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便有一人自不远处走来,不见其人先闻其声:“悯花。”
这一声低沉醇厚,我闻声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来人一袭黑衣,步伐稳重,眉目深沉,一幅不苟言笑的模样。他周身气息庄严肃穆,还带着几分金枝玉叶的贵气,一来便与这地府氛围格格不入。
地府客低声对我们解释道:“悯花是我从前的名号。”说完站起身,两手束于身前,对来人笑着道了一声:“好久不见。”
来人逐渐走近,对着地府客那张白纸似的面具看了半晌,这才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寒暄完毕,来人也不拖泥带水,目光在众人间逡巡了一通,先看了眼贺平楚,脸上表情不见变化,接着就准确无误地看向我,说:“走吧,我带你去天庭。”
说完,他竟直接转身就走了。
我一时有些反应不及,原地愣了一秒才匆匆与众人道别,小跑两步紧跟上去。
我没想到的是,这黑衣男子看上去与地府客像是交情不浅,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地府来相助。可他怎么来了之后,与地府客就说了那么一句话,就一幅急匆匆要走的样子?
但贺平楚此刻危在旦夕,早一分将他神格带回,他就多一线生机。这位不知姓名的大人行事干脆,对我来说也是极好的。于是我放下心中杂念,只一心跟着他往地府外头走。
到了外头,他低声道了一句“得罪”,我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觉面上一阵风拂过,竟就变成了一只狸猫大小的狐狸。
我呆滞地趴在地上抬头看他,只听他说:“要进入天庭,南天门是唯一入口。那里有重兵把守,盘查甚严,你无法就这样与我进去。我将你藏于袖中,方可带你入天庭,进去之后再将你放出。”
说完,他俯身对我伸出手。我立刻会意,抓着他的袖子钻了进去。
钻入袖中,我便被遮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急忙闭眼,再睁眼时发觉自己已然是在半空中腾云驾雾了。
黑衣人此时又说:“进入天庭后,我会将你带到西天门,但非喑神格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甚清楚,还需你自己去找。此外,我不知罪池是否有人把守,若有,还需你自己设法应对一二,恕在下无力相助。”
这黑衣人在天庭任职,偷神格这种事,自然是不能被人发现,否则必定也会受到严惩,一番话下来,说得也是在情在理。我忙道:“大人肯相助到如此地步,在下已是感激不尽。”
黑衣人不再言语,沉默片刻后,突然低声说:“到了。”
我又往袖子深处缩了缩,只觉风声忽止,是黑衣人停下,随后不急不缓地向前走去。耳边有铁器锵然碰撞之声,想必是守卫在向他行礼。
他径直往前走去,踏入门中那一瞬,我顿觉周身灵气充沛,耳边也似有仙乐飘渺。一路上遇见了几个人,唤黑衣人什么仙尊,我没太听清。黑衣人一直沉默,似乎只是以点头作为回应。
不多时,周身气温降了下来,且越来越冷。黑衣人停下脚步,道:“到了。”
我便从他袖中钻了出来,他一挥手,我就又恢复了原样。
黑衣人伸手向前一指:“应当就在前方。”
我抬眼一看,只见四周云雾重重,遮挡视线,眼前只有一条小径向前延伸,以某条界线分野,四周盛开的繁花仙草骤然荒芜凋谢。
我知前路只能由我自己去了,便回身再度谢过黑衣人:“实在是麻烦大人了。”
黑衣人道:“不必多礼。若非喑得救,在下也是喜不自胜。更何况……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我一怔,下意识问道:“私心?”
黑衣人眸光微动,竟是答了:“若非喑得救……那人心魔兴许或可解上一二。”
那人……指的是地府客?
不及细想,黑衣人又道:“据我所知,剥离神格,应当是将其记忆一同留下了。不出意外的话,非喑的神格应该还保有原来记忆,见到你时,大概能认出你。”
我心中酸涩,不自觉笑了笑,再次谢过,便不再多言,转身沿着小径走去。
往前走出一段,身后便被浓雾覆盖,不见了黑衣人身影。四周阒然无声,我走得小心谨慎,脚步轻且快,时刻留意着周遭动静。这可是在天庭,若是被人发觉必然是重罪,到那时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也只能由我一人承担。
周遭寒气越来越重,我竭力忍着,但坚持一段时间后还是如坠冰窟,只好在掐诀在掌心捏出一丛火苗。这火不是凡火,在天庭之中也有奇效,我身上寒意顿时便被逼散不少。
万幸,一路上并未遇见什么人,这地方似乎连风声都止息,一片死寂。
我用火维持着温度,打着哆嗦顺着小径一直走到尽头,待看清眼前是什么,不禁愣住了。
眼前云雾散开些许,露出一大片无边无际的湖水。四周寒气这样甚,湖面却不见结冰,水波微微流动。低头往下一望,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一团漆黑,似是深不见底。
寒意便是丛这湖中发出的,我伸手探了探湖水,顿时打了个冷颤。
罪池……我还以为是个池子,没想到竟是个这样大的湖。非喑的神格,难道就在这湖中吗?
我先用符遇教的方法,在周身裹了一层火,暖了暖身体,随后一咬牙,一头扎进了湖中。
进入湖水才知道,一路上那些常人难以忍受的低温根本就不算什么,这湖中才是真正的彻骨冰凉。我一碰到水就痛苦地皱起了眉,只觉似在忍受非人折磨,周身每一寸皮肤都快要结冰,也明白了为何这地方无一人把守,原是根本就没有必要。若有人胆敢进入罪池,只怕是有来无回。
只是想到非喑就在湖底,我便不得不去。我咬着牙下潜,任由眼睛被冻得一片刺痛,睁大眼观察者四周。可湖中幽暗,无一丝亮光,我找了一圈,什么也没看见,反倒是自己的四肢被冻得失去知觉。
湖水太深了,太深了。我不会避水,不小心呛了几口,喉咙中便也像结了冰。
这样下去,只怕不冻死,也要淹死在这里。我脑中想着该掉头上岸,缓过一阵再重新下来了,却又下意识地继续下潜,总期冀着下一刻便能看见冰棺的影子。
就在我快要意识不清的前一刻,我恍惚中看见一个四四方方的阴影。我顿时一个激灵,朝着那阴影游去,竭力到了近处,只见这赫然就是一个冰棺,四角被玄铁固定在湖底。
我大喜,扶住棺盖用力一推,棺盖划开,我探头一看,差点没晕过去,里面竟是空的!
我又呛了一口水,意识已经快要到极限。非喑不在冰棺里么?不,不可能。或许还有其他冰棺。
我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往前方游去,又推开了一个空空如也的冰棺。不远处还有一个方正的阴影,我想着,若第三个冰棺又不是……我只怕是就要葬身于此了。
我来到第三个冰棺前,只见这冰棺与前两个有些不同,棺身上隐隐镌刻着金色花纹。我心中一喜,想必非喑就在里面了,费力一推,棺盖却分毫不动。我不信邪,将自己整个撞了上去,这下棺盖终于滑动了一些。只是我来不及高兴,便被一股巨力弹开,胸腔一震,吐出一口鲜血。
血色在湖底蔓延,我痛苦地闭上眼,捂着胸口蜷缩起来。突然,耳边一声轻响,我睁眼一看,一只苍白的手自棺盖缝隙伸出,停顿了片刻,指节弯曲骤然发力,竟单手将棺盖完全推开了。
我不可置信地睁大眼,见眼前再熟悉不过的人扶着冰棺缓缓坐起身,转过头看向我。
我急忙朝他伸出了手,他似是一愣,接着立刻伸手将我拉过,直接将我按进了冰棺中,又反手重新将棺盖盖了起来。
我被他压在底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片刻后棺中湖水竟自动顺着缝隙流了出去,我才发觉这冰棺竟可避水,惊喜之余深深吸了一口气,缓过来不少,高兴地搂着非喑的脖子说:“可算是找到你啦,我差点被憋死!”
想必非喑突然看见我,也和我一样高兴。只可惜棺中无光,我看不见他的神色,便只好等他开口说话。
意料之外的是,非喑竟沉默了片刻。我意识到不对,渐渐收了笑容。
只听非喑语气毫无波澜道:“你是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