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缘来则聚

阿兰的小店在一个冷雨潇潇的日子里开张了。那天天气实在不好,前一晚风刮了一夜,路边一棵百年老槐树的树枝折断了,横在巷子口,挡住了行人的路。晨起时天空滚过一阵闷雷,没一会儿雨珠就连串儿落了下来。

要不是绵绵记挂着阿兰,沈韵瑾压根不会亲自到场去祝贺。大雨天出门麻烦得紧,天又冷,寒气从骨头缝里冒出来,即使拢着手炉也不顶用。

绵绵一张小脸红扑扑,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兴奋的。沈韵瑾替她围上毛绒护颈,责备道:“真不该答应你出来,你身上还有旧伤呢,万一再受了凉可怎么办?”

绵绵笑嘻嘻:“出都出来了,就去凑凑热闹嘛,阿兰是帮小姐您赚银子,小姐怎么能不重视呢?我这么年轻,身子骨硬得很,不怕。我祝小姐财源滚滚,以后我就天天跟着小姐吃香喝辣。”

沈韵瑾捏起一坨绵绵的脸蛋扯了扯:“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都快胖成球了。”

绵绵吃痛地缩了回去,捂住脸辩解:“是衣服胖,不是我胖。”她夹袄外面又套了件毛皮马褂,整个人看上去圆滚滚,憨态可掬。

沈韵瑾又跟她逗笑了几句,突然神色一拧,“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可知那阿兰是什么人?”

绵绵睁大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问:“是什么人?”

绿箩被其他事绊住没有和她们一道出门,不然给绵绵敲警钟的话也用不着沈韵瑾来说。

沈韵瑾斟酌了下语言,婉言道:“你见的人少,遇到个阿兰这样长得好看的就满心欢喜,可是看人不能只看一张皮,有时候美丽和丑陋就是一件事物的正反面。”

“小姐,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呀?”

“阿兰他原是杏花楼的小倌,遇到了好的恩客给他赎了身,他才能开店做掌柜。”

绵绵从小跟在沈韵瑾身边长大,不会不知道小倌是一种怎样的身份。沈韵瑾认为与其让她以后自己发现,倒不如一开始就告诉她,免得她生了旁的念想。

绵绵不出所料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沈韵瑾怕她失望伤心,正想着安慰她呢,绵绵托着下巴感叹道:“这世间的男子也不容易啊。看来不论男人还是女人,处于弱势地位时承受的命运都是一样的。”

她歪过来抱住沈韵瑾的胳膊:“还好我有小姐,要不是小姐当年心善买下了我,我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伺候别人呢。”

沈韵瑾想不到绵绵是这样一番心思,一时思绪复杂难言。

雨势太大,万物朦胧一片,马车绕了远路在院子的后门停下,沈韵瑾掀开帘子,模模糊糊看见门上挂了个铜牌,上面刻着“缘来阁”几个大字。

缘来则聚,倒是直白。

阿兰早早在门口候着,他撑一把油纸伞要来接沈韵瑾,可油纸伞抵挡不住大雨,沈韵瑾索性脱下披风罩在她和绵绵的头上,两人一路小跑到屋檐下。

绵绵不知有什么高兴事,抱着腰咯吱咯吱笑了半天。

“你傻了?”

“我只是想起了我们小时候去摘莲蓬,也是遇上大雨,一人举着一张荷叶跑的场景。”

“什么事都值得你傻乐。”

沈韵瑾理了理沾了些雨水的衣裳,冲阿兰抱怨:“你怎么选了这么个日子开张?”

阿兰陪着笑答:“专门找人卜卦算出的黄道吉日,怎知是个风雨交加的天儿。”

绵绵说:“风雨招贵人嘛,未必不是好事。”

沈韵瑾笑着点点她:“就你嘴甜。”

她让小厮把一个纯金打造的蟾蜍送给阿兰:“那就祝你金银广进,万事顺意。”

阿兰双手接过:“夫人就是我的贵人。”

走进店里,沈韵瑾意外地发现顾客不少,大堂里有人喝茶谈天,展柜前也有三两成群的公子小姐拿着各种物件观赏把玩,羌芜装扮的婢女穿梭其间,繁忙而有序。

沈韵瑾赞许地点点头:“你这生意做得不错啊。”

阿兰把蟾蜍放在掌柜案台上,谦虚道:“前几日我们就放出了风声,说今天店里有□□头的活动,原想热闹热闹图个开张大吉,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冒着大雨也来捧场。”

“哦,□□头?怎么博?”

阿兰拿了个红绸缎包裹的盒子放在沈韵瑾面前,盒子上方有个拳头大小的洞,刚好能容纳一只手臂伸进去。

阿兰说:“今日只需在本店花上一枚铜钱,就可从这个盒子里抽取一张木牌,木牌上的数字是兑奖的票号,每隔一个时辰开一次奖,保证人人有奖,童叟无欺。”

绵绵听了兴致大发,抢着问:“都有些什么奖品。”

阿兰故弄玄虚:“这个嘛到开奖的时候自然会知道,奖品有大有小有轻有重,抽到什么全凭手气。”

沈韵瑾先抽,她随便从盒子里拣了块木牌,用袖子遮挡着扫了一眼,捌号,但是个吉利数字。

绵绵也抽了一张,她的号码是拾壹。

离下一轮开奖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沈韵瑾本想去里面的贵宾室参观参观,可不巧,阿兰说贵宾室已经有人在了。

“是五公子在京城的那群朋友,他们不知从何处得知我在这里开了这样一间店铺,早在半月前就预约好了今日过来玩。”

“他们知道这家店是五公子开的?”

阿兰摇头:“应该不知,只是这群公子哥儿最是懂吃喝玩乐的,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可能我这小店正好对他们的胃口。”

沈韵瑾知道那些公子哥儿里都有谁,左不过是京城里数得过来的那几个纨绔子弟,她也不想跟他们打照面,只是好奇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宝贝。

“有一些从别的小国搜刮过来的古玩,还有一些经文字画,其实我也不太懂。”

阿兰解释说。沈韵瑾摆摆手:“罢了,所谓的宝物还不就是那些东西,也没什么好看的。”

她打算去藏书阁看看书打发时间,却听得贵宾室传来一阵喧哗,好像他们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沈韵瑾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

驻足等了一会儿,里间的门打开,几个衣着贵气的青年走了出来。

沈韵瑾认出来为首的是醇伯候的外孙覃敏,他将几个装画的长木匣子啪地放在柜台上,豪气道:“老板,这些我全要了。”

阿兰看了看那些匣子说:“这些个可不便宜。”

覃敏说:“多少银子我都给,以后还有这好东西,都给小爷留着。”

沈韵瑾难免多瞧了两眼,画都是收着的,看不出是谁的名作。

覃敏发现了沈韵瑾,提高了嗓音:“哟,什么风把萧大夫人给吹来了?这大老远地光顾这家小店,看的是老板的面子上吧。”

这些人就是上次阿兰向沈韵瑾求救时在场的人,他们看两人的眼神充满暧昧,相互挤眉弄眼,哄然大笑。

“不知萧少卿知不知道萧夫人今天的行踪?”

沈韵瑾虚虚露出半点笑意:“不承想各位如此关心我们家的家事。我夫君听说这缘来阁有不少奇珍异宝,特让我来探探风,等哪天他有空了也想来淘点宝贝。”

萧恒爱收藏古董字画圈子里的人都知道的,这么说没什么不妥,可大家笑得更欢了,覃敏拍拍木匣子说:“没想到萧少卿也好这一口。”

沈韵瑾不欲与他们多言,自行去藏书阁看了会儿书。

待到开奖时分,沈韵瑾拿木牌去兑奖,本以为捌号会是个幸运数,结果只兑到了一支签,签上书写的羌芜文字沈韵瑾看不懂,经阿兰翻译为:孤舟破雾,破晓见星。

这签文是什么意思阿兰也解不出来,他胡诌一气:“应该是说夫人现在虽然处在某种困境中,但黑暗终会过去,星光会照您前行吧。”

“山穷水尽,柳暗花明,这是人生常态,谁不是在困境里?这算不了什么,你休要匡我。凭什么人人都拿到了实在的奖品,我就得了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沈韵瑾不依,绵绵兑了盒落霞色的胭脂,正爱不释手地捧在手心玩呢。

阿兰笑着安抚:“缘来缘来,有缘才来,夫人抽到这支签,此签就是夫人的缘分。”

“我没见过拿签作奖品的。”

“凡是我店中有的,都可作为奖品。”

沈韵瑾不太爽,吃光了阿兰一盘子上等的牦牛肉干,又喝了三碗骆驼奶才肯作罢。

午时过后雨下得更大了,天阴沉得像黑夜,风在屋顶上空嘶鸣,似乎有千万只妖怪齐声怒吼。这种天气马车也不敢贸然行走,沈韵瑾被迫滞留在缘来阁。

好在缘来阁有吃有玩,时间也不难捱。贵宾室空出来了,里面如沈韵瑾所想堆着各种名贵的瓷器、石头、木雕,只不过不是中原的风格,大多都是西域那边来的,色彩浓烈,造型奇特,还有一些人骨制成的器皿和吊坠,阴森森地泛着幽光。

不过墙上挂着的神仙飞天图倒着实震撼,画的上方镶嵌着一颗夜明珠,烛光一照,那些神仙仿佛活了一样,笑盈盈地看着你,千姿百态,万像合一。

沈韵瑾在贵宾室里看了一下午,绵绵就缠着阿兰闲话了一下午,平日里像个小蜜蜂似的绵绵在阿兰面前居然变得文静了,甚至跟阿兰学起了刻字。

到了傍晚雨终于停了,沈韵瑾打道回府,临走前绵绵拍着阿兰的肩膀说:“你遇到了我家小姐,以后的日子都会是好日子,以前的痛苦就让它过去吧,让我们勇敢地迎接新生活。”

她说得诚恳又认真,把阿兰弄得哭笑不得,只好附和着用力地点点头:“阿兰谨记于心。”

沈韵瑾敲敲绵绵的脑袋:“再不回家没晚饭吃了。”

乌云散去,夕阳映照天空,天色突然变得瑰丽起来,马车哒哒哒行至将军府,沈韵瑾踏着玫瑰色的余晖回到她的院子,远远地看见萧恒立在屋前。

天那样冷,帏帽遮住他大半张苍白地脸,他像一棵清冷的树迎风等待着,看见沈韵瑾,眸子里迸射出亮晶晶的光芒,他说:“我来用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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