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回信的青鸟放飞之后，李袭明也不和姜水搭话了，他慢慢地将棋盘收拾起来然后放在了乾坤袖内。他似乎觉得下棋也没什么意思，在乾坤袖里翻了翻，找出一本发黄的古书看了起来。
姜水见他没有回去的意思，猜不透他到底要做什么，只能坐靠着着假寐。
屋内没人说话的时候，雨打屋檐的声音好像更清晰了。姜水难得没有胡思乱想，他很享受这样的时光，只要和李袭明待得很近，就没有令人心焦的杂念。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姜水是在一串微弱的敲窗声中惊醒的，敲击的声音与雨声夹杂，其间还伴随着有气无力的女声，似乎在说：“救···救救我，求你······”
姜水把房间扫视一圈，视线停留在趴在桌子上刚醒的李袭明身上，袭明也注意到了外面的情况，他像是早就预料到一样，立即反应过来用眼神示意姜水别乱动。
本来打算开窗检查情况的姜水见李袭明这种反应，轻声询问道：“是妖么，它的妖气我一时间竟没分辨出。”
牧星城的妖怪和浮云山的相比，果然不能相提并论，门外这只只凭声音和微弱气息，真的就像一个正在求救的弱女子。
袭明对着姜水翻了个白眼：“白天的时候你跟我置气，是不是根本没听到店小二的告诫？他说晚上三更的时候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管，也不要太刨根问底，住在千帆客栈如果不想多事，晚上睡觉被子一蒙就行。”
“店小二还说，如果不怕事，还想要什么艳遇，之前的话就当他没说。”说到这里，他语气一转，变得亲狎而又戏谑，“哦，难道你是故意的？”
“怎会，不要开玩笑了。”
敲窗的声音不急不缓，像是有规律的暗号，除了一开始的那声呼救，之后就一直没有人声。
李袭明没有明说它是不是妖怪，但这反应八成就是了，只不过不是以人为食的妖怪，所以没有掀起什么风浪。一直生活在这里的店小二和老板也知道有妖怪，会为了店里的生意而提醒可能被它盯上的客人。
这不过是神魔志怪小说话本中最常见的片段，风流才子与美艳女妖的人妖绝恋，姜水对这种套路烂熟于心。
外面的妖怪还在敲着，似乎有种不让它进来就不停下的架势。
姜水有些介意自己没能看出它的妖气，毕竟这是他跟随相空之后学得第一堂课，也是所有学得所有本事中最擅长的，没看出来真是令人挫败。
他对辨别妖气自有一番心得，嗜杀吃人的妖怪最好分辨也最好对付，因为人血是最难隐藏的，而且沉溺于杀欲的妖魔一般不会强到哪去，除了朱炎的原身，他至今没有遇到过这类型的强大妖怪。靠食人精魄的妖怪也可分辨，他们狡猾奸诈，走得不是正统的修炼路径，只要用法术一探查就能发现妖气。最难解的是那些靠日月精华、天地灵气修炼的妖怪，他们假装成人类，除非你的修为远远高过他们亦或是他们自己施法释放妖气，要不然不用照妖镜，肉眼凡胎哪里看得出来。
窗外的这只可能既修为高深又善于隐藏妖气，也可能它只是一只从未害人没有恶意的小妖。
如果是后者放着不管就行，不过听袭明的意思，很有可能是前者。
姜水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你觉得它不伤人性命，那就随他去吧。只不过，你呆在我房间这么久，是为了提醒我不要给它开窗吗，这种小事，你离开之前说一下就好了。”
袭明回避了他的问题，说道：“我不在你是不是马上就会开窗，就像当初你在浮屠山的旅馆一样，看着不清楚的危险陷阱，开开心心往里跳。”
“这不是一回事，嗯？你怎么知道浮屠山的阵法陷阱，你一直都在监视我。”姜水不是没有发现和袭明相处时怪异感的来源，只是他一直不愿意相信，李袭明怀着恶意接近他利用他。
他压着嗓音问道：“不管你回不回答，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要干什么？”
“算了，外面的也敲累了，我这就随你心意开窗放她进来，至于想知道我要做何事，那得先帮我演一场戏。”
姜水心想，演戏，你饶了我吧。
“不是我出尔反尔不想陪你收妖，天亮之前我就会离开这里，想要做什么事你自己去吧。”他接着说，“之后如果有需要，不管刀山火海我都会帮你做的。”
其实姜水很想直截了当地说，卖命的时候再叫我，现在就不陪你玩闹了。
只是这样说会很生硬，两人好不容易拉近的关系显得就像一个冰冷的交易。
你救了我的命，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还给你呀，恩情什么的有必要存在吗？
凡人的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得是在被施恩的人有需要的情况下，而他们之间，最多只能算是强买强卖。
袭明到是没想到姜水会是这个态度，他微微一皱眉，转身来到了窗前，不等姜水阻止直接打开了窗户。
纸糊的窗户竟像是牢固不破的结界，它阻止了妖魔的进入，一旦它打开，妖气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香味，混合着雨水扑面而来。
开窗的人没有预料到是这种情况，首当其冲被吹了一身雨水和几片枯黄的树叶。
李袭明波澜不惊地扫下身上的叶子，看上去没什么表情，姜水却知道，没有表情的话就代表他此刻是有点生气的。
现在的妖魔勾引人都是这种风格的吗，就算不是花前月下，哪有一照面就扫气氛地糊人一脸的，就算那刺鼻的香味有用，加上水一浇，恐怕是凡人也该被吹醒了吧。
姜水没有袭明离得那么近，他只闻到了香味，这香味不算难闻，虽然浓烈妖艳的异常，但那只是开窗的一瞬间，窗户打开之后，强风裹挟着雨水，把香味带着满屋都是，味道淡下去之后就好闻很多了，有点像海石榴的味道。
窗外的妖怪化作一团黄色的光亮，绕着李袭明转了两圈最后在姜水面前变作一个身穿蜜合色长裙梳着丫鬟髻的女子，没有想象中美艳的倾国倾城，却还算娇憨可爱。
她面露脸时回头望了李袭明一眼，像是在疑惑这个房间里为什么有两个人。
疑虑只是一瞬间，她见二人一个表情微怒，另一个一脸无奈却好像在强忍笑意的样子，就明白了**香不管用。
女子立即化作一阵香风，这阵风从床头跑到床尾，然后在窗前转了几圈不动。
姜水还以为她见势不对要跑，却没想到她开始施法。
房间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那声音清脆悦耳，一会儿在房门口响起，一会儿在角落响起，像是环佩叮当的妙曼少女迈着轻快地步伐跑来跑去。
声音确实比气味有效，没有妖气混合，却令人不自觉沉醉其中。
姜水看向袭明，他早已没有生气的模样，用右手扶着脑袋坐了下来，他像是被魔音影响，不顾被弄湿的衣裳重新趴在矮桌上睡觉，书桌上的古书比他的演技好，被袖子带着自然地掉在了地上。
姜水不知道袭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不想配合袭明演戏，施法抵制魔音，然后趁着女妖被打断的空档绕到了她的背后。
这只妖怪应该刚修成人型不久，一开始的时候毫不掩饰的妖气不像她身上的，不知道是不是有妖怪在把她当诱饵。
现在的魔音应该是她的法术，虽然略显稚嫩，但源于她本身的灵力却未沾染血气。
这年头未走向歪门邪道的妖族还真是少见。
“我的黄砂铃怎么被打断了？”女妖像是不可置信，叮叮当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没有了之前的自信从容。
姜水寻着那逐渐显眼的妖气很轻易的找到了女妖的真身，如果是以前的他一定会不留情面的将妖怪扫在地上，逼它现出原形。
但这次姜水没有对她下死手的意思，只想要她知难而退。
“请你出去。”
姜水说完之后，觉得自己应该温柔一些，他补充道：“修行不易，若你听得一句劝，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这句话正好戳中了女子的心思，她好像也知道自己的处境，现了身形定定地站在姜水面前，她苦涩的表情像朵快要枯萎的小黄花：“我······”
她还没说完，趴着的袭明像被什么噩梦袭扰一样，他痛苦的翻身将桌上仅剩的砚台扫到了地上，黑色的墨汁溅到李袭明的裤脚和靴子上。
他额头上全是虚汗，正勾着身子不住的喘息。
女子的注意被打断，也看了过去，她对于袭明的反应似乎有些疑虑，从窗边飘到了李袭明的身边，掰过李袭明的脸，将不知道什么东西从口中哺了过去。
她的动作太过突然，以至于等到她旁若无人地盯着李袭明看的时候，姜水才反应过来她当着自己的面干了什么。
被亲了之后的袭明幽幽转醒，看到他们二人四目相对，姜水的脸当即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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