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暮夏的后半夜,暴雨来袭,电闪雷鸣,疾风裹挟着雨滴,从洞开的窗户外刮进来,纯白的纱幔在风中东飘西荡。

李理睡得很沉,像猫一样蜷缩着。

我担心他淋到雨,内心焦忧,想要叫醒他,却被亚瑟制止了。

“我第一次遇见李理,也是这样一个下着暴雨的深夜。”

亚瑟平淡地讲述起自己的故事——

亚瑟曾是一只野猫。

六年前的深秋,亚瑟出生在一个满是恶臭和杂草的水沟旁边,小猫崽不到半岁,猫妈妈出去觅食就再也没有回来。

从那以后,亚瑟独自流浪,每天捕猎、翻寻垃圾堆,靠利爪和尖牙顽强而固执地生存着。

孤独无依和丛林法则塑就了亚瑟的极度敏锐、冷血和残忍,以及比天还高的自尊心。

亚瑟去过很多很多地方,他越过山川大河,蹚过浅涧溪流,漫步于钢铁森林,穿行于幽蹊小巷。

阳光猛烈,星河浩瀚,这世间无一值得他停下脚步。

亚瑟被人撵过、打过、虐待过,几次命大,侥幸脱险,也被好心人救助过,短暂过了几天家猫的生活。

他对人类谈不上喜欢或憎恶,只是冷淡疏离,敬而远之。

除了李理。

亚瑟说,如果没有遇见李理,比起家猫的怠惰、谄媚、仰人施舍,他宁愿居无定所,挨饿受冻,也要当一只高洁的野猫,一辈子自由而有尊严地活着。

与李理相遇的那个雨夜,亚瑟正徘徊在公交站旁找地方避雨,正好撞见了撑着伞蹲在站台边嚎啕大哭的李理。

男人蜷缩在雨伞下,疑似一颗诡谲的黑色大蘑菇,他对着手机说着什么乐团散了,费铭跟他分手了,他的人生终于到头了,解脱了,自由了……一通乱七八糟的哭诉。

亚瑟见过很多歇斯底里陷入疯狂的人类,而成年人一旦崩溃,比熊孩子犯二更为可笑。

彼时,风很大,雨也很大,公交站没一处能躲雨的地方,除了李理那大得离谱的黑伞,亚瑟于是毫不犹豫地跳上了他的肩。

哭声戛然而止,李理吓得猛转过头,满是泪痕的脸颊碰到了亚瑟冰凉的鼻尖。

“你……好啊,小家伙……”

亚瑟说李理当时的样子又蠢又可爱,红通通的眼睛惊诧地眨个不停,浓密的睫毛被眼泪浸湿成一小撮一小撮的,鼻尖下还挂着哭出来的鼻涕泡。

“你是来……躲雨的吗?你冷吗?饿吗?要跟我……回家吗?”

亚瑟淡漠地喵了一声。

那晚,李理把亚瑟带回了家,不是现在这个家,而是一套好几人合租的套房里的,其中一个只有几平米大小,完全没有采光通风的小隔间。

李理那时音乐学院毕业大半年,起早贪黑地打着零工,干着兼职,不久前才被一家小乐团录取,而费铭当时正在读研,他们并没有住在一起。

好不容易加入的乐团一夜倒闭,加之跟费铭几年感情走到分手,那一晚可以说是李理人生的最低谷。

“为了你的猫粮,我必须得赶紧振作起来。”李理拿吹风替亚瑟吹干了毛发,“该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呢……啊,得先看看你是男喵还是女喵……”

被人类拎着后颈皮查看私隐部位让亚瑟非常恼火,他拼命挣扎反抗,亮出了锐利的爪子。

“哎呀呀,是个男子喵呢。”

李理把亚瑟放到了床上,捧住他的脸,捏了捏他两颊的腮肉。

“小家伙,你长得这么漂亮,起名字一定得郑重才行,让我再好好想想吧。”

李理泡了一桶泡面跟亚瑟分食,他吃面,亚瑟吃里面的火腿肠。

男人簌簌嗦嗦地吸着面条,边吃边安抚亚瑟,说现在条件是艰苦一些,但他保证不会持续太久,以后一定会给亚瑟买最好的猫粮和最软的猫窝。

亚瑟当时姑且听听,他并不打算久留,待到第二天风停雨歇、阳光明媚的清晨,他就会离开。

他时刻谨记自己是一只野猫。

入睡前,李理留了床头一盏小灯,他问亚瑟你怕黑吗,接着又自言自语般说,我知道,猫儿不怕黑,但我怕,你不要笑我。

亚瑟说他当时觉得这人有点傻,但脸上腼腆赧然的笑容,在昏暗的灯光里显得特别温柔。

那个夜晚安静恬谧,李理迷迷糊糊地跟亚瑟说了很多话。

他说刚刚在公交站被亚瑟吓个半死,还以为跳上来的是一只老鼠,接着又悲伤地感慨了一通乐团的事,说自己那么喜欢大提琴、热爱大提琴,可想要以此为生却太难太难……

他最后还说到了费铭。

“我不应该难过的,分手是我每天都会在心里预演一遍的事,我也没奢望过一辈子跟他在一起……这五年,是老天爷怜悯我,是我运气好赚到了……他们看上去挺般配的,他身边就应该站着那样一位温婉恬静的女孩子,真好……哎,我不该哭的……”

李理的眼眶又红了,他抱住亚瑟,亚瑟本能地挣扎起来,可一对上美人湿漉漉的目光,立马又心软妥协了,任由他将脸颊贴到了自己柔软的肚皮上。

“对不起啊,让你看到了我那么狼狈的样子……也谢谢你,今晚我不是一个人孤单悲惨地度过,你是拯救我的骑士,一定是的……”

李理忽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我就叫你亚瑟吧,好不好?”

他解释说,亚瑟是一位传奇而伟大的国王,同时也是圆桌骑士团的首领,统御着一批高贵、忠诚,且骁勇善战的骑士。

听不懂,但似乎很酷,亚瑟欣然接受了这个名字。

李理心满意足地笑,俯身过去,一个吻落在了亚瑟的脸颊上。

“晚安,亚瑟。”

“瞄~”

晚安,美丽的人类。

与人类共枕而眠很别扭,但外面的世界疾风骤雨,此刻的被窝又太过温暖,李理身上还有一种特别的、温柔缱绻的香气……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亚瑟放下了惯常的戒备和警觉,平生第一次安心踏实地闭上了眼睛。

临睡前,他最后想的是,就呆一晚,明天一定早早离开,动静一定要小一些,一定不要吵醒了身边的美人。

第二天一早,亚瑟睁开眼睛。

晨曦中,男人的睡颜沉静、脆弱,毫不设防,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白皙的皮肤被阳光衬得几近透明,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睛一点一点睁开,惺忪间扬起了嘴角,露出一个软乎乎的、却又明艳动人的笑容。

“早啊,亚瑟……”

绵软而略带沙哑的嗓音钻进亚瑟的耳朵,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至此,野猫亚瑟成为了家猫亚瑟。

*

家猫的生活并不尽如猫意。

李理早出晚归地打工,见缝插针面试各个大大小小的乐团。

亚瑟被长时间关在屋里,忍受着狭小逼仄的空间和时不时从门外传来的,另几个合租人无聊且蠢的说笑和吵闹。

李理每次回家都会跟亚瑟道歉,说又让他一只猫孤单地呆了一整天。

看着美人强忍疲惫、尽力讨好的笑容,亚瑟轻易就选择了原谅,甚至感到有些心疼。

“大提琴手为什么要看学历呢,还有什么海外深造的经历,拉得好不就行了吗。”遭遇又一次面试失败后,李理挫败地叹了口气,“我也想跟肖斯塔科维奇当校友啊,可我连机票都买不起……”

李理很有天赋,也相当自信,但迫于现实与世俗,常因不得志而心力交瘁,但他的内心强大而坚韧,并不轻言放弃。

李理立志成为一名优秀的大提琴家,他渴望成功,渴望站得更高。

每天除了打工睡觉,他把时间全都花在了练习上。

有时实在找不到地方练琴,他就把自己关在小屋里,怀抱着大提琴,想象手中的琴弓在琴弦上来回游走,无声的旋律在脑海里汇成曲子,遇到拉错的地方还会轻轻皱一下眉头。

无论何种困境,始终心怀梦想并为之奋斗的李理,亚瑟觉得他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为了这样的李理,他心爱的美人,他甘愿沦为一只愚蠢的家猫。

*

又一个呲溜泡面的傍晚,费铭出现在了出租屋。

亚瑟之前只听李理偶尔提及,每每说不了几句就红了眼眶,于是心里早已埋下恶感的种子。

面对眼前这个高大挺拔的雄性人类,亚瑟迅速弓起背竖起了背毛,连连发出警告的哈声。

“什么时候养的,看着挺虎。”

费铭不以为意地伸出手,还没碰到亚瑟就收获了几道新鲜的血楞子,他震惊地捂住手背,李理神情寡淡地扔给他一盒酒精棉球。

“别碰他,他很骄傲的,不喜欢被外人碰。”

“野猫?哪儿捡的?”

“他不是野猫,他叫亚瑟,是一位骑士,他会永远守护我。”

费铭正埋头给伤口消毒,闻言噗地一声笑了:“这位同学,你今年初中二年级么?”

李理愤怒地指向门口:“你滚。”

“滚去哪儿?”

“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费铭丢掉棉球,一个跨步来到床边,扑倒了李理。

“还在生气?”

李理奋力挣扎,可越挣扎,费铭抱得越紧。

“费铭你放开我!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还跑来干嘛!”

“你小点儿声……”费铭抵着李理的额头,眉心微蹙,“我们什么时候分手了,说了只是一起搞课题的学姐,你生气说胡话,我还能跟你较真呢。况且我是你男朋友,你说我来干嘛?”

李理冷笑。

“我不知道。”

“干你。”

“臭傻逼!”

“是是是,我是臭傻逼,我错了,对不起……好了,宝宝,我们不闹了,嗯?你知道的,这里隔音不好……”

费铭极力压低声音,哄小孩儿一样边说边亲吻李理,顺着额头、鼻梁,再到嘴唇,一路吻下来,停在了他细长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李理浑身一颤,软软地嗯了一声。

亚瑟见过人类交合的情形,以爱为名,以欲念为名,两具躯体相贴相连,成为彼此的羁绊……

他冷冷地注视着,看到费铭一手捂住李理的嘴,一手摁着他细瘦的腰肢,一下又一下,有力地冲撞着。那些充盈着欢愉和满足的低吟,透过指缝,很快溢满了狭小闷热的空间。

费铭待到深夜才走,起身穿衣服时,李理趴在床上没动弹,也没睁眼,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我打算重新租个房子,这里太小了,我一个人还好说,但现在有亚瑟了,至少得给他一个能晒太阳的地方。”

“嗯。”

“要一起住吗?”

费铭正在穿裤子,拉链拉到一半,转头看着李理。

李理眼睛睁开一条缝,冲他笑了笑。

“给你三秒钟考虑,三——”

“我明天只有上午的课,下午我就去看房子。”

*

亚瑟看向身边熟睡的李理,眼底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我本来下定决心要走的。”

“可你还是留下了。”

“因为他说我是他的骑士,会永远守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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