捱过了年关,许云平捏着席琼因为上了肉而穿不上了的道袍,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席琼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胖点好啊,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太瘦了,好不容易胖了点,许云平还这样嫌弃他。“不是嫌弃你,你看,这道袍都穿不上了,你该怎么解释,明明是入山清修,结果脸肿了一圈?腰粗了一圈?你胖也得挑时候胖啊。”许云平第不知道多少次向气鼓鼓的席琼解释,但后者显然听不进去了。他正沉浸在自己的难过之中,任由许云平怎么劝,都绝不低头。许云平没了主意,只好低声下气问他应对宋诚的说辞。
席琼大手一挥,信心满满:“就跟他说,法力越深厚,长得越壮硕,信不信由他,只要我说的正经一点,他肯定信!”许云平长叹了口气。席琼转过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哎我说,你京中有回信了吗,我怕万一刘兰那边得不到什么东西,我们就又得耗上许久。”说到这个,许云平就没什么心情计较席琼过了个年胖了一大圈的事了,他摇了摇头:“没有。我爹因为我姐夫的事焦头烂额,其他同僚要不就是忙着过年,要不就是怕我姐夫的事牵连到,生怕沾上我们家一点。”席琼却并不觉得沮丧,反而是学着许云平的样子摇了摇头,自嘲般说了一句“世态炎凉啊”。
果然不出许云平所料,宋诚在看见胖了一圈的席琼后,神色都迟疑了起来,仿佛不相信这个就是他打了许多次交道的“琼希道长”。对此,琼希道长是这样解释的:“我们修道之人,功力越深厚,体格也就会越胖大,宋大人若是不信,就不妨细想,是不是认识的许多道长,越是本领高强的,就越是壮硕呢;越是一脸苦大仇深的,就越不能成事呢?”宋诚低头思索了一阵,然后抬头,看见了席琼下巴上粘的足以以假乱真的假胡子,那胡子正一颤一颤,仿佛彰显着主人的道法之深。于是他眼神坚定的看向了席琼以及许云平,重重点了点头:“道长所言极是,是下官无礼了。”席琼颇为仙风道骨的摆了摆手,示意他带路。
两人刻意与走在最前面的宋诚保持了点距离,许云平抓住机会凑在席琼身旁和他咬耳朵:“你怎么料定他会信?”席琼目不斜视,神色不变,但眼神中微微露出些狡黠的微光:“因为他认识的那些肥头大耳的道人,都是冲他的钱才来的,只知道吃喝嫖赌,一点小把戏就可以哄得他团团转。反观那些真正有道心的道长,哪个不是潜心清修啊,怎么会惦记着他的那些金银财宝。既然不在乎,自然都懒得胡弄他,他自然觉得人家没什么真本事了。”许云平恍然大悟,随即又想起,眼前这个小孩,明明计划好了一切,却还瞒着自己,于是质问:“你这个小孩,早就想好了对策,为何不早告诉我?”“不要叫我小孩!我今年已经十七了,你不过才比我大三岁!其一,我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会想不到,其二,那自然是因为想看你着急的样子啊。”席琼压低了声音,残忍地在他俩岌岌可危的信任上又狠狠划了一刀。
刘兰现在住的地方已经与当初的时候大为不同了,起初只有小小一间带了个候客用的小卧房,现在已经换成了门前花园、屋后厨房的小院子,看到这些,席琼心里已经有数了。进了房门,宋诚就依照惯例退了出去,在偏房静待结果。
“除夕夜的家宴上,我听到了些东西,应该是很重要的。”刘兰像是不习惯腕子上戴的玉镯子,一直在胳膊上将它推上去又滑下来。许云平自然注意到了她的不同,于是试探着开口:“他现在已经十分信任你了吧。”“当然。我日日痛不欲生,他倒是过的潇洒恣意。”刘兰盯着镯子,冷冷开口:“自从喝了席大夫的药,这一胎就稳了许多。但宋诚并不放心,还三不五时的就找大夫来给我把脉,所幸脉象无虞。我也慢慢开始不那么排斥他,他见我识相了,巴巴地给我送首饰、换住处,还敢让我进家宴。”说到这些,她并没有丝毫的开心,眼神越来越讽刺。“那你听到什么了?”席琼打断了她痛苦的回忆,她收敛了神情,恢复了起初的安稳娴静:“家宴上,他的大夫人提到了他嫡亲妹妹,说小姑许久不曾来家看看了。宋诚一听到这个,马上就一脸得意的样子,说什么‘她如今管着偌大一个府宅,还得忙着与达官贵人周旋,如今恩宠正浓,自然是分不出心来管这个老哥哥了’。随后大夫人就打圆场,说多亏了小姑,来日理应好好备份礼送过去。我说到底还是人微言轻,就没敢多问,只是我看宋诚那副样子,他那个妹妹,应当是在哪个大人物的府上侍候。”许云平一听就猜了个**不离十。他撇了撇嘴,一哂:“怪不得这样大胆呢,原来是有个好妹妹。听他这意思,他妹妹的夫婿,是与达官贵人们有些什么来往啊。”剩余两人都点了点头,但毕竟不像许云平,是在京中长大,身边环绕的都是各种或出息或纨绔的勋贵之家。席琼忍不住发问:“你也算勋贵之家的子弟,也猜不出他这位妹婿是何方神圣?”“京中王爷郡主的,一抓一大把,我如何知道。不过我倒是知道,若是能罩他这么多年不出事的,肯定不是一般官宦,大小得是个皇亲国戚,可皇亲国戚的正妃,都是名门贵女,家世我都有所耳闻,并没有一个姓宋。”刘兰猛然开口:“那若不是正室,而是偏房呢,又或者只是像我这样随意收房的呢。若真有本事当个王妃、侯夫人的,自然有手段,怎么可能还要靠那份所谓正浓的恩宠来让庇荫自家的兄长呢?”她一语点醒梦中人,听完她的话,席琼的眸子立刻就亮了起来,连连点头,许云平也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
“那我想办法再查查,纳个妾在皇亲贵族之中不是什么大事,一顶轿子抬进家门,神不知鬼不觉,查起来可就有些难度了。”许云平摩挲着剑柄,声音低沉。席琼一拍他的肩膀:“看,现在我们知道了这么一个大消息,还不够让你开心的?别愁眉苦脸的,振作点。你可是连皇……你家主子都能救活的人!”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提起了让许云平一直有些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但如今可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们该走了。“若能听到些关于他妹婿的更好,听不到了也就罢了,切记看顾好自己。”席琼还是医者仁心,絮絮叨叨跟刘兰说些什么。刘兰难得的带了些笑意,赶他:“我肚子里有他唯一的儿子,我生产之前,他不敢动我。就算他发现了什么,死了也就死了。”席琼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许云平搂着脖子发力一把扯走。
“我觉得还得再探探宋诚的口风。”又重复了一遍熟悉的换装程序,回医堂的路上,席琼咬着刚从街边买的冰糖葫芦,含含混混与许云平商议。许云平兀自想着对策,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席琼又问他:“刚才你说,你们京中的达官贵人觉得纳妾不是大事,那你以后会纳妾吗?”许云平没想到席琼居然问这个,被呛了一下,咳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你问这个干嘛?”“好奇啊,我不知道其他男人是怎么想的。”“我当然不会。我爹虽然顽固,但他遇见我娘之后,身边就再也没有过别的女子,更不要说纳妾了。当然,我娘也是他遇见的第一个女子。”
听罢许云平漫不经心的一番话,席琼颇为艳羡的看了他一眼,心中酸胀,说不出的感觉。“你呢?”许云平叼着冰糖葫芦的棍子,漫不经心反问。“我……大概不会娶亲吧,这样的家世,任哪一个女子都不会想嫁给我的。”席琼故作轻松,但许云平能听出他语气中不愿让人知道的往事。他不是个爱揪着人过去不放的人,紧接着马上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了,不如你给我解释一下,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席琼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瞅着他发楞,像是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他躲闪的视线已然暴露了他的心虚。
“你跟我说的啊,你说你来这里查案。”“那我可没说我是朝中的人。有侠义之心的江湖人士,也可以查案。”许云平戏谑地看着席琼自己在那里演,想看看他还能说出些什么来。
“好吧,我从一开始就猜到了——就是刚认识你那时候。”“那么早?”许云平有些诧异,那时候,他还以为席琼只是一个满脑子都是钱、但有几分医术的小大夫,没想到他居然心思缜密到从一开始就发现了自己的身份,还不着痕迹的瞒了他这一个多月。“因为那块胎记。”“?”许云平疑惑,自己身上只有一块胎记,但是在后背靠近腰间的位置,除非席琼偷看他洗澡,不然许云平怎么都想不到席琼能看到。“不是你身上的,是你家那位主子脖颈上的。”席琼不耐烦地冲他摆摆手,随便敷衍了两句。他好像并不想和许云平在这上面过分纠缠,许云平自然能觉出几分微妙,也就从善如流的按捺下了心中的疑虑,只是他看向席琼的目光,再也没了从前的轻松,反而掺杂了几分深沉。“你太容易对人交心了,根本藏不住事。”席琼没有许云平高,却还是仰起头尽量去和徐云平对视,眼底一派认真,还有些不符合年纪的担忧。许云平忽地笑了出来,抬手抱住许云平的头发一阵猛揉:“你还是个小孩呢,别这么教训我。”席琼愤愤揪下许云平那只不老实的手,一脸的不服气。他转过年来已经十七了,但还不到束发的年纪,只在头顶将半数头发用布条束起,经过许云平方才这一通捣乱,已经支楞起来了。许云平二十了,按道理该将头发梳成冠了,但他还没有,只是像席琼一样打扮,用布条束发。
年后的第四天,许云平爹给他寄来了信,说如今朝上的局势越发明朗起来,多半是恒王为了让荀玉宸为他所用,故意放出的风声,荀玉宸在狱中不肯就范,此案迟迟不决。那从不在儿子面前服软的老太傅,竟然难得的在信中写了些歉疚的话。家宅不宁,就连儿子的及冠大事都耽误了,老太傅怎么也过不了心中那关。许云平自己倒不计较及冠之礼,不过既然老爷子这么不是滋味,那等回了京,定然得好好跟他戏弄戏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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