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回去路上那女孩子父母一直喊李财跟他们上去坐马车。李财只晓得摇头拒绝,人家爹娘却当他害羞,笑个不停。

李财为难地快缩成一团,呐呐不能言。因着男女有别,逗弄一会儿才放过了他。

只是出发后这李财又从局促转为了呆滞,杜月寒观他苍白面容,想了想开口问道:“你跟红婷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你叫她妹妹,难道是青梅竹马?”

李才怔住的双眼略有清明,摇摇头道:“就今天,刚认识。”接着嘲讽一笑,又说些不知所谓的话。

“刚认识一天的人就要谈婚论嫁了,认识好几年的人呢?没有任何一种爱来得理所当然无缘无故。杜少侠,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他越说越低下头去,声音跟着消失不可察。

杜月寒则被他话里笼盖的悲伤所震动,初听此番言语,便有如灰蒙蒙的迷雾飘荡在整片天地,一句话便打一声雷,偶尔让前路看清,雷声后迷雾又肆无忌惮地填充满。

“你羡慕什么?”杜月寒问他。

可这李财却又不说话了,双眼盯着李一尘赶车的背影。

杜月寒美目微怔,风吹乱了发丝也任由。突然间他觉得自己与李财很像,却说不出哪儿像,直至前面赶车的李一尘的声音传来。

“喂!李财,你是怂了吗?”

白衣如雪,束起的发如泼墨般随意飘扬,偶尔偏过头来,露出一张极俊极风流的面庞。这,便是李一尘。

“知道你刚才的表现有多差吗?打起精神来!别让姑娘也看轻了你!难道说连你自己也看不起自己吗?”

他原音清冽,却能做到甜腻时比花儿还娇,淡漠时比冰还冷。李一尘有一颗醉卧红尘的心,却也时刻能攀跃巅峰取朱旗招展。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当他热烈鼓舞,无人能不为之感动。

李才涨红了脸。他也是人,他怎可能真的全无感受是一块石头?李才忙问杜月寒:“真的很差吗?”

杜月寒如实点头,李才便猛地抱住了头再不肯出来。杜月寒无奈,对李一尘回以轻笑。

酉时,一行人抵达龙隐乡李宅门前。

夫妇俩显然比李财更急,镇门口就遇见了来接人的李父。

马车阴影下伫立的李父脸上堆笑,与探出头来的准亲家聊得满面红光高兴不已,招呼片刻后才领着车往镇里走。这一来一回间两次路过驴车上的李才,却连头也不偏一分,像没看见。

进门后李母的反应也一样,两家人像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般东拉西扯地话家常,聊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不过若至酒席上便又会是另一番光景。

李一尘默默摇头轻笑,他才懒得去凑合这种场合,却发现李财也被他们晾在一边,于是拉了人过来聊聊天儿。

“诶,李财,不去与你那妹妹说说话吗?”

用折扇一点那跟在父母后头端坐不语的蓝衣女孩儿,李一尘笑道:“哦,瞧我这不会来事儿的,要亲近交流也得晚上不是?寻个花前月下的好地方。”

他这里关心似的出谋划策,旁人看去倒还真挺像好友,即便李财本人也已经麻木了,知道李一尘是在讽刺他。

李财不知这两人抱得什么心态与目的作出这些天反复无常的决定,他只知道他自己,是的的确确一直徘徊在第二天的晨曦与当晚的寂夜里。

一念起,一念灭,一念之间,一切改变。

雪夜下凌乱的脚印,煌煌家庙内外挤满的人群。痕迹一夜雪后就覆盖,再激动的人睡一觉过后变和平。

这世上没什么事是不能改变的。

就连自己的心,也用尽了全力拼凑找回。

没什么的。真的。

一个时辰后天刚擦黑,龙隐乡李宅里正进行桌热闹的酒席。虽然一桌人都算不得熟识,幸而两位男性长辈是酒友,自诩有点儿酒文化,一来二去间开始推杯换盏,而妇人们也都手搭着手互道姐妹。

余下几个年轻人呢?却只晓得夹菜吃饭。

李母为自己儿子干着急,明明将座位也安排在了一起,怎么就这么不开窍不懂事呢?怕人家还以为自己儿子有疯病,李母挂着笑脸儿唤李财。

“财儿啊,你看这鱼太远了红婷还没吃啊,你给红婷夹点儿搁碗里。”

夹远处的菜,还是鱼,李母这话几乎是明示了。可李财呢?只见他木着脸站起身来,直接端起那盘鱼放到了女孩儿面前。还示意,快夹啊。

李母当即黑脸,又转而咧嘴干笑两声,回头对姐妹说我儿子他就是实诚,想妹妹多吃点儿。于是姐妹便也附和,是啊是啊,我看他们感情挺好的。

李杜二人憋笑憋得难受。杜月寒还好,李一尘则直接拿扇子挡住了脸。

“是实诚,可也说明了不用心。”与杜月寒挨将在一块儿,李一尘低声道:“我来演示正确做法。”

说着,往那鱼腹间夹出一小块白嫩嫩的肉放到杜月寒碗里,李一尘随即介绍起来。“这鱼肉最嫩最好吃的部位还得是这里,其次便是接近背鳍的地方,最次才是头尾。这是清蒸鱼,夹出后顺手再蘸点儿料汁。”

这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还要催着人吃下这块精华,看李一尘得意笑脸儿,杜月寒笑他:“夹鱼是要挑刺儿的,你这说的哪儿跟哪儿。”

李一尘不服。“这块刺也少啊,我总比那呆头呆脑的强吧?”

话至末尾却似在撒娇了。李一尘搁桌下轻轻扯杜月寒衣袖,头微偏,一双眼亮汪汪的。

他本就长得好,这一番动作下来无人不为之动容。

“跟他比什么。”将肉送嘴里,发现入口即化果真口感馥郁浓厚回味无穷。杜月寒笑笑,起身替李一尘挡掉了送来的酒。

李一尘撑着下巴看杜月寒与来人解释,不禁越看越爱,心上软成一片。

他们在一起后很少喝酒,酒是好物,原先月寒自己也爱喝,可这酒再好若是别人逼迫的入口也得苦三分。他二人心念互通,杜月寒理解他所有或狂放或沉郁。

至于那酒,爱人间小酌才叫好。

有酒好说事,几杯酒下肚终于进行到正题,李财先前给丢了脸,李父便吩咐他去拿酒。李一尘眯眼一笑,拉着杜月寒起身去方便,实则是拐了个弯钻到后屋里去找人。

李财显然被他俩吓到,抱着酒坛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人一来便要走,慌慌张张的,连掉了东西也不知。

“我们是什么瘟神吗?”李一尘对杜月寒道。“这小子从早上出门就开始不对劲。”

“是有点儿。”杜月寒蹲下身捡起来一小包东西。“看这是什么?”

打开叠好的纸包,露出来里面的粉末。李一尘低头看了看,原本舒朗的眉瞬间紧攒,而杜月寒也一样惊住了。

“砒霜?他买这做什么!”

“原来去药铺就是买这东西。”桃花眼里冰雪似凝结,李一尘拿过药包,缓缓道。“这东西可不便宜,每地每月供应有限,有严格管控。看来他是早有打算。”

杜月寒皱眉,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好的想法。这想法来得太电光火石无边无际,使他自己也难免被吓到。

“他……”杜月寒抬起脸,怀疑的目光与李一尘接轨,霎时眼尾低垂,似红梅坠露。

李一尘心一惊,牵起了杜月寒的手轻轻摩挲。“你是想到什么了吗?月寒,说说看。”

“我……”杜月寒并非优柔寡断的性子,只是此言并无确切根据,极像他自己的幻想。若非对方是李一尘,他又岂肯言说。

“我总觉得……他不会是要自杀吧?”搭上李一尘前襟,杜月寒焦急问道。

李一尘不语,沉思着,握住了杜月寒的手柔声道:“有这种可能。月寒,不如让我们来试试他。”

“怎么试?”

“这么重要的东西岂会随意掉落还这么巧就在我俩眼前?月寒,还记得昨日我们要离开他跑来说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记得。”杜月寒点头。“他出钱买凶,却是兜里没几个子儿。你说他有可能对里正动手,但那里正只是道喜,最后什么也没发生。”

“因为他退缩了。”李一尘指出道。“他自己办不成事,先前是求我们,现在又掉东西,他想逼迫我们帮他一把。”

杜月寒听愣了。“帮他杀人,还是帮他自杀?如果他早知道里正与山匪勾结骗取赈济银,那韩胜应该早被灭口了,还用得着我们来剿匪?可这儿的镇民都不认识韩胜。”

“现在唯一需要确认的就是这个里正,到底有没有做过。”李一尘道。“不过也都不重要了,因为我们很快就能知晓。”

低首垂眸,李一尘将杜月寒抱了抱。

“你看他想发疯又不敢,那我就是要逼他发疯。或许连他自己都想看看,自己究竟能前进到哪一步呢?”

席间,仍旧热热闹闹。

妇人们的对话已从吹捧自家儿女进阶到将家里祖辈的小事大事都拉出来过一遍,男人们虽然喝得脸紫红,嘴里说话也不利索,但自觉认真严肃,要做出一家之主的模样来。余下两个静坐无言的年轻人,默默吃着菜,却只怕连什么味儿也没尝出。

李一尘叹了口气。

“我原以为官场如此,不想平头百姓实则也一样。变的是内容,不变的是形式。”

落了座,李父提出要李财给伯父敬酒。李财木讷得捏酒杯的手指都在抖,李父便一次次提高音量,李财便又如梦初醒,强笑回应。

同样是假笑,年轻人就是不如老油条。

从前同僚饮宴,推杯换盏间利益互换,那时也称得上一句游刃有余,谈笑间也见过许多人,有的跟他李一尘年龄差不多是新贵,有的更老一些是劳而无功诚惶诚恐。

但他们都明白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于是就算行为标准有差却也大抵能获得一个结果。不像李财,你几乎从他身上看不出任何一丝意愿,任何事的任何一丝意愿。

就好像,他表现的糟糕仅仅只是因为……

他忘了怎么做。

宴至中途,门忽然响了。

李母蹭地站起身,像是想到什么事儿般慌忙去开门,然后发出了惊呼。

“啊!是您来啦,快,快请进!”

这般有礼,比对准亲家更甚,引得全桌人回头看,只见一身赭色长袍,戴幞头,蹬一双玄色长靴大步流星,发花白,精神矍铄。

正是此地里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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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江湖同人文 李一尘x杜月寒 心口疼也
连载中青山终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