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我忍住往下看的冲动,抬手举起两片还带余温的白布条,尴尬笑笑,“夫君,明天我给你买条材质厚实的……”

清沉却定在原处,不动了。

我望向他的脸,只见面色惨白,满脸不敢置信,看样子像是有什么东西崩塌了似的。

糟糕!这是被我吓着了!我急得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这可怎么办,仙人夫君被吓着,我要怎么治?

转念一想,又悲从中来,我只想与夫君行周公之礼,有什么错,夫君作为仙人这么不经吓,才是太弱。

我坐在床上,心中戚戚,看向清沉高挑宽厚的背影,在心里又骂又怨。

也不知过了多久,清沉终于缓过神。他给自己施了个法术,穿上一条崭新里裤,又顺手紧了紧裤头,坐到我旁边。

“娘子,对不起。”清沉先道歉。

我板起脸问,“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才不与我睡觉!”

清沉本是望着我的两颗乌黑眼珠缓缓移开,“……确实有。”

“是什么!”我紧紧抓住清沉领口,威胁道,“若不说,我天天扒你裤子!”

清沉蠕动双唇,似下了很大决心,“我有隐疾……”

“娘子,我不能人道。”

5.

过了三日,我才接受事实。

清沉说这病治不了,若我嫌弃,他命也不要,马上就去投护城河。先不说仙人投护城河会不会死,就看他那可怜模样,我心中刚冒出一丁点儿和离的念头又被生生掐灭。

可惜吵了一晚上,我的问题还没解决。本以为又要焦虑一阵,没想到老天爷待我不薄,就在夫君坦白后的第二晚,我不再做噩梦了!

看来,我的噩梦果真与夫君不和我同房有关。

我兴高采烈去十四街买了条新鲜大羊腿庆祝,顺便给清沉补补。

虽然夫君说治不好,但为了我未来的幸福,咳咳,不对,为了仙人夫君的身体健康,我决定用凡间法子试一试。

“唉!那位夫人!”

一个白发道士摆着摊坐在路边朝我挥手。道士身后挂着两面黄色旗帜,一面写着:算命看事起卦,另一面:心诚则灵,可打折优惠。

“对!说的就是你!”道士见我与他对视,高兴得手舞足蹈,“夫人,快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我颠颠手里的羊腿肉,自从不做噩梦,吃得好睡得香,看什么都顺眼。

我和颜悦色走过去,“道长,什么事?”

老道摸着长胡须神秘莫测道,“夫人,我观你面相,命里忌水啊。”

“哦?我该怎么解厄?”

老道见我这么上道,兴奋地搓搓手,“要想解厄,需买我炼制的法器。”

老道从桌上拿起一物,“你看这个,精致小巧,法力无边,还有那个,货真价实,童嫂无期。”

我低头看着桌上摆的一排乌漆嘛黑看不出形状的小物什,呵呵一笑,转身就走。

“唉!姑娘,买个荷包,可保你平安!”老道扯住我的袖子,眼中挤出泪花,“七天没吃饭了,呜呜。”

我看向老道胖乎乎的圆脸,沉默。

不过老道手中的几个荷包倒是漂亮,我拿过来看了看,样式虽然粗糙,却有些趣味。

我便付了银两。

往前走路过堆满杂物的巷子,见一个叫花子面朝下趴在巷子里,我眼神好,瞅了两眼,在叫花子乱七八糟的头发里看到一块破烂面具。

那天的叫花子还活着。

命真大。

我掏出一块银两,趁没人注意扔了进去。

今天心情不错,我伸个懒腰,明天还要给亲亲夫君炖大羊腿子。

6.

都说人不能太过于乐观。

清沉在我的监督下把一锅羊汤喝完,捂着一脸鼻血飞走了。

老娘捧着羊汤,看我的眼神都多了些不明意味。

“我说大热天的怎么熬补汤,怎么,你夫君……出问题了?”以老娘的性格,问出这话还是过于保守。

“还是你,欲那个不满?”老娘露出高深莫测的神情。

“你猜?”我也高深莫测一笑,昂首挺胸地走了。

晚上洗澡时,白天买的荷包不小心掉入水中,沉沉浮浮的荷包很快变成一个脏兮兮的破布袋子。

我盯着水里慢慢荡开的彩色颜料,深吸,呼气,深吸,呼气,那个老道!

当天晚上清沉没有回来,我躺在床上抹掉流出的鼻血,心中憋着一团火气,毫无睡意。

第二天,我气汹汹找上老道,揪住他的衣领拖进巷子,准备替天行道,教训教训这个不良商贩。

“饶命啊!夫人!”老道捂住脸大喊,“不要打我脸!”

“啊!”

拳头揍在老道脸上,老道被打得偏过头,突然眼睛圆瞪,大喊,“等一下!”

“干什么!?”我怒吼。

只见老道柔弱地吊在我手上,紧闭双眼,右手掐指,嘴上还念念有词。

“呵呵,别装神弄鬼了,假道士。”

“这位夫人,”老道抬眼看我,“方才我掐指一算,那人,是你命中贵人呐。”

我顺着老道手指方向看去,原来自己又进入前几日的巷子里。那个叫花子还趴在地上,距离巷子口又近了些,身后拖出一条长长血痕。

我转头恶狠狠瞪住老道,“怎么,又要诓我?”

“我对天发誓,绝无假话!”老道并指朝天,“你快救救他吧!”

我冷笑,“天下这么多叫花子,我都要救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夫人,你怎么这么狠心?”

“狠心?”我笑笑,如果不狠心,我怎能活到今日?

想当年我孤苦无依,跟着街上叫花子摸爬滚打活到十岁,遇上同样是叫花子的老娘。

叫花子圈里也有江湖,我得罪了人,老娘见我被欺辱冒着被杀的风险救我,一大一小为了保命,结伴乞讨到泥琼镇,这一路上的艰辛困苦,哪是常人能忍。

后来老娘生了场大病,瘸了条腿,我在镇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无意得到些贵人机缘,靠打小工攒了钱,慢慢做起杀猪生意,生活才算好起来。

我无父无母,只记得自己的出身年月,名叫苏飞燕,其他一概不知。

回望过去,我好像已经活了大半辈子,但一算年龄,也才十八岁。

我一走神,老道也跑得没了踪影。

我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叫花子还躺在地上,我绕着走了三圈。看这人皮开肉绽,伤口上爬满蛆,七月的天,肉都臭了。

人心难测,我捡回去,保不准会生什么幺蛾子。

“你在这里干什么!”

7.

老娘站在巷子外,探头看我。

“老娘,你怎么不在猪肉铺子里呆着?”我先发制人。

“有你夫君在,我没什么事可做。”老娘捧着一把瓜子,一瘸一拐走进来。

哦,忘了,自从清沉开始打理我们的猪肉铺子,我与老娘再没有为铺里的事操心过。

想到清沉昨晚留了那么多的血,肯定气血亏虚,早上还准时出摊卖猪肉,我心中十分感动,真是敬业的好夫君。

“死了吗?”老娘走到近前。

我摇头,“还差一口气。”

“那正好,反正你没事,抬他去医馆看看能不能治。”

“我很闲吗?”我拍拍屁股站起,从老娘手里抓过一把瓜子,“你也知道,这帮叫花子里没有多少良善之人。”

“我们好不容易过上正常日子,有个盼头,我可不愿与身份不明的人产生纠葛,害了自己。”

老娘没说话,与我并排站在叫花子跟前,吐着瓜子壳。

“噗!”

“噗!”

“噗!”

瓜子壳满天飞。

我脑仁上的青筋直跳,“老娘,你要说啥?”

老娘悠悠道,“想当年,我可是冒死救了你……”

“好好好!我投降,我现在就把他抬去王大夫那儿!”

别看叫花子身量高,我双手一用力,就把人抬了起来,比抬一头死猪还轻松。老娘在旁边看得不住叹气,这可遭了什么罪瘦成这样。

叫花子身上无一完好,肉挂在骨头上,轻轻一扯,簌簌往下掉。我把叫花子扛进王大夫医馆,臭气逼人,医馆内看诊的病人都被熏了出去。

王大夫仔仔细细检查过后,跟我说,看这人的伤势,应是每日被严刑拷打,全身上下的肉都被削掉好几块,还用了毒,总之,若是寻常人,早就气绝身亡,而他,求生意识强大,还吊着口气。

我听了,赶忙把叫花子扛起,“这么说,王大夫你也治不好,我这就把他送回原位,绝不麻烦你。”

“不不不不!夫人你放下!”王大夫上前紧紧抓住叫花子胳膊,两眼放光,“这可是考验我医术的时候!怎能这么对待可怜的病人!”

王大夫信誓旦旦,“夫人,请相信我,我一定给你治好!”

我心中憋闷,扔下银两,直接走人。

8.

叫花子伤势严重,无法搬运,只能住在医馆。

老娘图新鲜,前几日还会熬了鸡汤鱼肉送去。叫花子吃不了,便全喂给了医馆小医童们。

后来她觉得医馆有人照料,就不去了,我呢更加没心思过去。

半个月后我与清沉在外买东西,无意溜达到医馆附近,闲来无事进去看了眼。

叫花子睁着眼睛,一个人躺在简陋的床上,旁边放的吃食简单粗糙。

医童不好意思地说,医馆里没有专门做饭的人,他们吃什么,病人就吃什么。

医童还说叫花子脸上的肉与面具连在一起,即使把面具取下,那脸也是不能看的。所以就不擅自取了。

医馆十分忙碌,医童把我介绍给叫花子后便跑走了。我想来都来了,就顺道叫清沉帮忙看看叫花子的身体。

清沉把了脉,眉头紧皱,拉起我往外走。

“怎么了?”

清沉叹了气,“你别看他现在睁着眼,能进食,其实内里已经虚空,只剩躯壳,现在活着,比死还痛苦。就连我都没有办法。”

清沉露出惋惜之情,“这个人不简单,忍耐力和求生意识异于常人。若是修仙,绝对是一颗好苗子。”

“王大夫知晓吗?”

清沉摇头,“应该是不知的,王大夫医者仁心,用的都是好药,但也只能吊着他的命。”

我沉默走回房中,见叫花子盯着我瞧,猛然想起当初的春宫图,有些尴尬。

“我叫苏飞燕,这是我的夫君清沉,你叫什么名字?”

叫花子愣了愣,干裂的嘴唇张开半天说不出话。

我赶忙制止,“你穿一身黑衣,我先叫你小黑。小黑,你好好养伤,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之后回去,我总会想起叫花子孤零零躺在床上的样子。清沉又去忙猪肉铺子的事,老娘也出门看戏了。

我去厨房拿了把刀,回屋关上门,在被衣服遮住的手臂上,划了道口子。

长年杀猪的人用刀最懂分寸,手臂上口子不大,刚刚好能用汤勺接一滴血出来。

其实之前做噩梦的时候,我还梦到过别的。

大致内容记不清,只知道我的血有治愈能力。这个片段不像噩梦每晚出现,断断续续的,也足够让我有印象。

再后来,它就跟着噩梦一起消失了。

今天瞧见小黑的样子,让我猛然想起那个梦。反正小黑横竖都治不好,死马当活马医,用我的血试了再说。

总不能白花那么多治病救人的银两,到后来人却噶了。

我舀了碗给夫君炖的十全大补汤,把汤勺放进去,血在汤里飘了飘,才慢慢消失不见。

傍晚我又去了医馆。

病床前,医童给小黑喂食。今天的羊汤熬成奶白色,浓郁诱人,小医童忍不住咽了几次口水。

小黑却不喝。

“你今天怎么不吃饭呀?这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亲自熬的汤。”小医童不解。

小黑望向我,我也看向他。

我心中忐忑,叫花子不会还能闻到血腥味吧?

两人对视良久,最后小黑移开目光,张嘴把汤全喝了。

我给小黑连着送了七天补汤。

在第八天的时候,小黑开口,缓缓与我说了声感谢。

我松了口气,看来我的血还真有点用。

于是,我隔三差五就会端着“十全大补汤”去看小黑。时间飞逝,转眼便到了12月。

9.

都说泥琼镇最好吃的糕点在桂香坊,但要我说,糕点的软糯细腻,绝对是花颜楼出品。

闺中好友落儿从不吃独食,每次花颜楼推出季节性食谱,就会叫上我去品尝。

窗外雪花安静落下,屋子里煮着茶,桌上摆放着几碟小巧点心。

“我有事与你说。”落儿放下手中茶盏,看向我。

“什么事?”我懒洋洋问。

“我准备离开这里了。”

“什么?!”

我一跃而起,抓住落儿双臂,惊喜又紧张,“你攒到钱了?”

落儿含笑看我,点点头。

落儿是我与老娘来到泥琼镇,第一个帮过我们的人。老娘顽疾多年,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在泥琼镇倒下,我没钱为老娘治病,偷偷跑进花颜楼,准备偷一些贵人钱财。

这事我以前常干,轻车熟路,并不害怕。

只不过那次,我被落儿发现了。

她不嫌弃我,也没有大喊大叫,让我先在她屋里呆着,等找个机会再把我送出去。

桌上摆了几份花颜楼新出的糕点茶水,看得我肚子咕噜咕噜叫。落儿掩面笑了笑,叫我不要客气。

我一边吃一边看落儿在一旁勾妆。她那时候还不是头牌,小小的屋子也装饰简单,但在我看来,这里有暖被有热食,能遮风也能避雨,就问落儿,我可不可以在这里干活?

落儿问我,你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吗?

我嗤之以鼻,在道上混的怎么会不知道,为了钱,我愿意做皮肉生意。

我握紧双拳,把脸上黑乎乎的煤炭用茶水洗净,告诉落儿,我知道自己长了一幅好皮囊,若是好好干,以后争取做花颜楼的头牌,到那时,再也不会为没有老娘看病买药的钱发愁。

落儿这次笑得更欢,小脸明艳动人,她从梳妆台上的木盒子里拿出一个金首饰递给我,叫我去给老娘治病。

她告诉我,这里就是一个吃女人,把女人当牲畜的地方。我就算去乱葬岗给人抬尸体,也不要进来。

落儿只比我大三岁,人情世故却比我懂得多。

我拿着落儿给的首饰去当了银两,治好了老娘的病。后来我去城外东边的乱葬岗,给人抬了一年尸体。

前几年周边打仗,民不聊生,死了许多人,有小兵的,也有投奔往来的百姓,尸体堆成山,为避免瘟疫横行,就需要处理。

有时候我也会接一些为雇主找亲人眷属的私活。这份差事工钱多,却没人愿意干,因为累不说,经常翻尸还容易得病。我运气不错,身体强健,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一年下来,除了我与老娘生活开支,也攒了点钱。

那时候我活的就像只野猴,浑身涂满黑炭,没有人认识我。除了老娘,就只有落儿。

我常去找落儿,即使我洗的很干净,身上还会有些味道。但落儿不嫌弃。

我俩见面,只谈当下,未来,从不问过往。

后来我去做了其他小工,无意接触到杀猪这一行,杀猪的老师傅见我一身蛮力,说我是个好苗子,就教了我杀猪本领。

又过去两年,我洗净身上黑炭,带着老娘,来到十三街开了杀猪铺。那时候落儿已是花颜楼头牌。

我一直知道落儿想要为自己赎身,曾把全部银两送给她,落儿却摇头,她说,这挨千刀的日子是自己滚进来的,现下也要靠自己走出去。

雪越下越大,此刻我的心异常激动。

我问,“那抠搜的老鸨,愿意放你?”

落儿冷笑,“我已过了桃李年华,这一年来又故意露出下坡之势,李妈妈精明,今年初就开始培养新人,若不是我还揪着几位大贵人,她早就要我下台了。”

“太好了!”我忍不住拍手,“赎了身你想干什么?要不先来我家住些时日?”

落儿摇头。

她双手撑住下巴,望向窗外,“你知晓我最爱吃面,听闻晋城的面食做得好,酱香面一绝,等我赎了身,就去晋城看看,天下第一的面,到底有多好吃。”

10.

路上积雪已没过鞋底,我提着一壶落儿送的酒,高高兴兴往家赶。

十三街大部分铺子早已落下灯,远远望去,只有苏记猪肉铺,灯光昏黄。

我走过去,见一个高挑黑影正在铺子里忙碌,血水从台阶上淌下,红了一片白。

我皱眉上前,“我夫君又要你来收拾?”

黑影转过身,正是几个月前要死不活的小黑。

“他又去哪里了?”

小黑拿着块抹布,见我气势凶狠,满脸要骂人的样子,急促站在角落,“不、不知。”

小黑嗓子被毒哑过,声音嘶哑难听,很少跟人说话。唯一说的几句,也是我急问过后回答的。

在落儿那里聚集起来的开心转眼荡然无存,清沉一个多月以来,卖完猪肉就频繁往外跑,时常一夜不归。问他去哪,只回答附近出现了妖兽要处理。

当我傻子?我来泥琼镇这么多年,也才见过两次妖兽袭击百姓。

呵,都说夫妻二人相处时间久了,都会处成兄弟。清沉倒像是来跟我搭伙做生意的。

我天天为他炖十全大补汤,不嫌弃他欺瞒我有隐疾,他倒好成婚还不到一年时间就夜夜不着家,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娘子?

看来前两日写好的和离书也该拿出来了,明天就修了他!

我抢过小黑手上竹刷,“别洗了,你先回医馆休息。”

上个月小黑才能下床走动,修养好后,就天天往我猪肉铺子里跑。我拒绝过几次,他倔得很,偏要来。

我问小黑有没有去路,现下治好伤病,也该考虑自己的未来。

小黑却摇头,说要还我恩情。

猪肉铺后屋只有两个房间,小黑跟王大夫商量,他在医馆打工,晚上就让他与小医童们挤一起。

于是小黑早上跑到我家猪肉铺帮忙,下午去王大夫医馆做事,晚上又溜达过来。看得我脑瓜子疼,这是讹上我们家了?怎么甩都甩不掉?

小黑站在角落里不动,面具后面的两只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我。

我叉腰,实在没耐心跟他耗,“你走不走?”

小黑走了。

我回后屋,正想进老娘房间跟她说说怎么处理小黑这事,都怪她之前多管闲事才招来这人。老娘躺在被窝里,一枕头把我轰出来。

“大晚上你不睡我还要睡!”

好好好,我回自己屋!

我把柜子里清沉的衣服全部抱出来,扔进院子里的大铁锅里,一把火烧了。

火焰高高燃起,配着鹅毛大雪,实在是好看极了!

第二天,清沉没回来。

第三天,清沉没回来。

第四天,清沉没回来。

第五天,清沉没回来。

第六天,清沉没回来。

……

第二十天,全十三街的人都知道我夫君在外面被妖兽吃了。

谁说的,呵,当然是我。

我跟老娘说,就当我们家没清沉这个人吧。

因为没了清沉,猪肉铺来买猪肉的夫人婶婶少了许多,生意大不如前。

这可不行,赚钱是人生第一大事。

我闭门琢磨一晚,决定在猪肉铺里卖卤食。

卤猪耳朵,卤猪尾巴,卤猪皮,卤猪脚,我老娘这方面手艺一绝,她曾说自己老家一条街都是干这个的,天天闻着味,就知道谁家放的什么佐料。

虽然老娘这两年身体养的不错,我还是不敢让她操劳。就让她在一旁教我。这个过程刚好被小黑看到。

他说想试试,一开始我不愿意,让他试了不就明摆着接纳他了吗?我还想让他赶紧走人呢。

可惜我在厨艺上实在没什么造诣,磕磕碰碰一锅卤水也熬不出。

老娘看不过去,把小黑推上前,“让小黑试试。”

我不情不愿把汤勺递给他。

小黑有点本事,做的卤肉分外诱人,香味飘到十四街上都有人循着味道找过来。

落儿利用人脉,帮我拉了几个酒楼客户,她自己所在的花颜楼也会隔三差五来定一些。卤肉生意一时好的不行。

我与小黑成为猪肉铺里的搭档。每当别人问起,我就说他是我的远房表弟,家里遭了水灾,来投奔我赚点钱讨媳妇。

有人不信,看到小黑早上在猪肉铺子里,下午去医馆,晚上又回猪肉铺子卤肉,驴都没他勤快,就没再说闲话了。

我本来还担心小黑身体消耗不起,有一次见他轻轻松松扛起一头死猪,这些情绪就消散了。

我喜滋滋想,我的血当真厉害,没白流,深藏功与名。

11.

天气愈加寒冷,我看小黑还穿着秋衣,于心不忍,拉着他去街上买了两套冬衣冬鞋,帽子耳套也备足了。

小黑低头摸着身上袄子,站在原地半天没挪一步。

“这位公子身量高,肩膀宽,穿什么都好看。”店家在旁边夸奖。

我听了点头,确实不错。

买完衣服,我们又去买了些卤肉要用的佐料,年关将至,给家里置办的年货也要安排上了。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刚拐到街口,就见对面花颜楼前停着一辆马车,单薄的帘布在风雪中翻飞,隐隐约约能看见车内坐着人。

“滚!贱人!”

衣着清凉的女人从马车上跌下,被车旁站着的丫鬟眼疾手快接住,才没滚到雪地里。

金簪步摇叮当作响,女人抬起头,我看清人,手中糖葫芦不禁折断。

是落儿。

“呸!下三滥的玩意儿,还真以为我们爷稀罕?”

“把你送回来都是我爷顾及往日情面!”

马车大摇大摆离去,四周看热闹的人也嘟嘟囔囔散开。落儿神情不动,手搭上身旁丫鬟,被扶着缓缓朝花颜楼里走。

我咬下剩余两颗糖葫芦,眼神冰凉。

小黑察觉到我不对劲,担心看向我。

我冷笑。

“走,我们也回去。”

晚上我摸进花颜楼,截住白天丫鬟,把她拖进附近无人房间。

手中小丫鬟死命挣扎,我轻声喊,“是我!”

丫鬟红果看清我的脸,才拍拍胸脯,“吓死我了,原来是苏姐姐!”

“你家姑娘今天遇上什么事了?”我开门见山问。

红果一听,眼泪就簌簌往下掉。

“昨日唐爷府上的管家来找我家姑娘,说请姑娘去府上弹个小曲儿。落儿姑娘本不愿去,李妈妈说唐爷府上有位贵客,我们得罪不起,姑娘没法子,才上了马车。”

我问,“府上都是些什么人?”

“与唐爷一样的生意人,还有一位,叫什么王爷……”

“曲儿没弹多久,就进来一群衣不蔽体的女人,我一看就知道坏了,今晚的宴席,不就是富贵老爷们私底下最爱玩的酒肉宴,过去我家姑娘千防万防,没想到现下不得重视,就被诓了进去……”

我咬紧牙关,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落儿受欺负了没有?”

红果摇头,“我家姑娘聪慧,出门前在腋下涂了自制药水,若是凑近就能闻到像花柳病一样的腥臭味。唐爷嫌弃姑娘在贵人面前丢了面子,把我们关进柴房里过了一夜。”

“好,别跟落儿说我打听过这事。”

红果是落儿以前救下的人,把落儿当亲姐姐看,我信得过她。

这孩子别看她年龄小,人却很机灵,她抹掉眼泪,一抬头就换做一张明媚笑脸,“苏姑娘放心,我不会说的。”

半个多月后。

农历腊月二九,大寒。

白天我给落儿送去一锅专门煮的红豆汤圆。

“你的厨艺,也就这锅汤圆能吃了。”落儿开玩笑道。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上次你感染风寒,好些了吗?”

“好多了,你别担心。”落儿拍拍我的手。

“落儿,你什么时候离开?”

“现在李妈妈以为我得了花柳病,来看我的次数少了许多。她还有点良心,念着旧情,等这场大雪下完了,就让我离去。”

落儿没告诉我她进唐府的事,她不说我也不会多问。

如今落儿在花颜楼里落了势,只挂个头牌名衔,空有虚名,等到花颜楼找个良辰吉日宣布新头牌,她也没有用了。

落儿被打发回以前住的小房间,反而更轻松自在。我们仨人坐在小小的圆桌旁吃汤圆,有说有笑,并不觉得拥挤。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望向窗外。

“或许吧。”落儿说。

12.

教我杀猪的师傅,曾是位江湖中人,身手不凡,最拿手的活儿就是一剑封喉,后来用在杀猪身上,同样适用。

我穿上一身夜行衣,去猪肉铺子里挑挑捡捡了一把杀猪刀。杀猪刀在月光下闪着一抹刺眼白光,我在心中对小黑夸奖一番,这刀磨得好,甚得我心意。

老娘在屋里睡得沉。我把杀猪刀用布裹上别到腰后,翻过外墙,朝夜色深处奔去。

第七街是富人区,尽头便是唐贵的府邸。上次我听完红果的话,连着几天来探过。

唐贵这人虚情假意,一脸油腻相,对谁都能称兄道弟。做生意一把好手,能屈能伸,通吃黑白两道,手背看着干净,手心里却沾着许多见不得人的事。

前段时间,他与地下黑市开赌坊的钱老大一拍即合,准备在泥琼镇开一个暗楼,买一批懂音律舞技的女人,专供到泥琼镇的达官贵人玩乐。

其中就有落儿的名字。

但是两人又因钱权分配问题闹得很僵。为了各自利益,时常不欢而散。

远方一架奢华马车在风雪中驶来。唐贵从外地赶回来,陪家中妻妾过新年了。

杀猪的师傅说,只要我发誓给他找个风水宝地埋了,他就把一身内力传给我。

他说,他不是我师父,我也不是他徒弟。他是见不得光的杀猪郎,而我只是在乱葬岗里,帮人收尸的野猴子。

天气捉摸不定,突然狂风大作,冰雹带着大雪猛砸在马车上,看不清人和路。

跟在马车周围的几个武夫身上瞬间披满厚厚积雪。领头人用手挡住遮掩视线的风雪大喊,“我们快些,再晚积雪太深就走不了了!”

唐贵坐在马车的矮塌上,正舒服得接过侍女递上的热茶。突然侍女在他身旁倒下,唐贵惊愕抬头,就见我出现在马车里。

唐贵还没来得及喊,就捂着脖子闭上了眼睛。

奢华的马车在风雪中艰难前行,离府邸也越来越近。我扛着黑布袋,不费吹飞之力朝镇外去。

我在唐贵尸体上绑好大石,把他沉入了山中大湖里。这大湖连着镇外护城河,最深的地方足有两三丈。

“出来吧。”我站起身看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

一个高挑身影从树后走出,面具戴在脸上,看不到他的神情。

“感谢你刚刚出手相助,风雪变大让我得手。怎么?你也是修仙人?”我若无其事地问,手却抚上腰后的杀猪刀。

“不知道。”小黑开口,“能下地了以后,我就慢慢会这些小法术了。”

我皱眉盯着他,没说话。

“你别紧张。”小黑看我露出警惕神情,往前走了两步。

“别动!”我大喊,“你怎么知道我今晚的行动?”

“我察觉到你这段时日心情不好,今天下午又跑来山中砸湖面冰块,担心你出事,才……才……”

“才什么?”

“才给你下了跟踪术。”

杀猪刀在空中旋转,插入小黑身边的大树中。

小黑丝毫没躲。

“我要还你恩情。”

我可不信。

这家伙会法术,比我厉害,我不愿与他产生过多矛盾,抬脚就要离开。

“啊!”

由于双腿一直站在冰面上,寒气入体,双腿冰凉,我一时没察觉,扭到了脚。

“没事吧?”小黑瞬移到我跟前,担忧看向我。

我赶紧制止他蹲下就要扒掉我的鞋看一看的举动。

“我……我……”小黑意识到什么,露出的脖子红了一大片。

我可没心思管他现在的心情,一瘸一拐往岸上走。

小黑追上来,“我背你。”

13.

大冷天瘸着腿往家赶,绝不是明智之举。

小黑把杀猪刀从树上取下,找远处一个小山坡埋了。

我趴在他背上,他跳上大树,往泥琼镇掠去。

一路上两人无言。

我看他慢悠悠的,忍了又忍,嫌弃道,“你怎么不会飞!”

“我还不会那些高深法术。”小黑不好意思回答,他顿了顿,又开口,“我会努力变强的。”

我没说话。

“你是在帮落儿姑娘吗?”

我瞬间汗毛竖起,全泥琼镇,只有老娘和红果知道我与落儿的关系。我思来想去,看来那日与他在大街上看到落儿从马车上摔下来,我失了态,才被他发现了。

这小子,观察细微,着实恐怖。

“我从小被人关在山洞中,受尽折磨屈辱,小时候就想,如果能遇到一位侠士救我,我一定给他当牛做马。”小黑突然说。

“那你怎么出来的?把囚禁你的人杀了?”

小黑摇头,“他本是无望之人,那天下着小雨,他把我身上的铁链解开,饮毒自尽了。”

“他是谁?”

“我爹。”

“他有时教我识字,有时又剐我肉,我恨他,又觉得他可怜。”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只想告诉你,你救了我,我不会伤害你。”

第二日老娘见我拄着拐杖,瞪大眼睛问怎么回事。我向她解释晚上去茅房路滑,扭伤了。

老娘摇头,“这下没人贴对联了。”

小黑正巧走进后屋,“我来吧。”

小黑长手长脚,对联贴的也板正。我们仨站在大门口,望着喜气洋洋的猪肉铺,脸上都不禁笑开花。

“我们的猪肉铺真好看!”我揽住老娘肩膀。

老娘红着眼眶点头。

“又是一年!”她高兴地看向小黑,“小黑快过来帮我洗菜,今晚吃火锅!”

小黑答应,看了我一眼才走开。

唐贵失踪,服侍在旁的侍女清醒后一问三不知,整个唐府都乱了锅。

衙门没想到大年三十还要出公差,心中本来骂了晦气,见是泥琼镇有钱的唐家家主出事,赶紧上门调查。昨晚风雪大,什么痕迹都找不到,几个武夫又一直守在马车旁,时不时还听见马车内唐贵的声音,人怎么不见的,在哪里不见的,谁都说不清。

顿时一团乱麻。

如果衙门的官差办事仔细,我想他们很快就能查到钱老大与唐贵有些矛盾。即使最后钱老大洗脱嫌疑,那也能让他焦头烂额一阵了。

到那时,落儿早就离开了泥琼镇。

明月当空,夜色中的雪变得小巧可爱。我们在屋檐下吃火锅,并不觉得寒冷。

锅里的红油滋滋沸腾,远处有人家在放烟火。老娘给我和小黑发了压岁钱,我又给老娘和小黑各发了一份,小黑局促地抓住两个红包,说自己没有准备,明天可以再给吗?

把我和老娘逗得直笑。

老娘兴致勃勃要守岁,喝了几杯自酿的米酒,脸色红润,没说几句话就睁不开眼睛,趴在桌上睡着了。

嘴里还嘟囔,“真好……今年真热闹……”

我笑着摇头。

小黑把老娘扶进房间,跑来问我还要不要加碳火,我看了眼,说就这样吧,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小黑坐着没动。

我也没管他,端起酒杯望向夜空,心中宁静。

14.

初一。

清沉回来了。

他杀了猪,案板上的肉码的整整齐齐。夫人婶婶们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还没到巳时,就把肉抢光。

“怎么看着瘦了一圈,是不是抓妖兽太辛苦了?”

“你娘子也真是,跟我们说你死了,这种话能乱说嘛。”

一旁有人愤愤不平。

清沉温和道,“我娘子不知情,你们别说她。”

我冷冷旁观,等清沉把钱都挣了,才把和离书甩他脸上。

清沉却走向小黑,“小黑兄弟,我已听说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为我家操心操劳,实在是感谢。”

小黑退后一步,站在我身后。老娘也走出来,瞪着清沉。

清沉又过来拉我的手,“娘子,你的脚还痛不痛?”

“签了吧。”我催促。

“娘子,我有事与你说。”清沉想把我拉进房间。

我还没动,小黑就上前挡住去路。

“就在这说吧。”我有些不耐烦。

“没跟你说我消失的原因,确实是我的错。但是,我也有苦衷。”清沉苦笑,“娘子,若你真想与我和离,可否能让我完成最后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当初我承诺过要带你去梅岭山赏梅,一起在梅花树下喝梅子酒,还记得么?”

“不记得了。”我翻个白眼。

清沉笑容一滞,随后脸上浮现失落,“看来你真不记得了。”

我冷笑,“行,赏完就签和离书。”看你要玩什么花样。

清沉答应。

老娘进屋一脸不高兴,“你怎么能应下,天寒地冻的,谁会上山赏梅?清沉可真够矫情。”

我坐下安抚老娘,“没事,我见他不愿签和离书,就去山上听听他怎么说。”

大雪又下了两天两夜。

到第三天乌云散去,太阳冒出头,风儿也缓了许多。

泥琼镇官道上。

“今天日子不错,适合远行。”我眼眶微红,望向面前男装的落儿。

她与红果特意乔装了一番,皮肤粗糙泛黄,头发毛躁,嗓音低沉嘶哑,又提前练习过仪态,就连我都看不出面前站着的是两个娇娘子。

落儿上前抱住我,“别哭,以后记得书信联系。”

我点头,拉过一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红果,玩笑道,“你也别哭了,别人看到还以为你是兔儿爷呢。”

红果破涕为笑。

我趁其不意在她们随身包袱里塞进几张银票。落儿不仅赎了自己,也把红果一起带出来,钱肯定剩下不多。

“记得照顾好姐姐。”

“好。”

“路上注意安全。”我又回身抱住落儿。

“会的。”落儿也红了眼眶。

阳光璀璨,两人坐上牛车,越行越远。

我回到家中,心情甚是惆怅,清沉那厮却上门了。

“娘子,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赏梅可好?”

我本来没心情应付,就要拒绝,突然想到万一他又一声不吭消失,我什么时候才能和离,就答应下来。

15.

我忘了,我还扭伤了脚。

我拄着拐杖,一层一个阶梯,咬牙切齿爬到山顶。

清沉已在梅花树下等候多时。

我一屁股坐在旁边大石头上,“你有什么事赶紧说。”

“娘子,你怎么知道我有话对你说?”

我皱眉,“你这么在乎我?当真要与我赏梅?”

清沉尴尬地咳了咳,“我一直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之前与你的约定,我从未忘记。”

清沉从身后拿出一壶梅子酒,又摸出两个酒杯,为我倒了一杯。

我不客气拿过来抿一口,味道还不错。

“来,说说吧,你要怎么才会签和离书,我这个凡人,应该没有什么能帮上你的吧?”

清沉浅浅一笑,“有的。”

我看向他的笑脸,突然望向手中酒杯,“你下毒?”

“娘子,你想多了。”

清沉摩挲着酒杯,望向远方,“我也跟你一样,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手不禁用力,酒杯裂开,我盯住他的侧颜,“我记得没有跟你说过我的身世。”

我不会与人说自己的过往,所以人人都以为我和老娘是亲生母女关系。若有人问起,就说我们是饥荒逃难到泥琼镇的。

战争刚结束的几年,像我和老娘这种不明身份的老百姓多得是,随便捏造个可怜身份大家根本不会怀疑。

清沉没有回答,他继续,“冀海洲的长老白兰尊者在我五岁时救了我,抚养我长大,教我法术,我很敬重她。”

这些清沉以前跟我提起过,还说有机会就带我回冀海洲见见白兰尊者。

“师尊境界已到化神,我以为她马上就可以历劫飞升了。”

清沉浅笑,神色恍惚带着憧憬,随后又皱眉,“可是,一百年前师尊修炼出了岔子,被煞气入体,修为不仅倒退,还每天被经脉火灼折磨,看得我实在揪心。”

我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娘子,我需要你帮忙。”

“什么忙?”

“用你的血治师尊的病。”

清沉笑吟吟转头看我。

我使出内里向后急退,袖中刀猛然向前飞去,刷刷刷打在清沉聚起的屏障上。

天色已暗,周围赏梅的人早就离开,我咬紧牙关,紧紧盯住清沉。

“娘子内力如此深厚,实在令我惊讶。”

清沉收起笑脸,冷冰冰看向我。

我笑笑,“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一个凡人的血怎么能治病。”

清沉面无表情指向我的手腕。

我看过去,手腕上的珍珠手链,在夜色中发出微弱白光。

“云龙族后人的血,有治愈能力,可解鬼煞之毒。这是我为师尊搜寻治病方子时,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云贝最喜云龙气息,接近便会发出微弱光芒。我花了二十年时间,得到些机缘,才在一处东海深渊找到几粒云贝,做成手链,带在身上。”

“你就这么信几颗珍珠?”我嘲讽。

清沉摇头,“叫花子不是被你用血治好了,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冷声,“泥琼镇外斩杀妖兽也是你的苦肉计?”

清沉颔首。

“你需要我多少血?”

“……我会留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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