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阳入了秋，今年格外早。
言雨楼忙了一个夏天，终于在秋天前安定下来，依旧在琮玉坊，每天上班下班，时间规律。
今晚原予跟导师出去吃饭，他自己开车回家，经常走的那条路边新开了一家书店，叫“上青书屋”，他等红灯时看了一眼，没在意。
原予吃饭也没拖到很晚，傍晚时分从酒店出来，这里离琮玉坊不远，她自己走回去。
京阳的秋天，白天还是暖洋洋的，到了傍晚，她最喜欢的时候，偶尔天很晴，天黑前时灰蓝色，风能钻进大衣中，贴着皮肤发凉，她沿着长京路往回走，路上车子排成排的堵着，车漆被天空映成金属质感，朝外散发着奇怪的光，原予站在路边抬起手，踮着脚往前看，路上一动不动，天黑了下来，车子都变回原来的普通样子。
她在后院集市上买了份炒栗子，抱着回家。
秋天时她身上总带着烤栗子的香味，言雨楼一开始还以为她终于换了香水，今天才看到她翻出栗子递给自己，他站在那没接，
“以前只闻到味，没看到东西，原来你都在外面偷吃光了才回来。”
“你爱吃不吃。”
原予脱下大衣，撞了下他的肩膀进屋。
电视里的新闻结束了，他们俩照例一起去了合并的书房，今天原予没有作业没看书，言雨楼还是研究他那一桌子的文件。
她趴在小沙发上，给白钟懿转了5万块钱，隔了十多分钟，白钟懿回了一张长截图，全是最近原予给她转的钱。
“我亲爱的原同志，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你就领了就行，去买吃的”
“哦，这又是买吃的了，不过节了？哦，不对，过节是20万，买吃的是5万，我的姐啊，你最近中彩票了？”
“你不用管，收了就行，想买什么买什么，不想花存起来也行，不过我跟你说啊，这钱花出去了才是自己，存起来的都不一定是谁的了”
“你又从哪听来的邪理”
“我自己悟出来的！”
原予给她回了一个胖胖的小姑娘愤怒捶地的表情包，看着白钟懿收了钱，也不烦她了。
下一秒，言雨楼听着沙发上发出一声惊呼，他抬头。
“这个香水瓶好好看啊，像魔仙棒，水也特别清透，可它是玫瑰主调的，我这辈子最接受不了玫瑰味了。”
她自言自语完，还朝言雨楼点点头，像陪着孩子学习的家长一样让他低头专注下来。
周日，难得他在家睡个懒觉，却被原予在隔壁翻箱倒柜的声音吵醒，他走过去靠在门上，看着她换下第48套衣服。
“干嘛呢？”他皱着没睡醒的眉毛。
“白钟懿约我去农家乐拔萝卜，我找一件合适的衣服。”
她的头扎在衣柜里，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
“几点出门？”
“十点。”
言雨楼回头看表，已经九点半了。
“你再不出门萝卜都没了。”
“走走走了。”
她最后还是选了最开始那套，跑到外面抓起大衣跑出去。
白钟懿今天中午在农家乐里揪着萝卜苗发泄一阵，中午吃完饭就回家去准备下午四点的航班。
剩原予自己在咖啡厅里欣赏美景。
京阳的秋天最特别，当树叶开始发黄时，有层次的挂在树梢，树很高，搭配着下面餐厅独有的浓黄色灯光，尤其傍晚时看最漂亮，下面好多人举着相机拍照。
初秋的风吹在身上最舒服，她喜欢这家临湖的咖啡厅，坐在窗口的位置向外看，风吹着湖面波纹轻动，湖上有船，慢慢的过来，又慢慢的离开。
一到秋天这里的景色就都变成棕色，阳光变得很珍贵，打在肩头时还是很热，她把外套脱了下来，转头看到言雨楼坐在车里，朝她这边看过来。
她像是没看到一样转头回去，起身结账，大衣放在臂弯里，沿着街道一直走，走到尽头的一家餐厅，她先进去，过了一会他的车子跟上来，也下车进门。
周末的时候他就换上便装，吃完饭还能和她一起去公园，倚着汉白玉的栏杆，突发奇想让她画一幅画。
“我学音乐的。”原予皱着眉。
“你不是和你的房东学过画画吗，来吧，试试。”
湖边有摊主专门支起画架给游客自行发挥，原予被压着肩膀坐在那，先是描了幅儿童涂鸦，然后又拉着言雨楼站到画架前。
“别动，就这么站着。”
他的涂鸦也印在画上。
原予自己画的画，花了80块从摊主那里买下来，她拿过那张纸，跟他一起回到车上。
“这真的太丑了，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她抬手把画撕了，言雨楼没来得及阻止。
“把你的驾驶证给我。”她突然朝他伸出手。
“干什么？”
“你不觉得你这个人像，适合夹在里面吗，给我比划一下，我看看。”
言雨楼把驾驶证递给了她，看着原予将那个小人塞到了透明的夹层中，举到他眼前，
“怎么样，挺合适的吧。”
“嗯。”他啪的一声扣上了。
“你干嘛，拿出来啊？”
“麻烦，放那吧。”
“那你就放着，别被人笑话了回来又骂我。”
原予靠在座椅上摇晃着小腿，天完全暗下去了，言雨楼还是没有要开车的意思。
“不回去吗？”
她转头看他，他盯着手里的驾驶证，没有表情。
原予朝他靠过去，
“你是不是一直都不开心。”
他用眼神问她为什么。
“这段时间这么平静，日子这么快乐，你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但如果你要是工作上不顺心就当我没说啊。”
“没有。”
他收起驾驶证，发动车子。
没有早八的周一，原予睡到腰开始疼才起来，言雨楼坐在她旁边，低头看着她。
“你干嘛？”她下意识的扯过被子盖住自己露出来的肚子。
他还帮她盖好被子。
“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没走？”
他皱眉，她继续，
“你上班要迟到了。”
“没人计我考勤。”他用整个被子捂住她的脸，原予在被子下坚持不懈地说，
“那你以前每天走那么早是因为不想看见我。”
“闭嘴。”
“你先别走，送我一程。”
京阳新开了一家热气球小飞船，她抢到试运营的名额，言雨楼临近中午把她送过去，晚上回来时她还在天上飞。
热气球挂着的篮子下面悬空着，她的两只脚垂下去，和她拼座的背后小姐姐一直在尖叫，叫的她耳膜有些胀，风声都听不清，只看到地上一个小点，看着也那么渺小，看得落地的时候心里也很空。
言雨楼在出口等着她。
“正好下班了。”
她朝他走来，背后的丛林一半叶子开始泛黄，一半还是翠绿，她正好站在分界线中间，跑过来的时候头发飞舞在身后，和叶子纠缠在一起。
他从身后拿出一袋栗子，
“刚出锅的。”
她接过来，低头闻了闻。
“走吧，吃饭去。”
言雨楼最近在解放区工作，吃完饭后他也带着原予来这边闲逛。
解放区是京阳最小的区，却有着最多的古迹，这边也都是老房子，低矮的，灰黑色的，一连成片的，巷子里环境堪忧，刮着凉风，原予贴在言雨楼身边才敢往里走。
他们绕过去的一条胡同里，蓬头垢面的女流浪汉走了出来，眼神浑浊，大着肚子。
他们一直走到这条街尽头的那一间小院子，是这条街上唯一的私人住宅，也是原予当年在京阳的第一套房产，直接从他名下转过去的。
上一家租客在8月末刚刚退租，她只是安排保洁过来打扫一下，院子里空着，西面靠着条小小的护城河，河边两侧柳树的阴影融在晚霞里，一大片接连的黑影。
她回头看他，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轮廓最为清晰。
她在空气中把这个轮廓画下来。
“我们去划船吧。”
院子对面是个大公园，冬日滑冰夏日划船，一年都忙忙碌碌。
船顺着护城河一路下去，有个小湖心岛，边上立着牌子，“松山岛海”。
“你说它这个名字，到底是山是岛还是海啊？”
周围好几个人听到她的话都笑了，原予站着，左右看一圈，笑着靠在言雨楼的肩膀上。
下了船要离开前，后面一个短发女人，喊她“小姐姐”。
原予回头，女人追上来，给她展示自己拍的照片，
“您好，我刚才在河边拍到了你们的侧影，没有露脸，我能发到我自己的社交账号上去吗？”
原予看着言雨楼，他点点头。
“好啊，你发吧。”
“谢谢，您长得真好看。”
原予觉得她有点激动得过头。
回家后原予打开手机，直接就刷到那个女人的账号，她单独把他们的照片发了一条动态，湖面波光粼粼，整个世界都是浓黄色，船上两个褐色的身影，她的长发全都收拢在一边。
原予把这张照片保存下来。
要睡觉前言雨楼的手机震动一下，他拿过来看，那张照片被他爸发过来，跟着一条评价，
“言老总的日子还挺悠闲。”
他暗灭手机，关灯，黑暗中一笑。
这小老头还挺八卦。
任笙今天的工作量很小，只给照片调了个色调就发了出去，也收获了快两万的点赞。
她盯着照片，满眼都是原予看她的表情，她说话的声音也好听，近距离看她的眼睛，清透的像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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