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预料中多花了几天时间,孟晏在附近市集上来回穿梭,深觉一个人效率低下,既然机关鸢又多了架,摆着不用岂不算浪费?便呼吁大家出来透气,顺道把周遭市商摸了个遍。
“李师兄,你去谈生意,成本控制在纸上写的范围里就好,不用太大压力,一家不行换一家。”
“嚎师兄,你去跟着李师兄哭,别人抬价你就嚎,怎么破怎么穷就怎么来。”
“其余师兄师姐,这几日先随我赶制套新工具,顶顶好用,回头仿完我再去把原件还给人家老先生。”
李立点点头:“好。”
留守谷中的师兄师姐:“好。”
嚎师兄:“好,但是谁是嚎师兄?”
大家齐刷刷朝他看去,答案不言而喻,心有灵犀的默契令众人不自觉发笑。
“我?”嚎师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圆润,只一瞬就接受了新称呼,认命地砸了下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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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忙而不乱进行着,溪里的鱼蟹和大鹅仍在斗着。
第六次到溪边止下两大霸主的地位之争,孟晏抓着鹅脖子摇了摇,听它“嘎嘎”控诉两声,又抖了抖水里时常犯事的网筐,感受着缩减不多的重量,一番冥思苦想,她到灶房拜访起小师弟。
“师姐,真的每天都在变着法子做了,蒸煮炖炒换过来几趟了,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同样深受其害的小师妹亦是苦恼:“不但做法试了遍,味道尝了齐全,大家对这些东西的好奇也与日俱减,不如馒头充饥,不如粥方便,吃它们就像腻了沾口调料,没人一直在吃的。”
“除了师父。”小师弟悄悄补充。
“对,除了师父!他倒天天美滋滋捏几口,还总躲着大家,有时候我真想煮完直接送他屋里去,一把年纪羞什么,再说,也没人跟他抢。”提到这个,小师妹来了精神,被师弟频频使眼色堵了回去。
孟晏戳了戳即将告别此生的鱼头,问道:“吃的人越来越少了吗?”
“最迟到后天,就能在师父门前单独给他开口锅了。”
想过由于饮食差异,大家对海中食物接受度不高,但到惨淡到这种地步也太为难双方了吧。
“这样,你们留下部分腌制起来,等人都忘了它们什么味道再做着吃,我把多的那些带去送人,免得还要跟大白二白劝架。”孟晏比划完激动落了锤,把案板上的鱼敲出了白眼。
“那师父那边……”
她爽快解答:“就说鹅偷鱼吃,把鱼放跑了,气不过找虾蟹挑战,被夹掉几根毛,也全跑了,你们腌着的就是谷里的全部。”
相当完美的计划,除去拐子李和两只鹅,全谷上下,皆大欢喜。
话是上午谈的,人和鱼下午便逃了出去,午后小憩乃最佳时机,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一道黑影遮了天幕,眨眼间消失在空中。
飞离平安谷,孟晏直奔员外府,二话不说丢下东西就跑;沿路遇上了购布归来的裁缝女,捎她一程,临别时手滑塞了些鱼;寻着渔网合伙人的住处,孟晏一敲二送三关门,几趟下来,机关鸢上赏心悦目。
给人送鱼时,她凭着感觉递了就跑,现在熟人已悉数遭她毒手,回过头来,鱼剩的不多,也没有再作礼的必要了。
载着它们回去,何异于不打自招?孟晏于林上徘徊许久,最终调转了方向,去往那个不常去又不能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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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着剩鱼到了门口,在门钉映出的倒影上看到自己,孟晏才有片刻的慌乱——被风揉得七零八落的长发,遍是褶皱还晕了水纹的衣裙,以及手里不停滴着水的破网烂兜。
抬眼望向红门,她默了默,握着渔网的手悄然收紧,深吸一口气,朝门踹了上去。
“谁啊?”
温和的女声由远及近,拉开门的瞬间,两人俱是一愣,笑意很快将这分惊讶冲淡,母亲伸手去接孟晏手里的重物,被她灵巧躲开,冲院里扬了扬下巴。
老木门余音悠长,把歇在树上的鸟儿都吓走了,飘落几根羽毛,孟晏庆幸自己敲门用的是脚,若是换成手,今天她指不定要赔扇门方能离开。
母亲绕在她身旁,几次想接下她手里的东西,都被她拦了回去。网兜自进门以来稀稀拉拉洒了一路,自己这衣服沾上不少腥水,横竖都是要洗的,就不给母亲再添负担了。
今日非节非礼,家中无旁人在场,故她才敢带着这一身邋遢闯进门,娘不会嫌她,旁的眼神她也不去看,随他们怎么想。
两人取来桶与水,着急忙慌把挡在中间的杂物给卸下,孟晏这才空出手去抱上母亲,蹭在她散着花香的灰发间,一如小时候那般。
“娘猜过门后是很多人,可都没想到会是我们謇儿。”母亲的手从她脸侧一次次擦过,替她理了头发,擦去路上贴的风尘。
“今儿怎么忙成这样,都这么忙了,就不用来看娘了。”母亲目光从她衣摆上掠过,难受又心疼,像被寒针扎了眼睛。
孟晏摇摇头,指指桶里活蹦乱跳的鱼,再比划着身上的水痕,编出段捉鱼的故事讲给母亲听,袖子裤脚向上一卷,看似真有那么回事。
“这鱼竟都是謇儿亲手抓的?”母亲夸着鱼又肥又大,说着做起汤来有多好喝,视线却一刻也不曾离开孟晏过。
哪能感受不到这缕滚烫的在意,孟晏放下鱼,擦干净手,凑到母亲跟前一字一句比划道:“我想喝娘做的汤。”
母亲怀疑自己看错了,掩去泪花,捧着她手又确认一遍,“謇儿要留下吃饭?”
“嗯。”孟晏应着,手上系紧衣袖,冲灶房点了点。
“你在外面歇着就好,赶回来本就劳累,别去屋里呛那柴火了,娘做好饭喊你来盛汤。”
她似过去般哄着孟晏,以为她会和小时候一样点点头,乖乖坐在院里数着落叶,直到自己盛好饭唤她,谁知孟晏答也不答,冲她吐了吐舌头,一头钻进了柴火屋。
那抹影子已经进去有一会儿了,母亲脸上的表情才有所松动,她笑得极轻,摇摇头,也向灶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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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林宇带着一身牢骚回到家,褪色的衣袍较之前又多了几块补丁,进门刚要发怒,却嗅到了鱼香,柴烟正自烟囱隐现,饭该要做好了。
愈靠近柴房,鲜香气愈浓,他认不错的,这是只有逢年过节才能有的享受,每次之间都要隔上几个月,便是再想,也只能到友人家中品两口,自家依旧是白米配黄面。
他不记得留下过钱买鱼,也不觉得孟霜会有钱来做这些,她成天到晚守在家中顾着洗衣做饭,哪有条件和本事挣钱?既如此,那便只剩下自己的好女儿林韵了,若是同她姐那般被富家子弟看上,自己下半辈子的吃喝就不愁了,不止吃喝,那些个昔日他想都不敢想的,都将被挥金如土的女婿捧着送来。
端着老丈人的架子,林宇踱着方步状似寻常,到堂屋四下转了个圈,不仅金龟婿没见着,林韵也不见一点影子,美梦泡了汤,怒火息至,他立刻在屋中吼出声来。
土灶边,孟晏把最后一根柴填进灶里,嘭地一声,火星四溅,完整的木棍顷刻间断成了几截,她挑挑眉,把它们往更深处捅了捅。
“不用加柴了謇儿,马上就能出锅了,热气冲人,你先到外面躲着去。”母亲切着菜仍不忘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听到柴鸣更是放下刀转了身,见她无事才心安。
耳边飞着林宇的嘶吼,自他回家,孟晏便听得清清楚楚,从他和平等到他发病,前后不足一刻钟,真是分毫未变,看他还不如盯这柴火,至少安生些。
“你要是不想出去,那待会儿我揭锅时小心点,别给烫着了。”林宇怒声太大,没闲下来的刀都盖不住,她刚一听到就懂了孟晏为什么不出去,无奈朝堂屋看了眼,温声提醒着孟晏。
卡着动手的时间,孟晏适时出现在院里,走到堂屋前空敲了下敞开的门,不给屋里半分眼神,她便撤了出来,径自到桌旁寻了位置坐下。
林宇被她打断时,高扬的手正向着林韵面颊而去,经她一扰,悻悻收回手,抖落好衣襟,行若无事迈入院中。
“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招呼声,做顿好的给你接风洗尘都来不及。”
孟晏瞥他一眼,心道又不是傻,多少年了没见他进过灶房,就是办宴席,也全靠母亲一人撑着,场面话在外人身前说说罢了,在自家还好意思出口,真是不知脸往哪放。
林宇话落了地无人回应,尴尬之下只好冲屋中的林韵喊着:“韵儿,来,出来吃饭,多拿双碗筷,今夜你姐也在,咱们难得吃个团圆饭。”
虚伪的慈祥听得孟晏一阵恶寒,母亲恰巧端着热鱼汤出来,她便跟了去,托着自己和母亲的碗筷坐回桌前。
林韵刚到桌边站定,就被林宇敲了敲桌,“愣着做什么,等碗筷自己飞过来?”
几经波折,一家人终是齐齐坐下,鱼汤的暖遮过了深秋的凉,好似过往的冷都是假象。
注:“眼睛瞪得像铜铃”出自《黑猫警长》
写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就……[撒花]
嚎师兄你终于知道自己的花名了![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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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团圆鱼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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