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逃避

周岘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对劲。

姜执不过是早读时替他把吹乱的试卷按平,他能盯着那处折痕发呆半节课;晚自习姜执的胳膊肘不小心碰到他的,他能僵着身子不敢动,直到对方起身打水才敢偷偷呼气。最要命的是,那天姜执弯腰捡笔,头发扫过他手背时,他差点把手里的笔捏断。

这些过于清晰的触感像扎人的小刺,让他坐立难安。他开始找借口躲着姜执——课间假装去厕所绕远路,食堂打饭故意错开队伍,连姜执递过来的物理笔记都推说“今天有点累,明天再看”。

姜执何等敏锐,周岘这点小把戏根本瞒不过他。他没戳破,只是在周岘又一次假装系鞋带拖延时间时,蹲下来,替他把松开的鞋带系成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跑什么?”姜执的声音贴着地面传来,带着点低磁的蛊惑,“我又不会吃了你。”

周岘的脸“腾”地红了,猛地站起来就往教室冲,书包带甩得啪啪响,心里却乱糟糟的——他怕再靠近,自己那点藏不住的心思会像漏了气的气球,全飘到姜执面前。

而林遗的逃避,则带着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笨拙。

宋时带的饼干他吃得干干净净,却在第二天宋时问“要不要再带”时,硬着头皮说“太甜了,有点腻”;宋时画的物理辅助线明明帮了大忙,他却故意在课堂上跟同桌大声讨论“其实我觉得另一种方法更简单”。

最离谱的是,宋时在图书馆替他占了靠窗的位置,他看见后愣是绕去了最角落的书架,假装研究一本《甲骨文合集》,直到闭馆才敢溜出来。

宋时看着空荡荡的靠窗座位,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他不像姜执那样会迂回,只是在林遗又一次躲着他走时,直接堵在了楼梯口。

“为什么躲我?”宋时的眼睛很亮,看得林遗心里发慌。

“谁、谁躲你了?”林遗梗着脖子,眼神飘向别处,“我就是……想去小卖部买瓶水。”

“我刚从那边过来,小卖部关门了。”宋时面不改色地拆穿,顿了顿,忽然从口袋里摸出颗草莓糖,塞到他手里,“是饼干不好吃吗?还是我讲题太烦了?”

林遗捏着那颗糖,糖纸硌得手心发烫。他看着宋时眼底那点难得的局促,忽然觉得自己的逃避像个笑话。

这天体育课自由活动,周岘抱着篮球往操场另一头跑,想离正在练跳远的姜执远点,结果没看路,一头撞进了刚跑完步的林遗怀里。

“你跑什么?”林遗被撞得后退半步,揉着胳膊瞪他。

“你又躲什么?”周岘反问,眼神往教学楼的方向瞟——他刚才看见宋时站在走廊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这边。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脸上同时泛起尴尬的红。

“那个……”周岘挠挠头,“你是不是也觉得……”

“觉得什么?”林遗赶紧打断,耳朵尖红得能滴血,“我就是觉得宋时太唠叨了,讲题跟唐僧似的。”

周岘扯了扯嘴角,显然不信:“那你上次还说他饼干烤得好。”

“那是我没吃过好的!”林遗嘴硬,却在看见宋时朝这边走来时,拉着周岘就跑,“快跑!他们过来了!”

周岘被他拽着跑,眼角余光瞥见姜执也跟了过来,嘴角还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心跳瞬间乱了节拍。

两人躲在器材室后面,扒着门缝往外看。宋时和姜执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姜执忽然笑了,拍了拍宋时的肩膀。

“完了完了,”周岘垮着脸,“他们肯定发现我们在躲他们了。”

“发现就发现,”林遗嘴硬,心里却有点发虚,“我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姜执的声音:“没做亏心事,躲什么?”

两人吓得同时跳起来,回头一看,姜执和宋时不知何时绕到了后面,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周岘的脸瞬间红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林遗则梗着脖子,假装镇定:“我们就是……看看器材室锁没锁。”

宋时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颗糖,递到林遗面前,还是草莓味的。林遗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姜执则走到周岘面前,弯腰捡起他刚才跑掉的一只鞋,慢悠悠地说:“跑这么快,鞋都掉了。看来下次体育课,得罚你多跑两圈。”

周岘看着他手里的鞋,又看看他眼底的笑意,忽然觉得,自己这点笨拙的逃避,在对方眼里可能早就成了明晃晃的破绽。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四个少年身上。躲躲藏藏的心思像被晒化的糖,黏糊糊的,却又带着点说不出的甜。林遗偷偷看了眼宋时,发现他也在看自己,赶紧移开目光,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周岘捏着姜执递回来的鞋,手指蹭到对方的指尖,心里那点慌乱忽然淡了些——或许,不用躲的。

周岘拉着林遗躲进游乐园旋转木马的队伍里时,手里还攥着两张皱巴巴的门票。

“就这?”林遗看着眼前慢悠悠转圈的木马,嘴角抽了抽,“你所谓的‘逃离计划’,就是来这儿?”

“不然呢?”周岘理直气壮,往身后瞥了眼,好像怕姜执和宋时突然冒出来,“这里人多,他们找不到。再说了,旋转木马多治愈啊,适合散心。”

话是这么说,轮到他们上木马时,周岘选了匹最高的白色木马,屁股刚坐上去,视线就不由自主地往入口处瞟——他总觉得姜执会穿着那件灰色连帽衫,双手插兜站在人群里,眼神淡淡地扫过来。

林遗选了匹离他不远的棕色木马,手里捏着根棉花糖,却一口没动。旋转起来时,他看见远处过山车的轨道像道扭曲的闪电,忽然想起宋时上次讲圆周运动时画的示意图,清隽的字迹和此刻棉花糖的甜腻混在一起,心里乱糟糟的。

“你看那过山车,够刺激吧?”周岘试图打破沉默,声音却有点飘,“等会儿咱去试试?”

林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脑子里却闪过宋时的脸——要是宋时在,大概会掏出笔记本,开始计算离心力和轨道倾斜角度,说不定还会严肃地提醒“安全装置的受力分析很重要”。

“不了,”林遗咬了口棉花糖,甜得发腻,“我恐高。”

下了旋转木马,两人在游乐园里漫无目的地晃。周岘买了两串烤肠,递一串给林遗,自己咬了一口,却没尝出什么味。他总觉得口袋里的手机在震,掏出来看了好几次,屏幕都是黑的——姜执没发消息,也没打电话,好像真的任由他跑了。

这种“被放任”的感觉让他心里发慌,比被姜执找到还难受。

林遗的手机倒是响了一次,他以为是宋时,慌忙摸出来看,发现是推销短信,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他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忽然说:“其实……姜执上次给你削芒果,虽然笨手笨脚的,但芒果挺甜的。”

周岘的脸“腾”地红了:“你胡说什么!那家伙差点把我毁容!”嘴上反驳着,心里却浮现出姜执举着“黄金手”发呆的样子,忍不住偷偷弯了弯嘴角。

走到鬼屋门口时,周岘忽然停下脚步,眼睛发亮:“要不进去练练胆子?”

林遗刚想拒绝,就听见周岘小声说:“我总觉得……要是姜执在,肯定会走在我后面,把我往里面推,嘴上还说‘怕什么,都是假的’。”

林遗的心轻轻动了一下。他想象了一下宋时在鬼屋的样子——大概会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鬼怪”,甚至可能低声分析“这个假血的成分应该是糖浆和食用色素”,但如果自己真的害怕,他或许会不动声色地往这边站近一点,用胳膊肘轻轻碰一下他的胳膊。

“走就走。”林遗把棉花糖的棍子扔进垃圾桶,语气硬邦邦的,“谁怕谁。”

结果刚进鬼屋,一盏忽明忽暗的灯突然熄灭,旁边窜出个披头散发的“女鬼”,林遗和周岘同时尖叫出声,手忙脚乱地抱在一起,差点把对方推到墙上。

“怂包!”周岘一边发抖一边骂,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你也好不到哪去!”林遗回怼,手指却死死攥着周岘的胳膊,指节发白。

从鬼屋里出来时,两人脸色都发白,头发乱糟糟的,像两只落荒而逃的兔子。坐在长椅上缓神时,周岘忽然笑出声:“咱俩这哪是散心,分明是来丢人的。”

林遗没笑,他看着远处夕阳把云层染成橘红色,忽然说:“宋时烤的饼干,其实挺好吃的,就是形状太规整了,像块小砖头。”

周岘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承认吧,你想他了。”

林遗的耳尖红了,没承认也没否认。

夕阳西下时,游乐园的灯光次第亮起来。周岘看着手机屏幕,犹豫了半天,还是点开了和姜执的聊天框,输入“游乐园的烤肠不好吃”,又删掉,换成“旋转木马转得我头晕”,最后还是退出了界面。

林遗的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条微信消息,来自宋时:“看到你朋友圈发的过山车照片,离心加速度约为2.5g,超过安全阈值的1.5g,下次别坐。”

后面还附了个简单的受力分析示意图,画得依旧抽象,却莫名让人安心。

林遗看着那条消息,忽然笑了,手指在屏幕上敲:“知道了,宋大学霸。对了,你烤的饼干,再给我带两块呗?要不规则形状的。”

发送成功的瞬间,他感觉心里那块乱糟糟的地方忽然顺了。

周岘凑过来看了一眼,忽然掏出手机,给姜执发了条消息:“鬼屋一点都不吓人,下次带你去,我保护你。”

点击发送后,他紧张地盯着屏幕,没过几秒,姜执回复了一个字:“好。”

周岘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却露出了傻乎乎的笑。

两人相视一笑,忽然觉得这趟心不在焉的“逃离计划”,好像也没那么糟糕。那些刻意逃避的问题,那些藏不住的心思,在游乐园的灯光下慢慢显露出轮廓,带着点笨拙的真诚。

“回去吧?”林遗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回!”周岘也站起来,脚步轻快了不少,“说不定还能赶上晚自习。”

走出游乐园时,晚风带着点凉意,吹得人心里敞亮。周岘想起姜执回复的那个“好”字,林遗想起宋时画的受力分析图,忽然觉得,有些问题不用逃,有些心意也藏不住,不如大大方方地迎上去。

毕竟,旋转木马再治愈,也不如身边那个人的眼神让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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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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