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味还在简陋的房间里弥漫，昼落正拿着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想帮甘罗重新包扎额角的伤口。少年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蹙，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别动……”昼落轻声嘟囔着，指尖刚碰到渗血的布条，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她吓了一跳，抬头就对上甘罗骤然睁开的眼。那双黑眸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蒙，看清是她后，警惕才慢慢褪去，只是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没松，反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依赖。
“弄疼你了？”昼落放轻动作，“伤口好像又渗血了，我给你换块布。”
甘罗没说话，算是默认。他松开手，任由昼落解开旧布条。伤口比她想象的更深，边缘有些红肿，显然是没处理好。昼落咬着唇，用温水沾湿的布巾轻轻擦拭周围的血渍，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件稀世珍宝。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吱呀”一声轻响，像是有人推门而入。
昼落和甘罗同时转头看去——门口站着个身着玄甲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身形挺拔，眉眼锐利，腰间佩着长剑，显然是军旅出身。他手里端着个食盒，看到房间里的情景，脚步顿住，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
是王离。
昼落心里咯噔一下。她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似乎是秦朝名将之后，和甘罗在朝堂上虽无深交，却也算是点头之交。他怎么会在这里？
甘罗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原本放松的身体重新绷紧，像只被惊扰的孤狼，眼神里淬了冰：“你来做什么？”
王离回过神，目光在昼落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到甘罗额角的伤口上，眉头微蹙：“听闻甘卿遇袭，特来探望。”他的视线再次扫过昼落，带着几分探究，“这位是？”
昼落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这少年将军的眼神太过锐利，像是能穿透人心似的。她下意识地往甘罗身边靠了靠，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甘罗抢了先。
“与你无关。”甘罗的声音冷得像寒冬的风，“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王离也不恼，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将食盒放在桌案上，淡淡道：“家父命我送来些伤药和吃食，甘卿好生休养。”他说这话时，目光又若有似无地飘向昼落，“这位姑娘看着面生得很，不像是秦宫或驿馆的人。”
昼落心里发虚。她这身牛仔裤加连帽卫衣的打扮，在这个时代确实扎眼得很。她正想找个借口糊弄过去，甘罗已经冷声道：“我的人，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我的人”三个字，像颗小石子投进昼落心里，漾开一圈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她偷偷看了甘罗一眼，少年下巴微扬，眼神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傲气，耳根却悄悄泛起一点红。
王离的眼神变了变，锐利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忽然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是在下唐突了。”他没再多问，转身就要走，走到门口时又停住，回头看向昼落，“姑娘看着不像寻常人家，若在驿馆有难处，可持此令牌来找我。”
他说着，从腰间解下一块青铜令牌，随手丢了过来。昼落下意识地接住，令牌入手冰凉，上面刻着个“王”字，还沾着淡淡的铁锈味。
“不必。”甘罗的声音更冷了，“她不需要。”
王离也不在意，只是深深地看了昼落一眼，那眼神里带着点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他转身离去，木门被轻轻带上，留下一室寂静。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昼落捏着那块令牌，有点不知所措：“他……”
“不必理他。”甘罗打断她，语气生硬，眼神却有点复杂，“王离此人，看着直率，实则心思深沉，你少与他接触。”
昼落哦了一声，把令牌随手放在桌案上。她能感觉到，甘罗似乎对王离有些敌意，不只是朝堂上的政见不合，更像是……领地被侵犯的警惕。
她重新拿起布条，继续给甘罗包扎伤口：“你跟他关系不好？”
“算不上。”甘罗的声音闷闷的，“不过是各为其主。”
昼落没再追问。她缠好布条，打了个结，刚想松开手，却被甘罗一把抓住。少年的手指冰凉，力道却很大，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你……”甘罗欲言又止，黑眸紧紧锁住她，“刚才他看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躲开？”
昼落愣了一下：“躲什么？他又没恶意。”
“怎么没有？”甘罗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他那眼神……”
他那眼神，分明是对她有了兴趣。
这话甘罗没说出口，却梗在喉咙里，像根刺。他看着昼落那张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鲜活的脸，想起王离刚才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烦躁。
这个昼落，总是这样，对谁都不设防，不知道人心险恶。尤其是在这个虎狼环伺的地方，她这副模样，简直是在招蜂引蝶。
昼落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你怎么了？脸这么红？是不是伤口疼？”
甘罗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抓着她的手抓得太紧，指节都泛白了。他慌忙松开手，别过脸看向窗外，耳根红得快要滴血：“没、没有。”
昼落看着他别扭的样子，突然有点想笑。这傲娇少年，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她拿起桌案上的食盒，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几样精致的点心，还有一小罐药膏，看着比驿馆的药要高级得多。
“王离送来的，要不要尝尝？”昼落拿出一块桂花糕，递到甘罗嘴边。
甘罗抿紧唇，头扭得更厉害：“不吃。”
“别呀，挺香的。”昼落把糕点往前送了送，故意逗他，“你不吃我吃了啊，反正也是别人一番心意。”
“不准吃！”甘罗猛地转过头，语气带着点气急败坏，看到昼落眼里的笑意，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他的脸更红了，伸手抢过那块桂花糕，塞进嘴里用力嚼着，像是在咬什么仇人。
昼落笑得更欢了。看着少年气鼓鼓的样子，她忽然觉得，就算这次穿越依旧短暂，能看到他这样生动的一面，也值了。
只是她没注意，甘罗嚼着糕点时，眼神却一直落在桌案上那块青铜令牌上，黑眸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厉色。
而门外，刚走不远的王离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那间简陋的房间，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那个突然出现的姑娘，很有趣。
更有趣的是，一向孤高自傲的甘罗，看你看她的眼神，竟像是藏着星辰大海。
这场赵国之行，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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