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楼的“火灾”最终被定性为塞巴斯蒂安先生病情恶化导致的意外——据说是他打翻了烛台,引燃了废弃的稿纸和窗帘。浓烟远大于实际火焰,造成的损失微乎其微,但它在庄园人际的泥潭里投下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却久久未平。
沈清被本管家严厉警告,严禁再靠近东翼,她的活动范围被进一步压缩到主楼的厨房、洗衣房和指定的几个清扫区域。空气中无形的监视之网收得更紧了,莉莉经过她身边时,那趾高气扬的眼神里几乎要滴出毒液,仿佛在说:“看,你和你那疯主子一样,都是即将被清除的麻烦。”
日子在压抑的平静中又过去了两天。沈清像一只惊弓之鸟,每一次走廊传来的陌生脚步声,都能让她心跳漏掉半拍。她不敢轻易去动玛莎储物箱里的日记,那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将她和玛莎都炸得粉身碎骨。
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中,玛莎找到了一个机会。那是一个午后,天色阴沉,细雨敲打着庄园高处的玻璃窗,发出细密而持续的沙沙声。洗衣房里蒸汽氤氲,只有她们两人在熨烫堆积如山的床单和桌布。滚烫的烙铁接触湿布,发出“嗤”的声响,带起一片白蒙蒙的水汽,模糊了彼此的表情。
玛莎动作熟练地展平一块亚麻桌布,目光却警惕地扫过门口,确认无人经过后,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对沈清说:“苏芮,你得小心。夫人……她知道你在帮先生。”
沈清熨烫的动作一顿,心脏骤然收紧。她抬起头,看向玛莎在蒸汽中显得忧心忡忡的脸。
“莉莉盯你盯得很紧,”玛莎继续道,声音几乎成了气音,“她不止一次在夫人面前说,看到你从塔楼附近鬼鬼祟祟地出来,还说……还说先生对你不一样。”
沈清抿紧了唇。果然,莉莉是伊莎贝拉最忠实的眼线。
“夫人不会容许任何人打乱她的计划,”玛莎的眼中闪过一丝深刻的恐惧,“先生必须‘疯’下去,直到……直到夫人拿到她想要的一切。”她顿了顿,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将手中熨烫好的桌布飞快地叠起,趁著放入旁边干净衣物筐的瞬间,一个用灰色旧布包裹着的小巧硬物,被她迅速塞进了沈清围裙的前兜里。
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沈清浑身一僵,下意识地用手按住了口袋。那东西不大,入手微沉,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凉触感,形状似乎……是一把钥匙?
“这是什么?”沈清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惊疑。
玛莎用力按了按她的手,阻止她立刻拿出来看。“别问,收好,别让任何人看见!”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恳求与决绝,“这是伊芙琳夫人以前私下给我的,她说……如果哪天她出了什么事,或者我在庄园里遇到真正的危险,或许它能帮上忙,或者……交给值得信任的人。”
伊芙琳夫人!沈清的心跳更快了。这竟然是来自已故夫人的遗物!
“夫人她……有没有说这钥匙是做什么用的?”沈清追问,指尖隔着粗布感受着那钥匙冰冷的轮廓。
玛莎摇了摇头,脸上的皱纹因为忧虑而显得更深了。“夫人没说。她只是交给我,让我保管好。但我认得上面的刻字……”她再次警惕地看了看门口,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钥匙柄上,刻着‘E.H’……是夫人名字的缩写。我猜……它肯定和书房有关。夫人以前最喜欢待在书房,那里有她很多秘密。”
书房!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沈清脑中的迷雾。塞巴斯蒂安之前提到过,伊莎贝拉让本烧掉“书房的日记”,而他们找到的线索,也指向了书房里的《艺术史》和暗格。现在,玛莎又给了她一把可能开启书房某个秘密的、刻有伊芙琳夫人缩写的钥匙!
这一切,绝非巧合。
“玛莎太太,您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把它给我?”沈清看着老女仆,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玛莎明明那么害怕,害怕伊莎贝拉,害怕本,害怕失去这份工作甚至更多,可她依然选择了冒险。
玛莎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水光,她迅速低下头,假装整理筐里的衣物。“因为我看得出来,你和她们不一样……你和先生,是想找出夫人去世的真相,对不对?”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伊芙琳夫人……她是个好人,她不该死得不明不白。我老了,没用了,帮不了大忙,还总怕这怕那……但这个,也许对你们有用。”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语气重新变得急促而坚定:“拿着它,藏好。也许它能打开某把锁,也许它能证明什么……但苏芮,你一定要小心!伊莎贝拉夫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莉莉就像她的猎犬,鼻子灵得很。千万别被她们抓住把柄!”
就在这时,洗衣房外传来了脚步声和莉莉尖锐的嗓音:“玛莎!磨蹭什么呢?夫人的披风熨好了没有?”
玛莎浑身一颤,立刻提高了音量,用一种正常的、略带疲惫的语气回应:“就好了,就好了!正在收拾呢!”她飞快地给沈清递了一个“快收好”的眼神,然后抱起一叠熨好的床单,低头走向门口。
沈清迅速将口袋里的布包往深处塞了塞,确保它不会显出形状,然后拿起烙铁,假装专注地熨烫着手中的活计,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莉莉走了进来,挑剔的目光扫过整个洗衣房,最后落在沈清身上,冷哼一声:“哟,还在呢?我还以为某些人早就被赶出庄园了。”
沈清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干活。莉莉自觉无趣,又催促了玛莎几句,这才扭着腰走了。
接下来的时间,沈清感觉口袋里的那把钥匙像一块烧红的炭,灼烧着她的皮肤,也灼烧着她的神经。每一个微小的动作,她都担心它会掉出来,或者发出声响。
傍晚,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沈清拖着疲惫却异常清醒的身体回到阁楼。她反锁了房门(虽然那简陋的锁几乎形同虚设),坐在床沿,才敢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灰色的布包。
她一层层打开,一把古旧的黄铜钥匙静静地躺在掌心。钥匙不大,样式古朴,柄部果然如玛莎所说,精心雕刻着缠绕的藤蔓花纹,中间清晰地刻着两个花体字母——E.H。
伊芙琳·赫尔曼。
冰凉的金属触感似乎带着某种跨越时空的重量。这是那位温柔却不幸惨死的夫人留下的钥匙,是她预感不测时埋下的伏笔。它要打开的,是书房的某个抽屉?一个暗格?还是某个被遗忘的匣子?里面会藏着什么?是更多的日记碎片?是伊莎贝拉伪造签名、转移财产的证据?还是……与塞巴斯蒂安脸上那道疤痕相关的线索?
沈清紧紧握住钥匙,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玛莎的警告犹在耳边,伊莎贝拉的监视无处不在,塞巴斯蒂安仍被困在塔楼,处境艰难。前路布满荆棘,危机四伏。
但这把钥匙,像黑暗中的一点星火,微弱,却带来了明确的方向和一丝破局的希望。她不能退缩。她必须去书房,必须找到这把钥匙对应的锁孔。
她将钥匙重新用布包好,这一次,她没有再藏回床板下,也没有放入玛莎的储物箱。她找了一根结实的细绳,将布包系紧,然后挂在了脖子上,贴身隐藏。冰凉的钥匙贴着她的胸口皮肤,时刻提醒着她肩负的秘密与危险。
窗外,雨还在下,淅淅沥沥,仿佛永无止境。而沈清知道,一场无声的、更为激烈的探险,即将在这座哥特庄园最核心的秘密之地——书房,悄然展开。她需要等待一个绝佳的时机,一个本和伊莎贝拉都无暇他顾的时刻。
夜色渐深,阁楼里只剩下雨声和油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沈清躺在坚硬的床板上,手轻轻按着胸前的钥匙,目光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明亮。她在脑海中反复勾勒书房的布局,回忆着塞巴斯蒂安提到过的细节,筹划着下一步的行动。
生存,还是毁灭?真相,还是永恒的沉默?答案,或许就藏在那把冰冷的铜钥匙所能开启的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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