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初见端倪

大理寺全面彻查京城的外来人口,这项工作是秘密进行的,没有大肆宣扬,也不敢奢望能够很快有结果。可是不过半日,各种消息接连而至。

先是有城外的村民在山脚发现了几条蟒蛇,他们合力捕捉蟒蛇的过程中捡到半截人的指骨,那根指骨上戴着一枚玉扳指,上好的和田玉,价值连城。几个村民为了抢那枚扳指打了起来,个个重伤,闹来了官差,当地的县令见玉扳指内侧刻了个“宁”字,心知坏了。

平南节度使宁肃的儿子宁常思正在失踪人口之列,这半截残指等于是昭告天下,这几位少爷死无全尸。

几乎是为了印证县令的猜测,当天在山脚下又陆续发现一些残肢碎骨,不是裹着锦缎就是挂着金链,身份明确。县令快马加鞭地报告大理寺,箫恒在见到扳指的同时,风声已经走漏了出去,不用他去告知,各家都知道了,自家的孩子遭到了惨无人道的虐杀。后果不堪设想。

箫恒刚想好对策准备去宫里向皇上说明情况,又有下属上报说走访城南发现一名形迹可疑的南疆女子。

那女子约半月前随商队入京,住在月西楼客栈,客栈的老板对她印象很深,说她经常半夜独自出门,老板心生好奇尾随过一次,就见她走到一个僻静的树林里梦呓似的说着异族语言,没多久就有一条蛇从林中钻出来缠绕到她胳膊上,她与蛇头蹭着头,很是亲昵,把老板吓得差点当场尿裤子。

第二日老板找机会问起她,她说蛇是她养的宠物,怕养在客栈吓到人,就养到林子了。京城盛行养宠物,除了常见的猫猫狗狗,养蟾蜍养蜥蜴都有,大胆点的养条蛇也不稀奇,老板除了汗毛倒竖地耸了耸肩,也无话可说。

时间、人物、事情都对得上,这事可谓是神乎其神,然等官差准备去抓人,那名女子早已不知去向。

一切都太巧了,巧到好像有人一直在看着他们所有的行动。箫恒抬头环视四周,风吹树动,空空荡荡。

你在暗处看着别人,别人也在暗处看着你。去皇宫的路上,箫恒有些自嘲地想。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文德殿里,几个世家长者跪在地上涕泪交下地让皇上为他们死去的孩子讨公道,从祖上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讲到现在一脉三代恪尽职守为朝廷效力,桩桩件件皆是流过血的功勋。

“皇上,我们可以为江山社稷而死,可以为家国百姓而死,但是忠良的后代,不能尸骨无存含冤枉死啊!”

一言引发众人共鸣,额头触地有声,面容之哀恸,声音之沉痛,让闻者惊心。

皇上连忙从殿上下来一一扶起这些老人好一顿安抚宽慰,在场的都是他爷爷那一代一手提拔起来的辅政功臣,是融进皇权血肉的钢筋铁骨,他没办法不重视。

皇上把目光不轻不重地投向箫恒,无端生出一股威压:“箫爱卿,你来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箫恒把几位少爷公子聚众嗑药赏画最后惨死蟒蛇之口的事一五一十说了。赏的是不上台面的淫画,磕的是伤身毁神的毒药,说出来大家都挂不住脸。

“这些混账东西.....我愧对祖宗啊。”其中一个老人说着又伏地磕了个头,然后站起来抖了抖衣袖,对箫恒说:“我们孩子做错了事我们可以自己回去教养,扒皮抽筋逐出家门由族中长辈决定,可他们不声不响地死了!你说是蛇将他们粉身碎骨的?你弄条蛇来把我这把老骨头敲碎看看?我看哪条蛇有这么大的本事!”

“就是!他们虽有些不雅的癖好,又与他人何干?何至于死得如此惨烈!”

“究竟是什么人敢在我们这些人身上动刀子?好大的胆子!”

群愤夹击之下,箫恒泰然自若,他弯腰朝皇上行了个礼:“请皇上再给微臣一点时间,我定会将凶手缉拿归案,报几位公子的杀身之仇。”

皇上抬手让大家安静下来,问箫恒:“你可知道凶手是什么人?”

“已经有了一些线索,但为了不干扰办案方向,恕微臣还不能告知。”

皇上略一思忖说:“给你五天时间,尽快查清此案,不能让几位公子死得不明不白。”

箫恒领命去了,那几位老臣继续向皇上哭诉衷肠和冤屈。

京城无论大事小事,只要有一个人传播,就会很快众人皆知。“富贵公子喜淫乐,招来祸端丧黄泉”的戏文第二天就搬上了桑家瓦子的舞台,票卖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连世家都抵挡不住。

事情热度太盛,箫恒压力极大。

同样压力很大的还有阿兰,世家挡不住悠悠众口,但是能轻易封了他的缘来阁。画是从缘来阁卖出去的,抄店有理有据,连带着阿兰都是要坐牢受罪的。阿兰连夜出逃,无处可去,只能投奔沈韵瑾。

沈韵瑾虽秘密接见了阿兰,但没有丝毫同情:“本来就是些污秽东西,罚你都还算轻的。”

阿兰真的吓坏了,哭求道:“银子都是身外之物,罚就罚了。店也是五公子给开的,关了店也只是辜负了五公子一片好意,可是那些有权有势的大老爷们怕是想要我的命啊,少夫人你可千万别见死不救,你救阿兰一命,阿兰这辈子给你作牛作马。”

沈韵瑾没法子,当初在酒楼她见到阿兰就是要绕道而行的,偏偏着了栾枫的道招惹了他,如今接了这块烫手山芋也只能好人做到底。

沈韵瑾和箫恒一合计,把阿兰安排在院里做粗使的杂役。

阿兰长得太耀眼,沈韵瑾端来一盆锅底灰,硬是把阿兰白净的脸抹了个黢黑,像在太阳底下暴晒干了十年农活的那种,又将他两道剑眉化成粗暴的野生眉,还不死心地在眉角点了个硕大的痣,直到这副尊容与那个摇曳生姿的小倌人再无半点相似之处,沈韵瑾满意地拍拍手,赞道:“保你亲妈见了都认不出来。”

阿兰不可置信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有些崩溃:“我这个形象是不是有点太侮辱将军府了?”

“你就一个扫大院的,谁注意你?”

阿兰摸了摸脸,不知道沈韵瑾用了什么办法,那锅灰居然不沾手,阿兰死命地擦脸,一点都没擦掉。“我以后就一直这样了?”

“嗯啊。这样就再也没有人会追杀你了。”

阿兰想哭。等到晚上箫恒下了值回来,阿兰在院门口跟他打招呼,箫恒被突然冒出来的黑不溜秋人影吓了一大跳,果然没认出阿兰,还评价了一句:“将军府用度缩紧了吗?管家从墨水池里捡了个人回来。”

这次阿兰真的哭了,可两行清泪也没抹掉他脸上的锅灰。

阿兰来了将军府,最开心的是绵绵,哪怕阿兰现在丑得出奇,绵绵还是天天围绕在他身边叫他俊小哥哥,每叫一次,阿兰那张黑脸上还能泛出点红来。

阿兰并不会扫地,他虽出身低贱,但学的都是哄人开心的本事,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清洁扫洒是样样没做过,沈韵瑾看他撅着个腚扫地扫得不伦不类,气得站在院子里想骂人。

绵绵手把手地教阿兰扫地,可绵绵是被沈韵瑾惯坏的丫鬟,她只见过别人扫,自己动起手来也是相当吃力。扫院子的扫把很大,绵绵小个子抱着那个扫把一顿划拉,没把握好方向,把阿兰拌得摔了个狗趴,沈韵瑾没忍住,抱着肚子哈哈笑了大半天。

绵绵小声对趴在地上哼哼的阿兰说:“小姐笑了,她不会骂你了,你就当我做了件好事吧。”

将军府里面的人倒是活得轻松自在,将军府外面乱成了一锅粥。

朝堂上世家的几个大官每日联合向箫恒施压问他案子查得如何了,明里暗里强调凶手不把世家放在眼里,嚣张狂妄至极,怕是有一天还要挑战天子威严,而箫恒也是依靠父辈功勋坐上今天这个位置的,理应跟他们站在同一战线,早日抓到凶手严惩不贷。

箫恒淡淡地听着,不反驳不附和。

然而还有另外一群人连日集体上奏斥责世家子弟多数已成朽木,胡作非为败坏家风,于国家无望。开国元勋祖荫后世,可是不通教子之道,任其子孙辱没先祖之名,失职之至,自食后果。说这番话的那批人半数来自鹿鸣书院。

世家被激怒,拿出祖辈功勋重重压阵,祖皇帝的御赐金书连皇上见了都要低头,只因当初祖皇帝泰山登顶时,对身边的几位大臣说了一句:汗马功劳同山河永固。

山河不倒,世家势力不容撼动。

两方唇枪舌剑争论不休,最后引出了官爵改制,科举改革。虽然这几年世家子弟也要通过考试才能入朝为官,但是暗箱操作太多,有些职位的考核形同虚设。这些事大家心照不宣,如今被堂而皇之地摆到台面上来,有种势必要掀起腥风血雨的架势。

官制沿袭百年,个中牵扯非常复杂,稍微改动可能就会触及皇权体系的要害,为维系朝纲之稳,朝中官员只要没犯原则上的大错误,历代皇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上被他们吵得头昏脑涨,以龙体抱恙为借口早早下朝,然后旁敲侧击催促箫恒快点结束这场闹剧。

距离皇上给的期限只剩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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