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蒋文倩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跳因过度紧张和剧烈运动直奔一百五。
她爬到了坡顶。
秦宛州紧随其后。
“你的脸怎么了？”蒋文倩看清秦宛州面容后，不由得惊呼出声。
秦宛州的右脸颊上，一道浅红色伤痕倾斜划过，边缘微微肿起，皮肤下的红细血管若隐若现，正缓慢渗出细小的血珠。
伤口不算深，但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落石砸的。”秦宛州本想抬手摸下伤口，肌肤摩擦布料后生出轻微的刺痛感，让她禁不住“嘶”了一声，“没事，小伤。”
她拍戏时受过的伤要比这严重得多，根本不在意。
“对不起啊，我，我不知道。”蒋文倩赶忙起身帮秦宛州擦血，“我太紧张了，不是故意想伤你。”
对于女演员来说，脸就是她们的第二条命，没有导演会愿意用一块有裂痕的玉。
“真的没事。”秦宛州笑笑，任由蒋文倩在自己脸上乱擦一通。
两人攀岩时，由于秦宛州在下，所以直播理所当然地切换到了她的视角。
蒋文倩接受过完整的攀岩训练，动作很标准，随时保持着两手一脚的三角稳固结构，扎了个利索的高马尾，背影瞧着颇为英气。
——“蒋姐帅气！”
——“之前一直不敢，下次我也要试试攀岩。”
秦宛州定睛朝坡下望去，顾晏清和苏晗的身影变成了小小的两个黑点，隐约能瞧出两人仰头望着，看不清表情。
蒋文倩在坡上找了两棵最粗壮的树，在数根上方缠了足足五圈，最后打上八字结。秦宛州将攀岩绳平铺在地上反复检查，一切就绪后才将攀岩绳轻轻一甩，抛至坡下。
顾晏清站在苏晗身后，而苏晗的目光自秦宛州两人上坡起便紧紧盯住她们的背影，所以她并未察觉顾晏清的异状。
苏晗抓住落绳，转头看向顾晏清：“晏清，需要我帮你系吗？”
顾晏清轻轻摇头：“不用。”
她头疼得厉害，但她并不想让苏晗知道。
夕阳正在西沉，时间不断流逝，苏晗便只管为自己绑好安全绳，顾晏清早年便有攀岩经验，她自觉不用过于担心。
顾晏清握住秦宛州抛下的绳索一端，恍惚间想起初识时飞机上对方松散的安全带。
她将绳末在手上绕了圈，粗略量出一段合适的长度，随即将其穿过自己腰际的安全装置。
“走吧。”顾晏清催促苏晗。
天快暗了，她们需要尽早上坡找到落脚点。
刘怡将直播视角切回顾晏清身上。
苏晗和顾晏清运动经验丰富，用时显然要比蒋文倩和秦宛州快，以至于到后半程，两人甚至生出彼此竞赛的趋势。
“可以啊，速度真快。”苏晗甩了下额头的汗。
“还好。”顾晏清浅笑。
其实她已经数天没睡安稳，一路上又负责标记和清除障碍，为了跟上苏晗的动作体力明显不支，手臂也使不上力气，更多用的是脚掌发力。
一阵狂风刮过。
顾晏清左脚下的灰色石块突然松动，她顿时失去支撑点，下一秒就要从坡上滚落。
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觉得这阵风好冷。
苏晗听到石块“咕噜咕噜”的翻滚声，迅速反应后拉住顾晏清的绳。
“晏清！”苏晗急道。
顾晏清像只急速坠落的风筝，狂风将黑色冲锋衣撕扯得猎猎作响，沿途凸起的石块摩擦碰撞着她的身躯，被苏晗拉住后又因剧烈的拉扯而四肢猛地下垂、腰部向前突出，更是呈现出一幅诡异的，半吊在空中的景象。
大风将她的发吹得格外凌乱，发丝盖住了她脸上的大部分，苏晗只瞄见她那双眼睛毫无光彩地半闭着，似是没有半点想要挣扎的意愿。
她的额角不知被什么东西撞破，正哗哗地往外窜血，鲜红的血液沿着她尖削的侧脸潺潺流下，眨眼便染红她的右半张脸。
苏晗心里咯噔一声。
这一秒，她看出顾晏清是真的在等死。
“……我没事。”顾晏清回过神，单手捂住头，另一手堪堪伸出，勉强抓住绳上的一截。
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右眼被血浸染，看什么都是鲜红一片。
草是红的。
土是红的。
苏晗也是红的。
顾晏清苦笑两声。
这么看世界，反而变得简单。
“傻笑什么呢！”苏晗紧咬后槽牙，朝上方大喊，“宛州、文倩，快把她拉上去！”
她和顾晏清已经爬过大半，她的力量远不够再带个人上坡，顾晏清又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余下的几十米只能寄希望于上方两人。
苏晗刚喊完话，系在两人身上的绳便急速绷紧。
她皱眉看着自己缓缓上升的身躯，耳边传来蒋文倩着急忙慌的喊叫声：“苏总你别怕，我们马上把你们拉上来！”
她好像没说自己也需要帮助吧，苏晗抽了抽嘴角。
秦宛州的头也从坡顶边缘冒出，顾晏清模糊中瞧见对方张大了嘴，却听不见她喊了什么，她的耳膜近乎快被风声和耳鸣声刺破。
她的薄唇紧紧抿成一条深刻的直线，配合着绳索的上升，以最后的力气努力向上攀爬。
十几分钟后，苏晗和顾晏清在上方两人的艰难拖拽下抵达了坡顶。
【苏晗？】
刘怡已经呼唤了苏晗的名字好几遍，只是对方一直没空搭理她。
“说。”苏晗还在喘气。
【我打算切换到你的视角。】
“你他妈疯了？”苏晗咬着牙。
刘怡噎住，对苏晗的火气始料未及。
【现在是曝光队医身份的好机会，这会是很有冲击力的画面，收视率也……】
“你知不知道她差点死了。”苏晗几乎是在低吼。
顾晏清悬吊在半空中的画面仍停留在她脑海中，那双死心寂寥的眼睛她怎么都忘不掉。
【所以我才和你们签了协议。】
“哈。”苏晗冷笑，“你可真是最合格的制作人。”
“她的曝光时间后续再说，至少不能是现在，否则你就等着以后被我封杀吧。”
【苏晗，你……】
刘怡话音未落，苏晗已经先一步扯下了语音信号接收器。
她不能让其他人窥见顾晏清最脆弱的一面。
她还有点良心。
秦宛州火急火燎地用尽全身力气来拉住顾晏清的安全绳，她肌肉量本身就不多，为拉动体重和她相似的顾晏清，她近乎把整个脚掌都嵌进土里，上半身极力往后仰，连腰部的力量也尽数用上。
她好不容易将半昏迷的顾晏清扯了上来，对方却安静得像是已经死了。
“顾医生，顾医生……”秦宛州的手因用力过猛克制不住地痉挛，她颤抖着摸上对方的脸颊，“晏清，晏清。”
对方满脸是血。
“没事，我还活着。”顾晏清声音微弱，气息奄奄。
除了眼睛睁不开，脑子转不动，身体动不了，她其余一切都好。
她对自己要求不高，有口气就行。
“你怎么会弄成这样的。”秦宛州用袖口不停地擦拭着顾晏清脸上的脏污，血和泥灰混在一起，凝固成了片片干裂的暗红色碎块。
“不小心，发了个呆。”顾晏清惨白地勾出一个笑。
她费力地看向秦宛州，随即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对方的右半张脸。
秦宛州右脸颊上有道斜长的竖线。
顾晏清现在看什么都是红色，只能通过伤口的形状和深浅来辨别其严重程度。
“宛州，麻烦你帮我拿下急救箱。”顾晏清勉强用手肘撑起自己的上半身。
秦宛州忙去解顾晏清身后的背包。
顾晏清忍着痛从急救箱里找出消毒用品和纱布绷带，用棉签沾过碘酒后微微偏头看向秦宛州：“再过来一点。”
秦宛州乖乖照做。
“伤口出血了，可能会有点疼。”顾晏清抬手替她上药。
她细心地帮秦宛州一点点剥离创口处的灰尘，每一下擦拭都透露着谨慎，像在小心复原一件珍贵古董。
秦宛州攥紧衣角，顾晏清捏着棉签的手难忍颤抖，轻重不定，碰得她有些痛，有些痒。
“疼吗？”顾晏清将手移开了些。
“不疼。”秦宛州轻声答。
替秦宛州处理好受伤处，顾晏清精神缓过来一些，便开始检查自己身上的受伤部位。
她的右额角被尖锐物磕开一个方形斜口，膝盖和腿部有多处严重擦伤，手臂受伤不重，全身上下都没有脱臼。
“我帮你涂药。”秦宛州把顾晏清按回地下，照葫芦画瓢地将棉签伸进碘酒里。
顾晏清正打算阻止她，却先一步感受到滴落在自己脸上的湿润。
“别哭了。”
她脸上血迹已经干透，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我的伤只是看着重，没你想得那么糟糕。”顾晏清轻轻捏了捏秦宛州的指尖。
她本想握住秦宛州的整只手，奈何手上脏，只有食指和拇指还算干净。
“看着糟糕，也很糟糕。”秦宛州抬起手指擦掉眼泪，说着就要为顾晏清擦拭额角的伤口。
顾晏清摇摇头：“这里伤太深，得先用生理盐水清洗。”
苏晗先前坐旁边恢复了些体力，安慰好惊魂未定的蒋文倩后便朝顾晏清走来。
“你提前退出吧，我会启用备用队医。”苏晗的嗓音尤其严肃。
“……备用队医？”顾晏清恍惚中提出疑问，“不是说，没医生愿意参加这个节目吗。”
苏晗干咳两声：“运气好，又找到了。”
这孩子怎么伤到脑子还这么聪明。
“这个伤我自己能处理好。”顾晏清说着便要拿急救箱里的生理盐水，“不用延误节目进度。”
“别逞强了。”苏晗有些上火。
顾晏清不答，固执地打开手上的药品。
“晏清。”秦宛州出声。
“你先回去，不要担心我们，我们可以的。”
顾晏清僵在原地，抬眸望向秦宛州的脸，秦宛州也注视着她，眼里尽是担忧。
“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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