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夏末将至,小区的遛狗群组织了一次户外活动,铲屎官们带上自家的狗子去郊外的小河游泳。

河滩在一片小树林后面,很宽,但水浅,以费铭的身高为参照,大致没过膝盖,非常适合狗子们嬉戏玩水。

李理挑了块大石头,坐在河边泡脚,悠闲惬意。

费铭跟几个铲屎官在树荫下搭起了烧烤架,远远提醒李理水很凉,不要一直泡。

狗子们早已冲进水里玩上了,追来打去,溅起一浪浪水花。

圆圈喜欢跟着我,我却烦他呱噪,兀自往河中心游。因为腿短,圆圈渐渐踩不到底,开始惊慌失措,嗷嗷直叫,眼里透着清澈的愚蠢,最后被他妈一把拎了起来。

李理的笑声传进我耳里,我调头游过去,狠狠甩掉身上的水。

李理被溅了满头满身,水珠挂在他的头发上,与灿烂的阳光交相辉映。

他今天忘记带我的皮球,不过没关系,我看中了他脚上的拖鞋。

“不行,我要穿的,一边去耍。”

李理严词拒绝,但我并不气馁,继续疯狂摇尾,看他一眼,再看拖鞋一眼。

最终,李理妥协,摘下拖鞋掂了掂,扬手一扔。

“要给我捡回来啊!”

这句叮嘱只来得及追上我奋力扑腾的背影。

妈妈曾经告诉过我,金毛寻回犬有最优良的基因,不仅在陆地上,即便是水里,也能精准地替主人寻回猎物。

但我大意了,忽略了还有别的狗子,拖鞋落水的一刹那,迅速遭到大小群狗们的疯狂围剿……

*

“开心了吗?”

李理捡起一小块拖鞋的尸体,伸到我面前晃了晃,皮笑肉不笑。

我飞快摇尾,以表歉意。

河滩遍布碎石,李理垫着脚往回走,没两步一个大趔趄,险些摔倒。

费铭走过来,背对他蹲下。李理说不用,就几步路。费铭没回头,说上来。

费铭背着李理往前走,我默默跟在后面,忽然听到李理笑了一声。费铭侧过头,问他笑什么。李理说没什么。

直到坐下,他才说想起以前跟费铭两个人去河边的事了。

高考完那年暑假,彼时正值枯水期,老家那条河涨了又退,露出河床厚重烂软的淤泥。

李理明知大概率会陷进泥里,但因为身边人是费铭,就觉得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干尽天下间所有的蠢事。

那天李理也穿着人字拖,费铭连拖带拽把他从泥潭里救出来,鞋子却影都不见一个了……

费铭笑了笑,拧开一瓶水,倒了些在折叠碗里给我喝,剩下的递给了李理。

李理慢吞吞喝了两口,拧上盖子,水瓶在手里掂着玩。

“那天,你也是像刚才那样,一路背着我走回家的……”

时值夏末,南方酷暑的傍晚闷热如蒸笼。

李理问费铭,我很重吧。费铭轻轻松松把人往上一扥,说你好意思么。

李理趴在费铭背上笑,聆听他沉缓的呼吸和强而有力的心跳,渐渐地,睡了过去。

回去的路不远,步行十来分钟,但足够一场憨甜的梦。

半梦半醒间,费铭放他下来,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轻声问:“费铭,我们到家了吗?”

费铭说:“到了,进去吧。”

但李理定在原地,失神于眼前的画面——

晚霞在天边燃烧,天空是一片妖娆而绚烂的绛紫色,费铭逆光而立,一步之遥,阴影将他笼罩,亦笼罩住他整个世界。

他问费铭: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这个问题愚蠢且幼稚,但那韶光如华的年纪,他期待费铭能跟自己一起犯蠢,给他一个飘渺虚妄却浪漫至极的承诺。譬如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譬如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但费铭却说:你不变,我就不会变。

短短八个字,无关浪漫,跟李理期待的任中一个回答都相去甚远,但因为太喜欢了,他克制住并未表现出不满,心里却终归有些失落……

费铭的眉头渐渐蹙起,李理看着他笑了笑。

“不懂也没关系,你就是这样的人,从来只会做,不会说。在一起这么多年,你的付出早已远超我的预期。如果时间倒流,重回那个傍晚,我一定要心怀感恩地给你一个拥抱,或一个吻。因为在那之后的每一天,你都在很努力很认真地,践行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费铭拿走李理手中的水,默默灌了一大口。

“费先生,一直以来谢谢了。”李理摸了摸他的头,像抚摸我时那样温柔,“余生也要继续加油哦。”

费铭猛地呛到,咳个不停,脸和脖子,还有耳朵尖,都红透了。

李理笑得好大声。

*

夏天结束了,转瞬即逝的秋末,李理跟费铭说:我生日快到了。

费铭正在书房加班,很忙的样子,问他想要什么礼物。李理略矜持,说我就随口一提,你要花那么多钱送我出国留学,像我这么知足又识趣的人,怎么好意思再问你要礼物嘛。

费铭盯着电脑屏幕,打字间隙,朝李理招招手:“过来。”

李理不明就里,走到他身边,俯身凑近。

费铭拿手背在他额头贴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般说:“没发烧啊,怎么说胡话了。”

李理板起脸。

费铭瞥他一眼,笑了。

“到底要不要礼物?”

“要啊,”李理靠坐到书桌边,斜睨着费铭,“就怕你不给。”

费铭终于舍得停下手上的工作,转动座椅,面向李理。

“说说看。”

“我想换个边。”

李理莞尔一笑,明媚动人。

费铭愣住,片刻后,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

他是近半年来才开始戴眼镜的,仅限于用电脑时,一副精致的细银边眼镜,我觉得他戴着特别帅。

费铭很长时间没说话,李理则保持微笑,好整以暇。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想法的?”

“一直都有啊。毕竟我还是个雏,总会好奇的嘛。”

费铭的表情更诡异了。

*

生日那天,李理跟费铭一起在外面吃的晚饭,回家后,两人手牵手带我出门遛了弯。

临睡前,费铭关上了通往二楼卧室的栅栏门。

我在楼梯口呜咽了好一阵,回应我的只有无情的漠视,最后,我只能灰溜溜地回窝趴着了。

楼上很快传来断断续续地的动静,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凭我这些年的经验判断,李理又被欺负了。

第二天,费铭破天荒请了半天假,俩人赖到中午才起床。

李理状态不大好,一脸被人闷头胖揍了还没报成仇的悲愤,不仅拒绝了费铭出门前例行的告别亲亲,还附赠了一句臭傻逼。

看来昨晚被欺负得很惨。

所以,换边到底是什么意思嘛……狗狗挠头。

*

入冬后,李理离开了乐团,每天花大量时间在琴房里练琴。

练习的时候,他会用手机录视频,录了删,删了录,反反复复。练琴间隙,他还会打开电脑,跟着里面的人学习一种叫俄语的奇怪语言,叽里咕噜的,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费铭端着切好的水果从厨房出来,李理正练习发音,磕巴了不知多少次后,终于没忍住,愤怒地合上了电脑。

费铭叉了一块苹果喂他,安抚说慢慢来,不要急。

李理叹气,抱怨弹舌太烦人了,地球上怎么会有如此反人类的语言,俄罗斯人的祖先一定是外星移民。

“他们也不是天生都会弹舌,”费铭说,“也有通过矫正和练习才学会的,还有些实在不行的,甚至要做个小手术。”

李理问他,那你会吗。费铭蹙蹙眉,发出几串熟稔的弹舌音。李理顿时泄气,嘟哝了一句你大爷的。

费铭教李理弹舌,分析了发声原理,又分享了自己的方式方法,但李理伸着舌头呲呲了老半天,始终学不会,还喷了费铭一脸口水。

“放弃吧,宝宝。”费铭抹了把脸,“不影响交流的。”

“你他妈——”

李理刚一开口,费铭眼疾手快,又叉了一块西瓜堵住了他的嘴。

*

转眼跨年,又到了费铭生日,再然后,就过年了。

今年费铭要回老家,想带李理一起回去。

李理很犹豫,有些情怯,也不放心把我放宠物店寄养。

最后,费铭决定自驾回家,带上我一起。

这段旅程从北到南,上千公里,开车要花整一天。费铭安排好假期,提前两天出发。

费铭跟李理换着开车,我第一次坐长途车,情绪稳定,且没晕车,李理奖励了我两根又香又脆的鸭脖。

晚上到了一个服务区,两人吃饭喝水,稍作休整。

他们把座椅放平躺下,又打开车子天窗的篷布,隔着厚而剔透的玻璃,仰望星星聊天,渐渐睡去。

第二天一早,旅途继续,中间又经停了一个服务区,然后一路向着西南方向,赶在夕阳没入地平线前,抵达了目的地。

费铭停好车,把行李箱提下来,推着往前走。

李理牵着我默默跟在旁边,到了楼栋口,他忽然停下,踌躇不前。

我贴着李理的裤腿坐下,感受到他紊乱不齐的心跳和身体细微的颤抖。

他很紧张,或许更为焦虑,甚至害怕。

“怎么了?”费铭问他。

李理说:“你爸妈真的同意你带我回家吗?”

费铭轻叹:“你看过聊天记录了。”

“但你爸只回了一个‘好’字。”李理皱皱眉,“之前就只见了一次,还是两年多以前,当时气氛也不大好,他们对我……”

费铭单手拥抱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没事的,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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