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对此变故始料未及,不少女眷想要去察看皇后的状况,然而宫女们早已将屏风重新搬至偏殿中央,遮挡住了上首座椅。
混乱间只听得皇后身边的贴身嬷嬷厉声呼喝:“你在夜明珠上做了什么手脚?来人,把此女拿下!”下首众女眷只见殿内匆匆进来十几个宫卫,将屋内四周团团围住,俨然不放出一只虫子的架势。为首的两名宫卫又迅速将段若菱擒住跪于下首,等候发落,不少人见状惊呼出声。
谁能料到适才满面春风的女子顷刻间像犯人一样被牢牢控住,段若菱狼狈地喊着“冤枉”,然而身体动弹不得。
殿内众人辨不清贵人的身子状况,只得屏息以待,少不得提心吊胆,若是皇后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今夜暂且是回不去了。
褚宜立在角落,目光一直落在上首,隐约看见皇后病发时那贴身嬷嬷立刻便从怀中掏出药瓶,倒出一粒药丸似的东西给皇后服下。此刻虽用屏风遮挡,但屏风后已如湖水般平静,褚宜知道皇后这是已有好转。
此时正立于褚宜身边的张暮蝉面色却有些古怪,她无意瞥见后心中逐渐升起一团疑雾。
然而更令褚宜疑惑的是如此大事那嬷嬷竟没派一人去禀报正殿的圣上,难道皇后并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形?
褚宜正思索间只见那嬷嬷走出屏风,行至段若菱跟前站定,眨眼间一记响亮的耳光已落于段若菱的左脸上,女子白嫩的脸颊瞬间红了半片。
“你究竟在夜明珠上涂了什么东西,还不老实交代!”赵嬷嬷喝道。
段若菱被那凌厉的一巴掌打去了半片理智,只摇着头重复说自己冤枉,绝没有在夜明珠上做任何手脚。
赵嬷嬷见半晌问不出什么,又见段若菱不似说谎,顿了顿像是提醒道:“你可想清楚了,今日你害得皇后娘娘喘症发作,差点丢了性命,你担的起吗?一五一十的坦白了,娘娘慈悲或许还能留你一命!”
褚宜闻言轻皱眉头,喘症发作?她偏头看向张暮蝉,只见张暮蝉的脸色又沉了几分,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
“臣女真的冤枉啊!那夜明珠自打到我手上,没有一刻假手他人!今日放进盒子之前还用清水浣洗过,娘娘的喘症绝不可能是因为它,娘娘明鉴呐!”段若菱喊得声嘶力竭。
赵嬷嬷俯视着段若菱,其实适才她早已检查过那枚珠子,确实没有任何异常,但娘娘的喘症已经很久没有病发了,平日里宫女们悉心照料,处处谨慎,但多年的服侍经验让她确定娘娘定是嗅到了那抹香,否则不可能喘症复发。但若没有证据,也不好随意将官眷下狱。
她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始给段若菱搜身。片刻后从段若菱的怀中扯出一只精致小巧的荷包。
赵嬷嬷凑近鼻子嗅了嗅,倏地暴起,怒不可遏地又重重扇了段若菱一巴掌,娇养长大的女子怎能受得了如此掌掴,唇角溢出血渍。
赵嬷嬷再次耐着性子问道:“真是死鸭子嘴硬,你这荷包里面有玉丁香!今日宫宴命令禁止女眷佩戴香料入内,你敢抗旨?”
“不是、不是我的嬷嬷……是、是当时入殿前有小宫婢给我的,说是一位贵女托她送给我,收下荷包意为结友,此物是信物,席间会来找我相认。我真的不知里面有玉丁香啊!”段若菱泣不成声。
赵嬷嬷瞧她不似作伪,却冷笑一声道:“还在狡辩,你说这是宫婢给你的,好,把今夜能在殿内自由行走的宫婢都给我叫过来!”
宫婢一排接一排的进来站在段若菱面前让她辨认。就在宫婢快传唤完的时候,段若菱瞳孔骤缩,挣扎着就要站起。
“是她,是她给我的!”赵嬷嬷看向那个被段若菱指认的婢女,刚要发问便见那宫女已跪下,口中开始求饶,瑟瑟发抖地捧出一些碎银道:“饶命啊娘娘,奴婢不该贪那十两银子,奴婢是受人指使的呀!”
赵嬷嬷怒极反笑,直拖起宫婢,道:“好,那你也来认,是哪个给了你十两银子?”
没想到那宫婢逡巡片刻后,毫不犹豫地伸手指向一人。
褚宜一顿,那根纤细的手指指向的分明是她旁边的张暮蝉——身后的婢女,褚宜诧异地转头看向张暮蝉主仆二人。
此刻忽有一女讥讽道:“奴婢懂得什么?多半也是主人授意,看来平日里老实敦厚的样子都是装的,没想到城府如此之深。”褚宜认得她,正是当朝吏部尚书之女曹卉。她一开口,立马又有几人跟着附和。
原先困在内殿噤若寒蝉的她们,此刻像撕开了某道口子,一个接一个的跳出来,然而她们针对的却是同一个人。这情形莫名让褚宜想到祖父过寿时搭好戏台,戏角们登台开唱的场景。
张暮蝉脸色苍白,却并未言语,身后的婢女小桃却哭喊着跪倒她的脚边抵死不认。
“起来。”张暮蝉冷冷说道,“既不是你做的便无需跪。”
“大胆!皇后娘娘面前岂容你放肆!莫说你这小婢女,我看你也脱不了干系!”曹卉斥道。
曹卉等人对张暮蝉的围攻还在继续,饶是拼力让自己镇静的张暮蝉此刻也掉下了眼泪。褚宜天生看不得众人欺负一人,更何况她认定张暮蝉并非幕后之人。
“你方才也说了皇后娘娘在此,那是非对错皇后娘娘自有决断,何必在此逞口舌之快呢?”褚宜直视曹卉,淡淡开口道。
曹卉看着张暮蝉,不屑地回道:“没看出来你还有帮手,到时候正好一并处置了。”
褚宜见她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心中只觉闷住了一口气,继言道:“那宫婢毫无证据,岂能听信一面之词?再所谓‘不知者不罪’,皇后娘娘慈悲心肠,为义王庆生的好日子岂能随意打杀?”
曹卉这才转过目光看向角落的褚宜,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笑道:“我等或许不知,但她张暮蝉,当朝张太傅之女,曾入宫给公主伴读三年,岂会不知皇后娘娘闻不得玉丁香?!”
褚宜心中惊异她的身份,风驰电掣间也明白了为何张暮蝉之前会脸色不对,原是她清楚地知道皇后的症状是喘症发作,而在场的兴许只有她一人知道皇后的忌讳。
那她是否也想到了如今曹卉等人对她群起攻之的情形?
褚宜不禁看向张暮蝉,谁知正对上她的视线。只见她薄唇紧抿,眼睫尚沾有泪珠。
张暮蝉向褚宜点了点头,扯了扯嘴角,算是道谢。而后便见她移步走至偏殿中央,缓缓跪下说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臣女并非为自己开脱,只是未曾做过的事,便是说上千遍万遍,那也是欲加之罪,请娘娘明鉴!”
众人默默等待着贵人的发落,然而上首的皇后娘娘却始终未言语。
褚宜心中纳罕,方才堂下几人针锋相对,这位皇后娘娘早该有决断,却迟迟未语。
褚宜有些懊悔,阿娘交代少说话的,怎偏偏忍不住呢?
“寿康公主到!”殿外又有内监唱道,众人再次行礼问安,曹卉神色稍变。
然而这位公主现下可顾不上这些繁文缛节,一进殿内便疾步走向屏风之后的上首。
“母后,您好些了吗?宫婢来报说您喘症发作,可吓死女儿了!”褚宜听着有些哭腔。
宫卫将整座偏殿都围住了,今夜能自由走动的婢女也都被叫进来指认了,只能是赵嬷嬷放人去报给寿康公主。曹卉说张暮蝉曾给公主伴读三年,莫非就是这位寿康公主?
出神思索间,只听得公主一声“免礼”,再抬首公主已从屏风后走出,躬身扶起张暮蝉。
“阿蝉虽入宫伴我三年,但我母后之事她知之甚少,更何况这劳什子荷包也决不可能是她的。阿蝉通文墨却不善女工,这荷包的针脚绣工密实精致,可取她平日的绣品比对。”寿康冷冷说道。
荷包即便不是自己绣的,也可以从外面买。但公主既然亲自出言为她解释作证,明眼人一听便知公主这是在保张暮蝉。
曹卉脸色阴沉,不发一语,丝毫不见之前咄咄逼人的气势。
“暮蝉随我过来吧,本宫还有些话要问你。”沉寂已久的皇后娘娘突然发话,随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带上张暮蝉避入了后方的寝殿。
寿康公主继续坐镇此间,神色和悦道:“今夜之事望各位莫要胡乱外传,等查明真相,自会有一个交代。方才席间被这一番打搅,想必都未尽兴。来人,给各位夫人小姐添酒。”
宫卫退下,段若菱被贴身婢女扶到原先的桌位,殿内添酒置果很快又是一派祥和。
褚宜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公主的目光会状似无意地看向她,她不禁往角落暖炉的方向缩了缩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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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内,皇后步伐缓慢地走到床沿坐下,稍稍整理了华服。因喘症而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任何时候她都要保持着皇家的端严。
张暮蝉立在皇后面前,低头不语。
“阿蝉,你可知她们为何设计害你?”针落可闻的寝殿内皇后虚弱的声音响起。
张暮蝉拧着两条细眉看了眼皇后,半晌后又低头回道:“知道,父亲的缘故。”
“你是个聪慧的孩子,张太傅膝下惟有你一个女儿,朝堂之事变化莫测,稍有不慎便会牵连到你。”皇后喘了一口气,接着说:“本宫知你看得透,却仍担心你被人算计。有时候真不知道你这天真率直的性子究竟是帮你还是害了你……”
皇后慈爱地看着张暮蝉,说到最后,声音渐小,已成喃喃自语。
张暮蝉听得懂皇后话里的提点与担忧,入宫侍读寿康公主三载,皇后念她从小没有母亲,对她是真心关爱的。
正不知该如何宽慰皇后,突地一声惊响传入寝殿,似是前面偏殿中有东西被劈开的声音,接着是许多女眷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张暮蝉:只想沉浸在知识的海洋,怎么人心如此险恶~
作者:老师,下回宫宴别叫我们家阿蝉了,孩子回来直哭(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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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指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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