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左右的宿舍楼,不少抖着满身雨的人疲惫地和陈见擦身走过。
走廊上有点湿滑,风没有停止。
陈见走到寝室门前,正要掏卡。
旁边有两个女孩子靠在扶手边聊天,声音不大不小。
“……这个你爸爸也能管呀?”
“基本上是可以的,我高中……”
陈见听到熟悉的声音,手上一刷,门“滴滴”两声就开了。
这时候,她手机震了一下。
是唐弈的信息。
「下雨了。」
没头没尾的。
陈见心里“啧”了一声。
宿舍里,姚怡还是没看见人,张小洋已经洗漱完上床窝着了。
陈见放下包,单手回道:「刚睡醒?」
对方发了一条语音,声音很哑:“差不多,李霭说你淋回去的?记得吃点药。”
陈见把留底的照片和文件叠在一起,拍了张发过去,带着手机到阳台上,摁住语音键。
“没淋到,他把我送回来了。”
还和我聊了一会儿你。
阳台上晒着衣服,挡住了大半风景。
陈见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下面一晃一晃的路灯,还有一对小情侣在石椅上拥吻。
她打开水龙头,同时伸着脖子看放在洗衣机上的手机。
手机震动一下,陈见拿了毛巾擦手,再看手机时:
【对方撤回了一条语音】
陈见:?
她想问唐弈为什么撤回,又有一条新语音跳出来。
唐弈:“……考试考得怎么样?”
这条语音里,他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沉的声音才响起。
陈见觉得他的情绪有点奇怪,也没有追问。
“还行,比想象中好。”
唐弈半天没动静。
陈见想了想,这时候要说点什么?
这种发展和氛围,一般故事人物都会讲些有鼓励和浪漫暧昧的隐喻性话语,但不能太土,要简短又直击重点。
陈见手指悬在语音键上,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唐弈就又有语音过来了。
“早点睡吧,明天见。”
哦。
陈见想着这句“明天见”,李霭说的话在她脑子里不停重播回放,心绪纷乱到一晚上没睡好。
她第二天下了课就直奔话剧社。
话剧社空空荡荡,直到她又背着包关灯出来,和她说“明天见”的人也没看见影子。
周二早上,陈见昨晚赶稿到凌晨,她怏怏趴在桌上,微信里和唐弈的聊天记录也停在她回的“明天见”上。
姚怡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
“魂丢了?”
陈见转头看她,脑袋还砸在胳膊上没抬起来,整个人朝姚怡那边凑近:“姚怡……”
姚怡看她有气无力的样子,把视线转回黑板。
“还没想好问我什么?”
陈见一顿,想起军训的时候,她们就有类似的对话。
她看着窗外。
秋天已经来了,金黄的银杏叶温柔又风流地舒展自己最漂亮的时候。
陈见眯了眯眼,前天晚上,她和李霭走在路上,抬头看落下的叶子时,她在想什么?
上课铃响,姚怡听到陈见又快又轻在自己耳边说了一句话:“我感觉我很快就能知道要问你什么了。”
姚怡笑了笑,换了条腿翘着。
但是陈见说完,不多久就没工夫想这些了。
最后一节课铃刚响,范平霄像掐好点一样给她打电话。
她这节是选修课,同系选了这门课的只有她们寝室。范平霄已经带队去北新馆等上台演出了。
陈见看到这通电话跳出来,心里突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范平霄:“陈见,我们的演出可能没办法完成了。”
他语气少有的急促,还伴着情绪不稳定的喘息。
听筒的声音有点大,张小洋坐在陈见身旁,诧异地抬头看过来了。
还没听到缘由,陈见心脏像是预料般、或者说如此前发生每个相同场景那样,瞬间狂跳起来。
她给姚怡和张小洋指了指自己在桌上的东西,只带着手机就跑了出去。
陈见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怎么了?”
-
话剧社。
唐弈手搭在脖子上揉了好几下。
他黑眼圈更重了,看上去一点精神都没有。
那天在微信里和陈见说了“明天见”,但他并没在能碰到对方的时间来。
他们基本上能见面的地方就在这里了。
不是因为他有事,也不是睡过头。
唐弈推开门,里面焦急举着手机的斐约和他对上视线。
一旁坐在小沙发里的李霭静静的抽着烟,听到动静,看了唐弈一眼又捻着烟转开。
斐约像松了半口气,他挂掉电话。
“唐弈,我正要打给你!”
他走上来拉住唐弈,指着桌子上用塑料泡沫包好的画。
“我和李霭今天过来,发现你的画被退回来了,怎么回事?”
斐约气没喘一口,他在原地转了两圈。
“我先给陈见打个电话问一下。”
然后又叫李霭:“你先叫个车,可能出了什么差错,不管怎么样看看能不能把画送回去。”
作品提交的时间在昨天就截止了。
斐约心里急,不自觉解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
他交代的话刚说完,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不用了。”
斐约拿手机的手被唐弈摁住。
他听着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话,不知道自己该先盯着谁看。
唐弈抿了抿唇,喉咙一片干涩。
李霭仿佛不出意料地笑了一声,掏出烟盒抽了第二支烟。
偌大的话剧社安静了几秒,只有外面银杏叶舞动的声音。
唐弈微微低着头:“我取消报名了。”
斐约错愕地看过来:“你说什么?”
“我取消报名了,昨天在网页上。”
斐约脑子乱了一下,满嘴的话在舌头上打结。
他身后传来沙发凹陷的声音。
李霭没回头,反着手拉开了窗。
“唐弈,我挺好奇的。”
他朝唐弈看过去,唐弈还是垂眸不知道看哪里。
李霭继续道:“唐涣是有什么超能力吗?怎么他说点狗屁倒灶的话你全能听进去,我和斐约嘴皮子磨破了你都和聋了一样?”
“我们是抢你钱了?你听我们一句话就那么稀罕?”
唐弈垂在身侧的手蜷动了一下。
斐约没弄懂什么情况,他还是先走过去压住李霭,低声道:“你吃火药了?”
然后问唐弈:“唐涣又找你了?他和你说什么了、他打你没?”
没等唐弈摇头,李霭把烟尾抛进装了水的纸杯里。
“还能说什么?”
李霭眼含怒意:“让他放弃回家、放弃艺术、放弃高考成果的时候说了什么,现在还是什么!”
想起这些事,斐约的脑子疯狂绞痛起来。
但他不能帮着李霭和唐弈吵。
他焦躁地转了两圈,指着唐弈“你”了好几声都没“你”出结果来。
最后干脆也无奈坐在李霭身边,捂住眼睛叹气。
唐弈站在十几步以外,单薄地弯着背。
斐约深吸了好几口气,勉强抬头问他:“为什么这次又这样?”
唐弈垂着眼,“因为,画得太差劲了。交上去也没有成绩,就算了。”
他的音色一如往常,带着点鼻音的哑,有种因为说话习惯而改不去的散漫在,很难让人想象,他说话的时候居然也会无措。
唐弈有点记不清自己的画了。
好像是蔷薇,还有烟灰。但枯萎的花朵不能够拥有美丽,积满烟灰的墙角也应该是个斑驳的垃圾地。
这样的画,怎么能成为作品?
——我听说,你去报名了美赛?
——奶奶还躺在床上。我前几天去看了她一眼,她连话都说不清楚,只能歪着头流口水,你怎么还敢拿笔画画的?
——李霭他们真是很好的朋友。不过有个道理你应该从小就很清楚,别人对你的好和欣赏都来源对你的不了解。
——我觉得,你要是还想拥有这两个朋友,还是主动放弃吧。这样虽然结果都是失败,但是只要你没参加,就不能证明是因为你不行。
唐弈轻轻闭上眼:“……算了。”
“嘭——”
桌子在地上发出巨大的摩擦声。
李霭踹开桌子站起来,一言不发就出去了。
斐约和唐弈还在话剧社里沉默地对峙着,他摆弄了几分钟自己的腕表,也站起来。
他走到唐弈身边,看向话剧社里那幅巨大的画,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拍了拍唐弈的肩。
斐约叹了一口气:“好,算了。以后……再说吧。”
他明白,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是很难拔出的。
哪怕在外人眼里不可理喻。
斐约十来分钟前的焦虑全化成憔悴,“你想想怎么和陈见说吧,她也算一个参与者。”
斐约也走了。
门发出略重的声响,像是表达着关门人心里的情绪。
唐弈看了眼讲台上的塑料袋子,里面是些常备药和感冒冲剂,他昨天一早放过来的。
他拿起手机,点开和陈见的对话框。
唐弈:「你现在在哪?」
他等了几分钟,那边才有动静。
陈见:「我在去北新馆的路上,短剧比赛那里出了点状况。」
唐弈动了动手指,又有条信息过来。
「我觉得应该能解决。」
「顺便可以熟悉一下这里,霭哥说好像得奖的画也在这里展出?」
「展出的作品内涵我来写怎么样?」
「就写——」
“盛放的新生簇拥着枯萎凋零的过去,连**都带着艳丽和浪漫的蔷薇花,将在光影的见证下堕落,像墙角烟灰消失的余热和颓废——”
“也像生活的期盼和难过,会有可见的打击,也有悄然坚韧的、重头再来的勇气。”
我以后尽量早点~给支持的小天使鞠个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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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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