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雪,渐渐停了。
为沥青色的地面留下了厚厚的一层白砖。
侯默微微转醒,这一晚,她睡的并不安稳。
手心从开始冰的令人发寒,到微微湿润,再到后来的灼热滚烫,她都没有再松开许杨奕的手,一直紧紧地攥着她。
手上的输液针已经拔出,留下了半透明的胶布。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许杨奕,对上了她的目光,还是平时那副笑阳阳的样子,只是眸子里浓烈的疲惫感没能藏住,冷汗也不住顺着脸往下淌……
头后面的伤,那么大的口子,加上冲击力,是疼的。
“姐姐......“
侯默突然发现,许杨奕的笑有时候也不是那么赏心悦目了,特别是明明很疼了,却还要强撑着的时候。
她试着动了动,好像没什么痛感了,便转了个身,拥住眼前的人,“许杨奕,别勉强自己笑了。”
许杨奕眼中的落寞一闪而过,反而眼睛弯弯的,“姐姐不喜欢我笑么?”
身后的手下意识缩紧,许杨奕想,她可能找到答案了,轻叹一声,“这样啊。”
她想将笑脸放下的,可心脏撕裂的痛,让她全身都紧绷着。
脑海深处叫嚣的离侯默远点吧,再这样下去,她就会被你拖死了......
另一个声音却说——可是你看她不还是好好的么,为什么不能待在她身边呢?
那边却嗤笑一声——你以为侯默是真的爱你么?她只是看你可怜,怕离开之后你撑不下去才硬生生被你绑在身边的,放手让她走不好么?
最后,许杨奕仅存的一点理智,还是偏袒向声音低沉那边。
她颤抖着将手放在侯默头上,轻轻碰着,不敢□□分毫,一滴泪倾斜而下,顺着发丝隐入。
“姐姐,要是累了,就走吧,我不会死的,至少在你还需要信息素的时候不会。”
侯默身体一震,她甚至在想是不是幻听了,不然怎么会听到这般混蛋的话!
什么叫累了就走吧?
什么叫至少还需要信息素的时候不会死?
她要的只是那点信息素么!
就算没有的话,又能怎样呢?无非是辛苦一些,多打几针,多住点院罢了。
独自忍了很久的人终于红了眼眶,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你是觉得......我是因为想要孩子,才跟你结婚的么?”
随即嗤笑一声。
原来她做了这么久的努力,都被认为是想要生个孩子么?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侯默简直气笑了,“许杨奕,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在手抓上许杨奕衣领的一瞬间,对上了那双满是不甘与不舍,闪着泪光的眸子,到了嘴边的话又突然软了下来,“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小孩......”
她想,她可能是错了。
本意是为了用信息素将许杨奕先绑住,病慢慢治。
却忘了许杨奕是个极其敏感的孩子,从对待感情的一窍不通到现在,也只能算的上是一知半解。
也许,她根本就没能理解这两个孩子的出处吧。
侯默用手指轻拭过她憋得通红的眼角,带下一片湿润,“阿奕,你首先得是你自己,然后才是我的爱人,如果最后还有余力的话,才是小家伙们的母亲,你能明白吗?”
“而我现在,已经找到了自己,变成了你的爱人。”
“走得慢一些没关系的,姐姐不是走快了,是先去探路了,等你回头的时候,我还是会在的,你能明白么?”
泪水夺眶而出的时候,许杨奕甚至看不清侯默的脸,可那翻温暖的话,突破了许杨奕长久以来的心房,直达滚烫。
对于昨晚发生的一切,侯默一概不知。
是什么让许杨奕失去了生的希望,又是什么击垮了她对自我的信任?
甚至连与她相连的那些爱意,都无法与之抗衡。
仿佛又让许杨奕回到了当初那般自我怀疑的囚笼中,灵魂随之困在救护车上那方小小的天地里,不得而出。
但侯默能给她的,并不止于时间的承诺。
刚刚还倔强得要把侯默往外推的人,已然哭得梨花带雨,却仍旧捏着侯默的衣角,将自己缩成一个团子,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是静静流着泪。
等到哭得快窒息了,又被侯默拉近怀里顺着气。
连一点呜呜声都没有的可怜样把侯默惹笑了眼,笑出声来,就看到许杨奕的脸连着脖子一片都红了。
像一只被气急了便翻跟头,又没翻过来将自己倒挂着的小北极熊,还带着点做错了事的眼神飘忽。
平静下来一些的许杨奕突然想到了之前骗侯默的那些事,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敢看侯默的眼睛。
半晌,在侯默似笑非笑的眼神里,才有点忐忑地开口,“姐姐,要是真实的我跟你认识的不一样怎么办?”
侯默被她的天真逗笑,明明这就是最真实的许杨奕啊。
不论她的表现有什么不同,性格总是不会变的,最多也就是会随心所以一点。
“不一样我就重新追一遍阿奕?”
许杨奕眨眨眼睛,更害羞了。
心一横,要不把那些都说出来算了,是死是活给个痛快,“其实我被酒店开了那天,胳膊是自己摔的,就是想接近你,嗯......”
侯默摸着她发丝的手一顿,想起了那天许杨奕被骂的狗血淋头。
现在想来,确实与她的性格不符。
就算不还嘴,也应该是漠不关心的,那就是在故意酝酿情绪了。
这样倒也真是跟自己想要把人骗来的想法不谋而合,却还是故意逗着那人,“那看来阿奕当时就对我感兴趣了?”
许杨奕咬了咬下唇,眼神越发坚定,“嗯,还有吴纶优跟你表白那次......”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后,侯默才知道许杨奕都做了些什么令人苦笑不得的事。
虽然当时就对于吴纶优又给糖又弄花的事跟许杨奕脱不了关系,但可真不知道所有点子都有她的手笔,不过跟她想得大差不差。
“咚咚咚。”
敲门声将两人的谈话打断,侯默坐起身来,在许杨奕的目光下给她改了盖被子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是林止行。
他往里看了一眼,对上了许杨奕的目光,那人的眼睛似乎是红的,但没等看清楚,许杨奕就别过脸去。
“嫂子......”
侯默看了一眼她手上的塑封袋,摇摇头,“等一下。”
随后回到许杨奕床前,“思菲姐在外面担心好久了,让她跟你聊聊好吗?”
果然,在门口看到了王思菲的身影,许杨奕点头。
就这样,王思菲进去了,而侯默跟着林止行去外面了。
“嫂子,上面规定了不能告知家属案件相关细节,但是这个最后的谈话记录,你可以看。”说着将手中的储存盘递给侯默,“往手机上一插就能看到了,但是......”
看他欲言又止,侯默皱眉,“但是什么?”
林止行向眼前那扇紧闭的门望去,回想到了初见许杨奕的时候。
当时怎么也料不到,她那么肆意洒脱,竟会是一个生了病的人。
一起并肩破案的日子历历在目,却到今天,不得不戛然而止。
从今往后,他将会失去一个良好的战友,整个哈里市也会失去一个难得的编外警察。
“奕姐的病,是不允许再参与案子的,她的顾问资格被取消了。”
这个结果虽然在意料之中,但还是让侯默心里咯噔一下。
她不知道这份工作对于许杨奕来说意味着什么,但绝对在她心里占比不少。
可一个警局,不会允许一个随时会产生自毁倾向的人存在。
他们不敢,也担不起这种责任。
“我知道了。”
林止行点点头,不远处的男孩子正在朝他笑。
“那我先去看看想想,挺久没见了。”
侯默带着储存盘来到楼梯间。
昏暗的环境给了她一个能够细细观察屏幕中人一举一动的充要条件。
影片的开始,侯默看到了背对着屏幕的许杨奕,而她的对面,坐着一位一点都不像犯人,慈眉善目的老人。
她似乎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到对许杨奕的惺惺相惜。
为什么,一个犯人,会像这般熟悉许杨奕一般呢?
接下来只有一个人声音的画面,竟有一丝诡异的惊悚。
“当年,我在一家建筑工地做活,因为是夏天,我嫌热,就没有带上帽子,却没想到,第一批领导来视察的时候出了乱子。”
男人似乎陷入了回忆的漩涡,“我隔壁床是个半大的小子,手脚不老实,我也太穷了,太想见女儿,一个领导的媳妇儿,也跟着来了,我俩就看到了她手上的包,有钱人,这个包至少得好几万,对他们来说可能没什么,但对我来说,可以回去见见女儿了。那女人似乎身体不太好,都没用我们下手,她就晕了,给我俩也吓了一跳,但是方便了不少。却没想到,那包里还有一枚玉佩,也就是因为这枚玉佩,不一会儿就被抓到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只不像人类的眼睛。对,就跟你其中一个眼睛一样,甚至离老远都能看到他瞳孔的收缩,也吓人得很。”
视频中的那身灰羽绒服的人似乎身体一震,但没有说什么话。
“所以那年,我看到你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后来看没人来抓我了,我调查过,你的眼睛一定是遗传的,因为这不可能突然变异,不可能的,除非疾病,但是你能看见啊。”
整个过程中,许杨奕的脸都没有出现过,侯默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看到她手上死死扣着手腕的动作,那就证明对面的男人说的话,是正确的。
而那边的人似乎良心发现,还在不停说着。
“我真想看看我女儿长成什么样子了,一定很美吧,孩子,我比任何人都要知道这些变化,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一个从你们手底下逃走这么多次的人也不信吗?。”
“不相信我的话不要紧,你只要记住你的父母,不是那对蛇蝎心肠的人。离他们远点,那一家都是吸血的怪物,跑吧,孩子,越远越好。”
视频戛然而止,侯默这时才知道,许杨奕是有家人的,但现在,又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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