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着下巴,唇角一弯,自顾自地解说:
“如此一来,两边来往,也有一段距离,之前那地方,我看过,粗略估计得四个时辰,只可惜,暴雨冲毁下游,山体塌陷,挡住了去路。”
周海渠也是知道霍勤近段时间的脾性,揉着胀痛的肩膀,继续道,“那边面积也大,足够咱们这一大帮人建造屋舍,安稳休养一段时间。”
“咱们,是不是该给这新村落,取个名字?”周海渠乐呵呵的,望向面色凝重的霍勤,十分殷勤:“霍县尉,您发个话?”
霍勤笑意很浅地着看他:“我看周举子很乐观,做事也豁达,总有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那就……有劳周举子来命名了。”
“归唐村?”周海渠坦荡,朗声询问,“如何?”
霍勤抚摸着砍刀的手柄,轻应一声,“嗯。”
周海渠低头,询问令狐雅,“令狐小姐,刚看你送吃的来了?”
令狐雅垂眸颔首,“嗯。”
“多谢令狐小姐了!”周海渠道谢,步子轻快,思绪也放空,走到置放竹篮的位置,坐下后,掀开盖着的笼布,看着冒着热气的食物,一股刺激嗅觉的浓郁香气直冲过来。
这样熟悉又浓郁美味的香气,让他想到了。
年年入秋,山间总会生长出与早春时节的野葱野蒜,似乎味道更为鲜美,母亲阿姊结伴常去采挖,回来**蛋盒子。
为读书赶考,有些年月,没能尝到了。
霍勤过来,看见令狐继林,和周海渠都只是看着竹篮里的食物发呆的海听见些许抽噎的声响。
霍勤听声音传来的方向,盯着周海渠,想不到这三个多月里最乐观的周海渠,竟然会在哭鼻子,唇角轻扯,“周兄,运送这一早上的竹料,累哭了?”
“非也!”周海渠摇头浅笑,视线转移到野蒜炒的鸡蛋,野葱熏烤出来的烤鸭烤鸡:“这郑部落的首领,挺不错的,给我们那么多食物。”
霍勤看他有所隐瞒,也不问,只接着他的话回应:“嗯,遇到善人了,这一行,不会再那么苦了!”
周海渠沉沉地叹气:“这虚幻的行程,让我们远离大唐,远离长安,远离亲人。”
霍勤微抿唇,问道:“原来周兄,心里也有这么多苦楚?”
“我这也是,思念家人所致,我自幼在山间田里地长大,餐桌上常出现野味野菜,尤其是蕨菜,野葱野蒜最多,酸蕨苔,和野葱野蒜做的菜盒子,最让人想念。”周海渠到底是将心中所念说出口:“这些年光顾着读书,很少与家人团聚,本想有更大的前程,怎料……哎!”
霍勤眉头微挑着,没敢接话茬。
周海渠孤身一人,在路上结识的两位挚友,还被野兽袭击去世。
而大部分人,都有三两个亲戚朋友陪伴。
包括自个儿,亦有三个表兄妹在此相伴,有个依靠。
可惜,大表兄在途中遭遇意外不慎去世,留下身怀六甲的妻子。
霍勤擦净手中的灰渍,扯了一只味道香浓的烤鸡腿,递给周海渠,“周兄,你比我年长,又一同度过不少劫难,若是不嫌,可以将我当做家人。”
周海渠抬头,眼眶有些红,喜悦地笑了两声,胡乱地擦着手上的污渍,忙接过鸡腿,“谢谢霍县尉!那真是太好了!”
霍勤浅笑,望向更是愁云满面的令狐继林, “继林,快吃吧!”
令狐继林看着递来的鸡腿,默默接过,拿在手中,久久没有吃一口,长长地叹口气,“阿兄,我想母亲了!”
霍勤心口一堵,只应,“嗯。”
霍勤朝回来的秦行让、王简、柴赫、乔斌等人招手,“几位,快些。”
秦行让迈着步子过来,气息沉闷,抹去面额上的汗水,骂了一句,“真是累死,这竹林没有弯绕的小水沟,还要顾及山下的农作物,连想个巧劲都不行,那几大十斤的竹子,一根一根往下扛。”
他走近,大大咧咧地接过霍勤递来的鸡腿,看着食物充足,他也不像之前那样谦让,接来就咬了一块。
王简不敢让霍勤给自己递吃的,忙自己动手,谦和地笑,“霍县尉,王某自己来。”
霍勤等乔斌、柴赫都拿上鸡腿食用,再去看了周边,在竹子底下,吃着由在山下忙碌的女子送来的食物,才开始享用。
霍勤看着略显烤焦的鸡腿,这鲜嫩的肉质,多少与之前吃过的不同。
兴许是,之前在山林里猎来的,只是褪毛祛除内脏,随便烤熟果腹。
霍勤吃好,把砍刀递给周海渠,“周兄,下午,我与你换。”
周海渠拒绝道:“那不行,你身上的伤没好全,别再给崩开了。”
秦行让拍拍手起身,询问道,“霍县尉,咱们商量商量。”
霍勤偏头,望向秦行让,“秦兄,请讲。”
秦行让上前两步,“咱们上山之前,女首领的兄长,就告诉了我们,今晚就不用回到昨日居住的屋舍,这一早上,有不少孩童和妇人,收集了笋壳,棕皮,茅草,我想能不能先带几个人下去,先搭简易的棚子?夜里寒凉,那些个孩子年迈老人,怕是受不住。”
霍勤听取秦行让的提议,在众多的男子里,挑选了几位壮实的,又看向与自己探案误入这里的四名男捕手,只剩下了两名,微微张嘴,想到还有一名女捕手受了伤,在山下忙着收集屋顶所需的材料,此时此刻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在长安县,是探案缉凶的县尉,身份摆在那,自有人尊敬,也有人不敬,就怕到这后,不受大唐律法的官职,不屑他的命令。
在这荒野生存,比在大唐任何的一个下州,村野,还难以生存,处处都彰显着有危险,更深处的山林里,有着无法解决的野兽。
就那几只突现的狮子,力量威猛,他都能难以坚持,低头瞧着胸口处的爪痕。
这过去的十几天里,鲜红的液体逐渐伴随着有浅黄的液体流出,简单的草药,还不足够于治疗伤口。
在尺墨族医的医治下伤势有所缓解,即便疼痛,也能忍受。
敖品看出霍勤的为难,坦然地上前,“霍县尉。”
方鹤也道,“县尉,我与敖品,一同前往,县尉可还有什么要交代?”
霍勤心里酸涩,温和微笑,“暂时没有,有劳二位兄弟。”
文粟带着十几个壮实的男子上来,在斜坡处,看见他们在商量事情的一幕,本想在原地等,却被一人通报给霍勤。
霍勤转身,看着对方来了十几个人。
这强弱悬殊的对比下。
他似乎是没有更多的选择,在心中沉沉地叹息,调整好状态,表了态,“见过郑首领。”
文粟观察着他的神情转变,简单地向后看一眼,“我看你们缺人手,他们来给你搭把手。”
霍勤略显惊愕,但总觉得,不太对劲,昨夜的收留躲避大雨,已是仁至义尽,一个女子为首的部落,不会这样没有警惕,他喉头微微滚动,“是吗?”
文粟轻眨了眼睛,“嗯。”
“不过……”
在霍勤提着一口紧张气息时,对方来了个转折。
他微微俯视着眼前的女子,对方沉稳,笑容温和,可是,意图又太……
他问,“首领是有什么困扰?”
文粟环视四周,看着也同样望过来的几十张陌生面孔,从他们的神色来看,个个警惕。
文粟想了想,“借一步说。”
霍勤跟上到了一定的距离,看对方停下脚步,也利落地停下,保持了距离,“首领,请讲!”
文粟仰望着他,看他也坦荡地看过来,坦言地问,“霍县尉,你的困扰是什么?”
霍勤垂眸,诚实回答,“困扰多,就不一一告诉首领了,唯独有一件很重要的,就是回家。”
文粟手掌轻抚着泛着墨绿光泽的竹子,瞧着细小的纹路,在这风声细碎的竹林里,仔细听着他说的话,不经意地点头,她稍稍转身,望向很少去往的淇河。
“淇河,离这里约十多公里的路程,一路也是凶险。听年长的长辈提起过,淇河河面宽阔,大船航行亦是艰难,若要真的要离开,得造大船,你们有三百余人,可是人力不足,造一艘大船,都得耗费很长时间,寻木料,打造造船工具,更是费时间。”
文粟转身,瞧着面容上略显惊奇的霍勤,微微一笑,“从淇河起,一路往西北航行,路过玛雅海,富群临河、顺多度河湾等河流海域,更远的,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也不确定,那就是前往长安的水路。”文粟言语很轻:“嗐,不管怎样,要储备足够的食物,才能支撑回长安。”
霍勤心口沉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能喘息过来。
他就那样平静地俯视着眼前的女子,听她讲完他们的困境和所需。
文粟见他沉默,心事很重,得不到回应,也就不再说。
文粟听惯竹林里的风声,弯唇一笑,从霍勤身边绕开。
霍勤听完,惊愕地闭上眼睛。
如此遥远。
一直以为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回到研判案情的县廨。
可每每如此,睁眼见到的,是这看似幽静,却又处处潜藏危机的山野深林,还有需要他照拂的亲眷。
时刻刻进脑海的,是大唐不同州县的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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