠的伙伴……谢谢你，大毛。”
心脏忽地刺了一下，很痛。
“亚瑟，你可以永远信任我，依靠我。”
“……又说这种话，”亚瑟别开眼，“恶心死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