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刚过，倒春寒把气温按回去。
佐敦的雨像一层细密的纱，从伊利沙伯医院的自动门一阵阵带进大堂。
地砖湿滑，清洁姨姨来回拖地，黄牌“caution wet floor”刚放下又被鞋印踩脏。
玻璃门上挂着雨滴，外头的钠灯在水光里微微抖动，人群嘈杂声被雨幕压低。
病房里，何信恩放轻手脚替一位老伯换药，抬声对阿婆叮嘱：“伤口长得一般，若再这样下去，做动脉灌注会吃不消。粥先少喝点，多补蛋白质。”
“好好好。”阿婆连声应。
“阿婆，我办公室有煮鸡蛋，等下拿过来。别偷偷收着，要记得给阿伯吃，听到没？”
“听到听到。”阿婆盯着他看，眼神热切得让人熟悉。
何信恩被看得想撤，带着实习生挪到门口，又被叫住。
“小何医生。”
“您还有事吗？”
“阿婆想问一句，你有女朋友没有啊？”
一句落地，实习生安静了，隔床的病人也安静了。
何信恩笑了笑：“阿婆，这个不方便说。”
“阿婆，准备就有了。”年轻实习生抢着答，眼神发亮。
何信恩既不否认也不解释。
阿婆不死心：“那肯定没结婚咯？”
“没有。”他招架不住追问，只好回答。
“没结婚四舍五入就是没有女朋友嘛。”阿婆一本正经地拉郎配，“我孙女在海关工作，优秀得不得了，就是没男朋友。咱们加个联系，一会儿把她照片发给你哈！”
这样变着法子给他塞对象的人太多了，从老师到护士长，从年轻患者到家属，这样的场面他不知遇过多少回。
身边实习生都在看，个个眼冒光。
何信恩只好拿出手机，和阿婆留了电话，也加了个 whatsapp。
把实习生打发走，他回到休息区。
同事抬眼：“搞掂了？”
“嗯。”何信恩随口问：“剧组走了？”
他看见刚才围场的栏杆撤了，灯具也不见了。
“刚散的。”
看客本以为“女明星追何医生”的戏码该淡了，那天雨中的偶遇又把期待点燃。
没人觉得邝千渝会失败，顶多只是时间问题。
不只因为她的外表，大家也实在想不到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她，更何况还有老一辈最爱说的：女追男隔层纱。
又一天下班，剧组提前打了招呼说有专业问题要确认。
邓医生早前向剧组推荐了几位医生，约好下班一起过去。
何信恩跟着同事进医院的会议室，挑了第二排靠边的位置，不显眼也听得清。
因为要回答问题，他们提前过了一遍这场戏的剧本，知道出演人员。
原本谁都没指望会见到邝千渝，她却忽然出现在视线里。
“座位让我，行吗？”她提着小巧挎包，右耳塞着一枚奢牌联名款耳机，对坐在他旁边的同事笑着说。
看清来人，同事们起哄让位：“请坐请坐。”
“谢啦，等会请你们下午茶。”
何信恩抬头，视线和她撞个正着。
她从人群缝里穿过，在他旁边坐下。
周围有人戳了戳朋友，悄声又不太压得住：“他们真在一起啦？”
邝千渝探出头，对声音来源笑：“还没有。”
话音落下，她看见何信恩的眼神略显复杂。
邝千渝试图分析，应该不是反感。
她不需要出席这次的专业讨论，本也可以不来，但还是来了。
“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在旁边不说话。”她小声对他说。
他真正想问的是另一件事：“你为什么给他们点下午茶？”
还没等她想好怎么答，右侧同事立刻接梗：“哎哟，信恩还没拍拖，就先操心家庭财政啦。”
连邝千渝都笑出声。
若以后真把人追到手，这群天然助攻也算功臣。
她偏头看他，语气半玩笑：“担心我乱花钱吗？没办法嘛，我就想对你好，爱屋及乌咯。”
何信恩没接话。
她笑了，也不再说。
讨论会开场。
“那麻烦哪位医生给我们详细说一下这个操作？”导演环视一圈开口。
他原本想请医生给演员们示范“开放性伤口清创缝合”的流程与要点。
邝千渝的目光正好和他对上，她笑着用眼神示意了身旁的位置。
最近听过她的八卦，导演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便爽快点名：“那何医生来帮忙解说一下吧？”
何信恩从容应答：从麻醉评估、冲洗、坏死组织清除，到分层张力缝合、引流摆放及张力处理，一项项把步骤与风险点说得清清楚楚。
“非常感谢。何医生很优秀啊。”导演满意点头，还朝邝千渝眨了下眼。
弦外之音听得出来，不知是在夸专业，还是顺带说给邝千渝听的。
不知是谁先带头鼓掌，掌声看似为了这段解说，实则起哄，几声笑意在室内散开。
会议结束，大家收拾东西往外走。
“信恩，一起吃东西？”同事们提高声音问。
何信恩应了一声。
大家正想问邝千渝去不去，一转头已不见她。
“诶，她人呢？”
他们在原地找了一圈。
何信恩耳边还回荡着她刚刚特意朝他丢来的“一会见”。
走出座位时，她向他轻轻挥了下手，从后门出了去，毫无留恋。
“她走了。”何信恩说。
几个同事不解，按理一起去附近吃饭是好机会：“你怎么知道？”
他低头看路，顺着台阶往下走：“她刚说的。”
“怎么我们都没听见，就他听见了？”
“信恩知道就行了呗，你听没听见重要么？”
“吃什么啊中午，我早上没吃，饿死了。”
“我要狂扫三碗焗猪扒饭。”
“你是猪啊。”
医院旁边的餐厅一向火热，医院的饭就那样，医生吃腻了就会出去。
中午医生最多的就是门口那间大家乐。
取完餐，何信恩端着盘子四下张望，先找到位的同事朝他挥手：“坐这边。”
“诶诶，你坐这儿。”他过去正要落座，同事忽然指了里侧另一张椅子，对面放着一盒外卖。
他虽然不明白意思，还是照做，低头吃了两口。
没多久，对面落下两杯台式奶茶，是医院门口新开的茶饮店出的爆款。
他之所以知道这家店，还是因为有同事抱怨每次下班都排长龙，根本挤不进去买。
左边那杯越过桌面，被人悄悄推到他面前。
他抬眼，见邝千渝拿着筷子回来了，笑着拆开外卖盒。
“送你喝的，我刚才冲出去排队才买到。刚忘了问你去哪吃，还是问了你同事才知道你们来大家乐。”她指了指杯身，又低声补了一句，“这次没帮他们点下午茶。”
原来她说的“一会见”，是这个意思。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