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接下来的两天,庄园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沉闷。沈清没有再收到塞巴斯蒂安的纸条,也没有在任何角落“偶遇”他。画室的门始终紧闭,她按部就班地完成着分配给她的、远离东翼的杂务,清扫永远也扫不尽的灰尘,擦拭冰冷廊柱上繁复却暗淡的雕花。

然而,这种平静更像是一张绷紧的弓弦。莉莉偶尔投来的、带着探究和幸灾乐祸的眼神;本管家巡视时,在她身上停留得过于长久的审视目光;甚至玛莎太太无声递过来一块黑面包时,那欲言又止的忧虑,都让沈清脊背发凉。

她清楚地知道,眼罩滑落事件绝非结束,而是一个更危险阶段的开端。塞巴斯蒂安那日的反应太过激烈,如同受伤的困兽,而伊莎贝拉,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破绽。那道疤痕,像一根刺,不仅扎在塞巴斯蒂安的脸上,也可能扎破了他们之间那层心照不宣的、脆弱的合作外衣。

第三天清晨,天色未亮,阁楼里还是一片昏暗。沈清被一阵粗暴的敲门声惊醒,不是玛莎那种带着提醒的轻叩,而是近乎砸门的巨响。

“苏芮!开门!立刻!”是本管家冰冷而不容置疑的声音。

沈清的心脏猛地一缩,瞬间清醒。她几乎是滚下床铺,一边快速套上粗布裙,一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床板缝隙——原主的日记和那块家族徽章碎布都好好地藏在里面。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拉开了阁楼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本管家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大半光线,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身材壮实的男仆,手里提着油灯,面无表情,眼神里带着执行命令的漠然。昏黄的光线下,本那张刻板的脸显得更加阴沉。

“管家先生?”沈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刚醒的懵懂和一丝畏惧,“发生什么事了?”

本没有回答,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狭小逼仄的阁楼,掠过那张简陋的木床、掉漆的床头柜,以及角落里堆放杂物的破木箱。“先生丢了一样重要的东西,”他开口,声音像是浸过冰水,“一本烫金封面的日记。夫人下令,搜查所有女仆的房间。”

“日记?”沈清恰到好处地露出困惑和一丝慌乱,“我……我没见过什么日记……”

“见没见过,搜过就知道了。”本不耐烦地打断她,侧身对身后的男仆挥了挥手,“仔细搜,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

两个男仆立刻鱼贯而入,油灯的光晕在低矮的阁楼里晃动,将扭曲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他们动作粗鲁地开始翻查,先是掀开了沈清单薄的被褥,抖落之后扔回床上;接着拉开床头柜唯一的抽屉,将里面几件可怜的私人物品——一把断齿的木梳、一根褪色的头绳——倒出来随意拨弄;然后走向那个破木箱,将里面叠放整齐的几件旧衣服全部扯出来,扔在地上。

沈清站在门口,身体微微发抖,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的紧张。她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那两个男仆的动作,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她知道,最关键的地方,是那张床。

果然,在粗略检查完木箱后,其中一个男仆将目光投向了床底。他蹲下身,用油灯照了照,又伸手进去摸索了一番,只捞出来几团积攒的灰尘。他站起身,拍了拍手,对本摇了摇头。

本的眉头皱得更紧,视线再次落回那张木床上。他亲自走上前,用戴着白手套的手,一寸寸地按压着床板,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沈清感觉自己的呼吸几乎要停止了,她看着本的手从床头移向床尾,离那个藏着日记和碎布的缝隙越来越近……

就在本的手已经触碰到床尾那块有些松动的木板边缘,指尖甚至已经扣入缝隙,准备用力掀开检查的千钧一发之际——

“着火了!东翼塔楼着火了!”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从楼下传来,穿透了清晨的宁静,也瞬间打破了阁楼里紧绷的气氛。

紧接着,是更多杂乱的脚步声、惊呼声和器皿碰撞的声音,整个庄园仿佛从沉睡中猛然惊醒,陷入一片混乱。

本的动作骤然僵住,他猛地直起身,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计划之外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塔楼?”他低语一声,甚至来不及再看沈清一眼,也顾不上那张尚未检查完毕的床,立刻对两个男仆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救火!先生还在里面!”

三人如同被驱赶的野兽,迅速冲出了阁楼,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地消失在楼梯口。

沈清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坐在地上,她死死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粗布内衣,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冰凉的黏腻感。她大口喘着气,心脏仍在疯狂跳动,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对塔楼情况的担忧交织在一起。

是塞巴斯蒂安!

一定是他!他用了最极端,也是最有效的方法,为她解了围,也保护了那本至关重要的日记。纵火,这是何等冒险的举动!他是否安全?

沈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本虽然被暂时引开,但危机并未解除。一旦火势被控制,或者被发现只是虚惊一场,他必定会回来继续未完的搜查。这个藏匿点已经不安全了。

她立刻行动起来,冲到床边,手指颤抖却精准地撬开那块松动的木板,将里面的日记本和碎布迅速取出。她环顾四周,阁楼实在太过简陋,几乎无处可藏。目光最终落在玛莎那个放在角落、用来存放备用床单和旧衣物的藤编储物箱上。玛莎是眼下庄园里少数可能不会害她的人。

沈清不再犹豫,她快速将日记和碎布用一块旧头巾包好,塞进了储物箱一堆散发着淡淡皂角味的旧床单底下,稍微弄乱表面,使其看起来毫无异常。

做完这一切,她才快步走出阁楼,汇入匆匆赶往东翼方向的人流中。女仆和男仆们脸上带着惊恐和好奇,提着水桶、端着盆皿,乱糟糟地跑动着。

空气中,确实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刺鼻的烟味,源头正是东翼塔楼。

当沈清跑到连接主楼与东翼的回廊时,看到塔楼底层的窗户里正往外冒着滚滚浓烟,颜色深黑,看起来吓人,但似乎并没有看到明显的火焰。几个男仆正试图用水泼向冒烟的窗口,本管家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场面混乱不堪。

而就在回廊的另一端,靠近主楼的位置,伊莎贝拉夫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穿着一身深紫色的晨褛,头发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只有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漠然。她并没有看向冒烟的塔楼,反而将目光投向混乱的人群,最终,精准地落在了刚刚跑到的沈清身上。

那双保养得宜的眼睛里,没有关切,没有焦急,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看穿了一切把戏的嘲讽冷笑。她微微抬起下巴,对着身边一个侍女低声说了句什么,声音很轻,但沈清几乎能从她的口型判断出那绝不是关心塞巴斯蒂安安危的话语。

“看来他的病情又加重了。”伊莎贝拉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滑过喧嚣,清晰地钻进沈清的耳膜。这不是感叹,而是宣告,是对塞巴斯蒂安“疯癫”身份的再次盖章认定,也是对她某种猜测的证实。

沈清的心沉了下去。伊莎贝拉根本不相信这是意外,她甚至可能乐见其成——一场由“疯癫”继承人自己引发的火灾,岂不是更能证明他需要被严格管控,甚至……被彻底清除?

浓烟渐渐变小,火势似乎很快就被控制住了,并未真正蔓延开来。仆人们开始议论纷纷,大多是对少爷“疯病”加剧的恐惧和唏嘘。

沈清站在原地,回廊穿堂风吹过,带来一丝烟熏火燎的余味,也让她感到刺骨的寒意。塞巴斯蒂安用一场精心策划的“失火”暂时保护了她,却也让自己在伊莎贝拉编织的囚笼里陷得更深。而她自己,虽然躲过了这次的搜查,但玛莎的储物箱也绝非长久之计。伊莎贝拉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已经牢牢锁定了她。

下一次,又会是什么样的风暴在等待着他们?那本日记,必须尽快找到更稳妥的安置之处,或者,尽快让它发挥应有的作用。沈清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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