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张大那厮欠了我们那么多钱,如今人没了,谁来还我们的钱!”

“我家大郎把钱都拿去了赌坊,家中是一点钱都没有了,各位爷行行好,放过奴家吧。”

只见一妇人被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围在家门前,眼睛处裹了一圈白布,此时跪在地上,泪如雨下,苦苦哀求着众人。

“没钱?没关系,张大早想好这应对之法了,他借我们钱时,可早把你卖给了我们,如今我便是来收押的。”债主猥琐一笑,抓起妇人的胳膊往怀里拽。

妇人面露惊恐,拳脚并用在债主身上踢打。

债主面色阴沉,抬手在妇人脸上摔了一掌,嘴中吐出一口白沫在她身上,“贱妇,都被卖了还装什么清纯!”

妇人被打得眩晕倒地,头上系的白布也被打下,低头啜泣不已。

债主步步向前,抬脚欲踹那妇人。崔珩见状,骤将腰间的折扇拔出,径直砸向债主。

债主被折扇一砸,捂着头后仰,随后坐起身来,发现手心一片猩红,愤然骂道:“谁?给大爷我滚出来!”

二人自暗处走出,阿史那媗翻身下马向那妇人跑去,将她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忧道:“娘子,你可安好?”

那妇人转过头看向阿史那媗,阿史那媗膛目结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见妇人双眼处是两个骇然的黑洞,血肉模糊,眼眶周围布满不规则的褶皱。

妇人似意识到自己的不堪被外人所见忙将阿史那媗推开,俯身在地上摩挲着,口中囔囔道:“我的眼布呢?我的眼布去哪了?”

阿史那媗缓过神,看见不远处的白布,上面沾染了些泥泞。她从地上拾起来,拍净布面上的尘土,递还给妇人。

妇人抓起白布就往脸上带,动作粗鲁,白布上竟印染出些血迹,然妇人全然不顾。

另一边的崔珩亮出自己的鱼符,债主众人见是官府的人来,也不敢闹事。债主恶狠狠地看了眼妇人后,便带着人走了。

阿史那媗见妇人来回折腾也未将白布系好,便上前提议让自己帮她。妇人一听他们是官府的人,躲闪着阿史那媗伸过去的手。

此时,巷中传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不乏有金属碰撞的声音。

“何人在此闹事?”来人声音粗旷低沉,头戴兜鍪,腰间系蹀躞带。

“大理寺少卿。”崔珩嘴角淡淡含笑回应着。

“淮桉?你怎么在这?!”男子见是崔珩又惊又喜,步伐也变得轻快急促了不少。

“为公务而来,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你。”

男子垂目拧眉,“是为张大那案吧?因为此案坊间百姓最近都不安定,我们执勤的人也为此有所增多。”

崔珩点头应是后转头向阿史那媗介绍道:“这位是陈郡谢家的五郎谢惟砚,淑安大长公主的嫡孙,现任金吾卫中郎将一职。”

“媗娘见过中郎将。”阿史那媗叉手行礼道好。

“我同淮桉自小一起长到大,还是头一遭见到他身边有女郎的身影。”谢惟砚奇道。

“长珏,她便是我先前同你说在洞内捡到的女郎,此次张大案件她也有所参与。”

谢惟砚听罢这才仔细打量了下阿史那媗,惊诧道:“我见过你,你不就是张大案的嫌犯吗?怎么你们如今一起……”

“长珏,此事稍后再议,如今重要的是找到张大案的真凶。”这时,众人将目光放到一旁默不作声的妇人身上。

妇人虽看不见,却似乎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忙不跌跪下。

“你便是死者张大的妻子郝氏吧?”崔珩问道。

“回官爷的话,是妾。”

“张大借钱去赌坊之事你可知晓?”

“奴家原先并不知,奴只知大郎常常夜半而归,今日债主来闹奴才知晓。”

“你可认得芙蓉这个人?”

“不,奴家不识得。”

……

崔珩问了许多,郝氏都答不知。崔珩眉头紧蹙道:“郝氏,你若有何知情之事都要告知于我们,这方能尽快还你家大朗公道。”

郝氏仍是摇头,“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阿史那媗见状,几步上前将郝氏扶起,回头对两人说道:“不如让我同这位娘子说罢,你们先出去等我。”

崔珩与阿史那媗对视一眼,便知其意,点点头回身自马上掏出一盒药膏递给她,随后便将谢惟砚拉着走出巷子。

*

“娘子,如今只有我了,你有什么想说的便同我说罢。”阿史那媗将郝氏扶入家中,为她倒了点水。

“奴家什么都不知,便是只有你,奴也是一样的回答。”郝氏仍然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阿史那媗叹了口气,伸手去摸郝氏的手,却被郝氏马上收回,她心中生疑。

“娘子,你我同为女子,我又如何不能懂你。不瞒您说,我不是官府的人,我也是一名嫌犯。”

郝氏转过头来像透过白布看阿史那媗,抿唇不语。

“昨夜我去酒肆遇见了你家大朗,他举止轻浮,意图对我行不轨之事,我气急扭了他的手。官府得知此事疑是我杀了张大,对我满城搜索,最终我因故意伤人被判四十杖刑。”

“明明不是你的错,为何还判你杖刑!”郝氏忿忿道。

“但我终究犯了故意伤人罪,理应受罚。”阿史那媗见郝氏态度稍有转变,心觉此事有望。

郝氏凄然笑道:“这世道对女子多有不公。”

“不,娘子。我虽与张大起冲突,但我并不是凶手。我不愿蒙冤,便恳请崔少卿给我自证清白的机会。这世道若不给我们女子机会,我们便自己创造机会。”

郝氏闻言微微一笑,“小娘子说得对,我们可以创造机会。”

“那娘子如今可愿同我说说话了?”

“我十三岁时耶嬢以一袋豆子为码将我嫁给大郎,大郎刚结婚时待我还算珍重,我以为自己遇见了良人,却没想……”

“家里贫困,饭总是有上顿没下顿的。我没什么本领就会绣些花,便想着绣些布拿到坊市去卖。”

“出了几天摊子,总算挣了些钱,可有一日我出摊时,因同一位男主顾多说了几句正巧被大郎瞧见,大郎回来便将我锁到家中,硬生生将我的两个眼珠子剜了下来。”

郝氏言及此事时,语气变得不平静,身体微微颤抖,双手紧握。阿史那媗闻言心中一紧,不禁轻轻握住郝氏的手。

“那事之后,我便决定同他和离,回我娘家。哪知我竟怀了他的孩子,他跑到我娘家门前磕头道歉,我姑嫂们也都劝我好好跟他过。为了孩子,我不得不再跟着他。”

“我没了眼睛便再也绣不了花,更是没脸见人,大郎对我愈发冷漠,常常夜不归宿。我知他去了赌坊,家中原先攒的钱全被他拿去赌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那一日,大郎醉酒回来,我闻见他身上有股香味,口中还隐约唤着‘芙蓉’,我便问他去了哪。他不仅不答,还动手打了我,我…我因此流了产,再也无法生育。”

郝氏再也忍不住,捂着嘴低声啜泣,背弯得直不起来。阿史那媗一阵心疼,上前将郝氏抱住,眼眶不禁红了起来。

过了些时刻,郝氏才缓过来道:“该说的奴家都说了,余下的妾便是真不知了。”

“娘子自娘家回来,便发现你家大郎死了吗?”

郝氏点点头,“是,我回来时,听屋中无动静原以为大郎不在家。待进屋发现大郎躺在床上,唤了几声都无人应,上去拍了拍他就发现他已浑身冰凉没了气儿。”

“娘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妾看不见,是娘家约做晚膳时回的。”

“不知娘子的娘家可在长安?”

郝氏颔首道:“在长安,就在城东的平康坊。”

“娘子,不知可否方便让我看看这屋子。”

“你看罢,就是屋子有些破乱。”

阿史那媗笑笑道声不碍事,说罢她轻轻放开郝氏,开始在屋内查看。

屋子不大,几乎没什么像样的家具,除了一张破旧的木床,上面还放置一床发了霉的被子。屋中央摆着一方缺了角的桌子,以及几条长凳,便没什么了。

猝然,阿史那媗发现院内的草里隐约有什么东西,她上前捡起,发现是一枚香囊。她放到鼻下轻嗅,竟发觉那气味有些熟悉,似曾相识般。

“娘子,怎么没声音了?”郝氏突然问道。

阿史那媗忙将香囊收起,“没什么,就是随意看看。天色暗了,娘子早些备晚膳罢。”

听到郝氏应好,阿史那媗将药膏放下叮嘱她按时涂抹便告辞走出小院。

*

“久等了。”阿史那媗走出巷子,只见子言也来了,在崔珩耳边汇报着什么。子言见阿史那媗走来,便停止了汇报。

“问清楚了?”崔珩看向阿史那媗。

阿史那媗点点头:“郝氏将她能说的都说了,中郎将走了吗?”

“嗯,他还在当差,便先走了。”

“那我把郝氏说的话都告诉你罢。”阿史那媗说着,只听肚中忽然发出一阵声音,她才想起自己已好几日没吃顿饭,此时捂着肚子尴尬地笑了笑。

崔珩闻此也不禁微微一笑:“罢了,不着急,先吃饱了再说罢。”

“奴家那日将钱都用来买衣服了,现下……”

崔珩一副懂了的样子,“无妨,你也算帮大理寺办事,某也不是苛刻之人,多添顿饭钱罢了。”

阿史那媗叉手笑道:“那便多谢少卿了,待媗娘将来挣了钱定会还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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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南归
连载中时酒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