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晚些时候,候府的兵全撤了,楚柳依旧憋在屋中,整理手头文章,渡过七日安宁。

燕池难得从正门进来看望楚柳,经大夫诊治,伤势已大好,减轻药方用量,直至痊愈即可。

燕池倚靠在楚柳书房门口,诉说:“你这几日没出府,发生件事,派出去的探子传信说草原部落易主,上位的哈木赫尔单方面撕毁盟约,欲亲自北征。”

楚柳不善清楚草原政事,“哈木赫尔?此人未曾听闻,况且,我记得停战言和的盟约是高祖与索隆科定下,期限三十年,如今那盟约期限已到,即使他单方面撕毁,无非要对内立威,对外宣告他的野心。”

燕池解释:“哈木赫尔没有索隆科那般好说话,若说索隆科还算得上守诺,那哈木赫尔则是个彻头彻尾的奸诈小人,也有传闻此人只会用蛮力树立威信,毫无章法,目前他已经在集结军队,北征只是时间问题。”

楚柳蹙眉,“若递折子,圣上可会让提前部署?”

燕池耸耸肩:“不会。目前毫无根据的消息,圣上宁愿相信确凿的事实。”接着讪讪说,“草原探子近日倒安分守己。”

楚柳走到燕池身旁,说:“早做准备吧,打仗的事我不懂。”

燕池心中有数,“打仗你不懂,但可出谋划策。”

楚柳冷眼:“那也轮不到我区区长史。”

燕池轻笑:“辅佐知州和辅佐侯爷同理,况且,北州现在还没有知州,州刺史早就进了天牢,提刑司虽有监察之权,可你又没做什么,再者匈奴进犯你有出谋划策本就是好事。”

楚柳望向前方,突然发问:“宋绪呢,他快回建宁去了吧?”

燕池猝不及防:“嗯。”

楚柳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呆呆站立在门口。

大梁形势严峻,国库虽充足,一旦起战事,大量的消耗难保国库空虚,粮食尚可观,兴武帝初登大宝不出五年,前两年太后结束垂帘听政,还权与兴武帝,这位皇帝刚接手就打压士族门阀,有意无意抬举武将地位,如今武将与世家水火不容更是摆在明面上。

楚柳既想递折子就得有证据,偏偏没半点进展。

沉默半晌,院里来了意料之外的人。

提刑司遣人送来封文书:“小人见过燕世子,楚长史,我家大人说这文书是在吴立密室里找到的,让小人专门给您送一趟,瞧瞧端倪,我家大人还说文书看完不必着急送回,他不甚懂文邹邹的东西,希望楚长史目前能多担待处理些州府的文书。话已全数转告,小人先回去了。”

楚柳垂眸,拆开文书。

字体排版忽大忽小,乱糟糟地就像谁故意把墨洒在纸上,笔迹潦草完全不该是州刺史会写出的。

足足五张纸,全部是一样的作风,楚柳顿时犯难。

不管是大字小字串联或是拆解读,都无法使语气通顺,看来得另寻法子。

燕池忍不住笑:“呵,真是肚子里的蛔虫,正愁找不到地方下手,提刑司便送来文书,没看出来,吴立还有这癖好。”

楚柳琢磨,“吴立密室里找出来的文书,写成这般,不该。”

太违和。

提刑司遣小厮送给楚柳,八成出于风口上有顾虑不想让旁人觉得他与旧官员走的太近,知其对方一贯主张,剩下两成许是尚在北州的官员只有他是新来的,对做出结党营私、勾结外敌之事的概率很低,可信度比其余官员高。

至于提刑司什么时候去查的吴立府邸不得而知,不在楚柳官职范围。

“这么久了,依旧是封密信,解读却成难题,敢问世子对吴立可知晓多少?”

燕池摆手:“甚少,只知其表面老实敦厚,唯唯诺诺,事情算干的中规中矩。”

楚柳啧了声进屋坐在案桌前,抿了口水,他完全不想知道对吴立的评价。

燕池顺其自然坐在他对面,见他面露不悦,继而又说:“吴立,祖籍简州,乾元七年进士,乾元十二年调来北州任典签一职。”

楚柳淡淡撇了他一眼,“你能说些我不知道的吗?你说的等于没说。”

燕池暗自骂道,死嘴,老说大家都知道的做甚,死脑快想。

楚柳把五张纸摊开,试图发现规律。

大字和小字间隔相同,仔细观察,有几个字并非中原写法。由于字迹潦草,所以会让人有所忽略。

他拿起一张纸,腾抄下来,对比后,至少七成相像,接下来就是找懂草原文字的人破解,眼前正好坐着位常年混迹北州和草原之间的世子爷。

他刚准备递给燕池查阅,就见他耷拉着脑袋,目不斜视地盯着一个方向,神情晦暗不明。

楚柳伸手在他眼前轻晃,没反应,又在他眼前打响指,适才有动静。

燕池回过神,刚才想着竟泛起困意,茫然开口:“抱歉,太过入神。”

楚柳并不介怀,反倒看出他的窘迫,温和说:“世子不如去我床上小憩片刻。”

燕池起初不好意思,委婉拒绝,楚柳执意,不免吐槽:“平日不见你如此矫情。”

燕池准备躺下,听这话,瞬间激灵:“嘶,矫情?亏你讲出口,骂的真狠。”

楚柳坐的端正,眼皮都没抬,幽幽说出句:“未曾料我骂人竟这般狠,惹恼了世子爷,依旧屈尊降贵的到寒舍小憩,寒舍蓬荜生辉,世子宽宏大量令我等好生敬佩。”

燕池又气又憋屈,若他怼了回去倒显他小气得理不饶人,若不怼则自己受气,终究拧巴着脸,闷头背对楚柳躺下,睡去。

楚柳唤来小厮帮忙传话:“你且去趟提刑司,说新来的长史楚柳问那边的大人能否借前州刺史吴立的卷宗翻阅或是让大人帮忙写份吴立调任北州后的纪事表,事后楚柳亲自登门拜谢。”

文书任凭楚柳剖析再也找不出有用的,他推开窗,舒缓双眼。

等待间歇。

天牢。

吴立双目空洞,蜷缩在角落,身上全是被打的痕迹,奄奄一息,每次审问都承认贪污,唯独密信事情咬定自己是被冤枉,遭人算计,但他又无法自证,使得三司头疼不已,至于剩下那些关押的官员也承认贪污行贿,对密信毫不知情。

三司今日早朝亦是如往日提起吴立之事,兴武帝为此深感头疼,“可信中字迹拿给多人瞧过,均说九成是他写的,若为他人仿造,却无人承认,再打下去人都没了,如何继续查?堂下文官难道就没法子,通通指望宋绪回来?”

宰相和参知政事互相使眼色,都让对方出法子。

参知政事双眼一闭就站到大殿中央,忐忑开口:“臣认为,吴立或真没通敌,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既承认贪污何必不承认通敌,密信自然可做伪证,毕竟密信是放在贪污银两的箱子中,难免不会让人嫁祸,根据吴立贪污和信上字迹相差时间来看,并不太久。”

据吴立和其余贪污关押的北州官员说词,乾元十五年,吴立开始贪污行贿直至嘉和十五年,竟才发现他贪污,单他就为国库足足增加三千多万贯。

兴武帝陷入沉思。

若吴立字迹与贪污时间相差不大,那么至少乾元十五年就与草原联络,他记得吴立调任北州不过三年,那时高祖尚且在位与草原谈和,战事已经平息,密信上所写皆是引战,吴立有何理由在高祖眼皮子底下费力不讨好地做这事。

相较于楚柳看完提刑司送来的吴立卷本更猜不透,吴立贪污三十多年没被发现显然他精明能干,这样一个人明知在休战的节骨眼上,定会选择贪保险,何况他在北州无亲戚朋友,哪怕先与其他官员交好,再去选择通敌,被发现即使有意推人出去档灾,也逃不过引火烧身。

除非别有隐情。

可惜他现在对建宁情势并不了解,难以知晓更多内情。

天色开始昏暗,楚柳借着微弱烛光写下推断。

燕池舒展身体起床,放轻走到他旁边,用火疖子点燃其他蜡烛。

楚柳察觉燕池醒来,停笔,将白日里抄写的文字递给他,说:“世子帮忙瞧瞧这几个字写的什么。”

燕池接过,眉头紧锁,“今已上位,静待起兵,共谋大事。哈木。”

楚柳狐疑:“哈木和他共谋大事?北征?”

燕池赞同:“应该。”

楚柳不置可否,“信哈木写的,但和其联络无法确定是不是吴立。”

燕池忽然把楚柳手中文书拿走,指指自己肚子,“刚醒,饿了,带你上街去逛夜市,歇歇。”

不等楚柳回应,二话不说地拉着楚柳就往外走。

街上灯火阑珊,目不暇接。

楚柳许久未逛夜市,依旧充满好奇。

燕池随便找了个卖吃食有位置的摊贩坐下来,要了两份。

楚柳没有燕池吃饭快,细嚼慢咽。

燕池等楚柳的功夫又去就近卖糕点的铺子买了他家招牌给楚柳,“给你买的,回去尝尝。”

楚柳感谢。

小半个时辰,人流散去。

燕池先送楚柳回府,目送他进去。

楚柳隐约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可他回头却无人。

自己分明清醒,判断该不会错。

短短愣神的间隙,就被人捂住口鼻迷晕,糕点掉落在书房门口。

等他醒来,昏暗无光的环境,他看不真切,四肢被绑,坐在床边,头发披散着。

黑暗中响起冷冽之声:“楚长史,我想找你叙旧真难,四周戒严,费了我好久时间。”

那人边说边提着灯笼从阴影里走出,露出阴森笑容继续说:“别来无恙,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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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薛知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