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见离冲出话剧社就差那么一点儿。
赵斯腿上放着电脑，闻言斜一眼过来。
“突然不清醒了？瞌睡也能传染。”
帮忙拎着软尺的范平霄笑得抖起来。
唐弈深吸了一口气，想去摸自己的裤兜又放弃了，转身把沙发边的窗户打开。
教室里开着空调，外面略带燥热的空气挤进来，陈见的头发被晚间的风吹起。
她捻着自己还有点湿的发尾，坐直了身体。
“再来一次！”
唐弈看她一眼，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
他还是那种起伏不高的语调，掺着点慵懒的敷衍，但总的来讲比刚才好多了。
今天大家都没有待太久，等越珂然把尺码量好，每个人的词差不多都熟悉了，就各自打道回府了。
陈见和范平霄同路。
她低头看了两眼手机，边应范平霄的话：“那你是对话剧感兴趣才想加入吗？”
范平霄道：“也不全是吧。”
“来团建以后，我去看了社团里这些学长学姐的履历。他们都挺厉害的，留在这里应该能学到很多东西。”
他留着平头，衣服穿得板正。
陈见和他接触下来，能感觉他做事目的性很强，也很会找方法。开学半个月，他在班上风评相当好，连文周书都经常在宿舍里夸他。
不愧是能在神仙打架般的竞选里脱颖而出的人。
陈见真心实意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后面的一个星期，陈见白天军训，晚上就去话剧社。有时候陪别人对词，有时候跟着赵斯了解社团宣发。
回寝室以后做接到的活，睡前恶补“能建多少楼”的帖子。
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军训一共两周，一周结束以后，要求每个班交一份关于军训的心得汇报。
陈见军训的休息时间不看手机，等结束以后才会拿出来。
她打开手机，看见文周书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文周书：「陈见，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文周书：「青姐说军训的心得汇报让班委分工做，我分到做PPT，但是今天我校学生会有事，他们要得急，明天就要交，你可以帮我做一下吗？」
文周书：「拜托啦，谢谢！」
陈见抹了一把自己的下巴，“抱歉我的社团今晚也有事”这句话还没发出去，手机上的消息栏跳出一行信息预览：
军训第一周总结汇报-顾茗青：「好的，那PPT就由陈见来负责@鸽子飞走了」
陈见头上冒出一个问号。
她戳进这一条看，发现文周书已经先斩后奏把她拉进群里，上面有一条消息。
文周书：「老师，我和陈见商量了一下，这次PPT她帮忙做可以吗？」
陈见：？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打开键盘戳了半天，又把打出来的字删掉，点进和顾茗青私聊的对话框，最后还是退了出来。
鸽子飞走了：「收到。」
陈见拿了水杯回宿舍，宿舍里只有正在嗦粉的张小洋。
她脱下军训服外套：“小洋，你看见周书了吗？”
张小洋抬起头含糊道：“她好像有什么部门活动，没看见她回来。”
陈见点了头就进去洗澡。
她拿上笔记本，照常又要去话剧社。
陈见推门进去的时候，唐弈正盘腿在沙发上，拿着平板不知道干什么。
听到动静，他看过来。
陈见看了看空空荡荡的教室：“他们还没来？”
唐弈挑眉：“来什么？”
“排练啊。”
“今天没有，安排表都不认真看？”
陈见关上教室的门，拎着电脑包走进去。
反正来都来了，她也不是很想回寝室。
唐弈放下平板，把空调打开。
看陈见要找桌子，他拉了拉小沙发前的那张。
“坐这边，其他桌子不平。”
陈见刚摸到一张，果然会摇。
她“哦”一声，坐过去拿出笔记本。
群里有人把PPT里会用到的图片发出来，她习惯性地保存在桌面，方便等会插图。然后打开软件先挑了模板，首张图片是班级所有人站队列的合照。
她盯着里面汗流浃背、神情恍惚的自己几分钟，心想：我真受不了这委屈。
陈见拿出手机，群里范平霄刚发了条消息：「大家弄完的资料文件还有PPT都发给我审核一下，今晚十二点之前，辛苦大家了。」
她手指悬在键盘上，深吸一口气，还是把手机关了。
教室里空调“嗡嗡”响着，旁边一下一下传来笔刷的声音。
陈见看过去，唐弈捧着自己蜘蛛网似的平板正在画画，笔刷声音是软件自带的模拟声音。
“这样都能看得清楚？”
唐弈开着分屏，另一边是陈见写的剧本，他在画这次短剧的连环画。
“习惯了，又不是一下碎成这样的。”
他顺口道。
陈见从包里掏出的平板，“用我的。”
唐弈顿了一下，从她手里接过来，看见主屏幕里有自己正在用的软件。
不画画的人一般不下这个APP。
他边点开边说：“看不出来，陛下也画画。”
唐弈这么一说，陈见突然想起来，她伸手过去：“等一下——”
软件被点开，一头憨态可掬的粉红小猪静静躺在左上角，是非常简单的涂鸦。
陈见来不及阻止，抖着收回手，盖住自己的脸。
唐弈点开图，眼睛笑得更细了。
他声音都在发颤：“不错，功力可见一斑。”
陈见捂着嘴破罐子破摔：“过奖过奖。”
她继续对着笔记本，旁边的唐弈还在笑，断断续续，连着沙发都在抖。
陈见握着鼠标，注意力在电脑屏幕和旁边的人上来回切换，慢慢地，看文本框都有点重影。
军训的体力消耗本来就大，她晚饭也没吃多少。
空调的温度刚刚好，一切气氛都很舒服。
陈见眨了眨眼，人就趴下去了。
唐弈做手绘的时候注意力向来很专注，一埋头下去，停下笔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
他刚想伸直脚，就对上了另一双鞋。
他收敛动作，看过去。
伏在桌上的陈见呼吸均匀，一只手还握在鼠标上，另一只手枕在脑袋下面。垂到肩后的发尾还是湿的，在白色短袖上留下一片水渍。
唐弈轻轻站起来，陈见带来的笔记本电脑设置屏幕常亮，上面是“军训汇报”几个大字。
他低头看了一眼平板上的猪，伸手把笔记本提到自己腿上。
陈见这一觉睡得很沉。
她悠悠转醒的第一件事，就是摸自己的下巴，看看自己有没有流口水。
“嗤。”
这声笑钻进她耳朵里，陈见不满地皱眉睁眼。
刚睁开眼，就看见唐弈双手抱胸，似笑非笑看着她。
陈见立马清醒了，飞速抽了两张纸。
她没等唐弈说话，看了看已经合上挪远的笔记本，决定先发制人：“我笔记本怎么关上了？”
唐弈把平板放到笔记本上。
“看见有人睡觉流口水，顺便拿开，免得沾上了。”
陈见：……
她低头看手机，发现已经快十点了。
唐弈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吧。”
陈见睡了一觉，感觉神清气爽，心里都没那么堵了。
她哼着歌回了寝室，打算接着做PPT。
笔记本一打开，桌面上有一个已经命名好的文件。
陈见不记得自己先保存在桌面，她点开，整整二十页的演示文稿加载出来，图片字体插入得恰到好处，内容也很丰富。
她高高提起眉毛，一划鼠标，浏览完这个文档，心都要从嗓子飞出来了。
陈见拿出手机，点开和海螺……唐弈的对话框，犹豫半天，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没得到回复，陈见把文件发给范平霄。
她盯着文件发送成功这行字看了半天，突然想起什么，打开自己的平板。
原本呆板粉嫩的小猪头上加了一顶比头大一倍的皇帝帽，眼睛和表情也被改得更细致有趣。
陈见不自觉抱着平板咧嘴。
这时候，“滴滴”两声响起，文周书刷卡进来了。
她今天是真的忙，军训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去了部门，刚刚才结束工作。
看到陈见，她立马道：“陈见，PPT你做完了吗？班长十二点前要，你做完给我，我发给他吧。”
周香香对陈见的教育一直是为人处世要客气，不管对谁。
但半个月相处下来，陈见觉得对文周书还是直接讲清楚比较好。
她关掉平板，特意换了一种相当冷的口气：“我直接发给他了，为什么要发给你？”
陈见这话一出，原来在旁边捂嘴激动追番的张小洋都安静了。
文周书一懵，还没反应过来。
她照着自己的想法来说：“因为、因为我怕你做的哪里不行，想再修改一下交上去。”
陈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脸色依然没有放松。
“你既然觉得我做的不行，为什么要找我？”
文周书看着她的脸色，手都不自觉握紧。
“对不起，我今天部门太忙了。我是、是看你可能比较有空，而且我们又是一个宿舍的。”
她抿了一下嘴，眼里几乎要泛起泪花。
“我觉得我们关系很好，才去找你的。”
陈见看着她的样子，身经百战的内心没有一点起伏，脑子里全是“关系没到这份上”。
但她说话很少这么尖锐直接，下意识就要讲“我今天也有自己的事”，斟酌了几秒，又觉得不能这么委婉。
陈见手伸进口袋里拨弄了一下打火机。
“不要这么理所当然。”
她直接盯着文周书的眼睛：“这都是你自己的事情。而且你没有经过我同意就把我拉进群，让我很不舒服。”
寝室安安静静的，文周书让陈见几句话说得耳朵都红了，她脸上全是尴尬和羞愧，张了嘴也只能凑出“对不起”三个字，过了会儿就捂脸跑出去了。
陈见挠了挠下巴，轻轻“啧”了一声。
她想：这件事应该就这样过去了。成年人最会粉饰太平，遇见尴尬的事都会当做没发生。
——直到她第二天一早起来收到文周书的小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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