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每一次聚会都需要一个能带动气氛之人。

不需要口才好,甚至不需要有多会来事。他只要能满足一点。那就是手握实际权力。

然后人群便会自动涌上。

欢快气氛永远也不停下。

今夜是李财家有喜,这位老人倒来得快。他一来,李家父母跟那女孩儿爹娘便都站起来。

走到李财身边时,李财低着脑袋喊了声大人,里正笑容和蔼,拍了拍李财的肩,纠正道:“我是你什么人?叫祖父!”

似这边慈爱关怀,李家爹娘也直点头。人都道他李财忤逆不孝不醒事,却谁知此刻他肩上万斤重,脖颈像火烧。

不明了,就像他们也不明了他一样。

李财乖乖叫了祖父,里正便又与其他人谈话起来,左不过是些身份介绍与祝愿,不过说得抑扬顿挫,俨然一副这才是大家长的做派。

然后大家落座,将里正请上主位。

女孩儿家在离本镇不远的村子,按范围来看也属龙隐乡管辖。这实在是桩很不错的婚事,双方都觉得自己占便宜。

因为女孩儿家是小地主,家里有闲钱。不像李财家,纯正的背朝蓝天面朝黄土,好不容易才把儿子送去打工不用再种地,谁知儿子又成了几个村儿里出了名的有疯病,犯起横来像了变个人。

当然,她们毕竟是道听途说哪里亲眼见过,要不也不能来了。

比起有血缘关系的李家,里正与别的人更聊得来些,李财父母被冷落,捏着杯子总想插进去,陪着笑脸儿,一时竟不知到底谁才是主角。

李一尘眯着眼一瞥,然后转到李财身上。没有表情,侧面却可见其牙关紧咬,放在腿上的五指都掐进了掌心里。

明明是自己的婚事,怎么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宣判死刑?

他们不懂,也不想去理解。

这实在是全天下最难的难题。

鸡鸭鱼肉摆满桌却很少有人动筷,喝酒的人吹嘘,不喝的人正襟危坐着受教,所有人其乐融融和谐相处,除却不知何时才结束外一切都好。

默了默,李一尘悄悄问李财:“你还想见她吗?她穿红裙的样子应该很美。”

李财先是一愣,接着五官柔和展开,笑了。

“不是很美,是很美很美。”

看到这熟悉的神情,李一尘原本有些许动摇的心变得立刻坚定。其实若换从前,他未必肯相帮,但如今。

“可我病了。”未及他说出想法,李财忽然道。“少侠,我哪儿也去不了了。”

李一尘微惊,李财坐好了身体喃喃自语。

“雪夜下的火第二日还能继续燃烧,可那段烧火的木头……”

“残缺了就是残缺了。”

于是场面就这样变化了。杯盏落地,碎裂的瓷片扎进手心里去。周围人都惊呼,但他缓缓抬起头,反而咧嘴一笑。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什么是不是的重要吗?反正你们总有你们的说法。我?我也期待这一天很久了。”

忽然就承认了,没有任何辩解。前一瞬那包装着砒霜的药包出现在李财前来敬酒的脚边,那么凑巧,就像是从他身上不小心掉出的一样。

忽然就认定了,没有任何犹疑。抓起药包父母亲认为他是要给他们下毒,给这一桌人下毒。反正李财也早看不顺眼他们了。原来大家都心知肚明。

很突然,但细想一下很合理。

但父亲还是问他:“这是什么?”

可他懒得再装,直截了当道:“毒药。”

抬腿就是一脚,李父气冲冲地将那本就跪倒在地的李财再次踢飞,嘴里一面骂:“逆子!我看你酒喝多了脑子不清醒!”

“我们有说法,你主意就小啊?”母亲甩了他一耳光,似痛心。“逃跑都随你。怎么现在却……财儿,你太让人失望了!”

伏在地上,他喉中发出断断续续的笑。

旁若无人的父母,明明平常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到最需要顾面子的时候却反而气血上头不管不顾了。

但这又怎样呢?人们会同情,人们会谴责。

错的,又怎会是父母亲?

“我不跑……我不跑我怎么清醒?”透出的脸憋红,他笑得比哭还难听,且一句一顿,好像这些话正艰难地从废墟堆里扒出来。“我每天浑浑噩噩,奋力挣扎,我就想出去,我就想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我有什么错!”

他嘶吼起来,果不其然,一扇耳光将他打懵过去。

“闭嘴!”

李母眼中掉出泪水。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俗语什么的,又岂能全部相信?孝经的不甚全面之语,不是孝经局限性,而应该是他,背离了孝经的规范。

开裂的心仍旧徘徊,纠结的左不过还是一个孝字而已。可父母亲呢?他们也在纠结,不过悔恨的是为什么没从小就给儿子灌输正确的伦理道德观念。

都怪他们,太宠孩子了。

“从小家里的农活就没让你干,我们知道你想去外面闯荡,就算你回来了也给你找了份轻松的差事,我们还有什么对不起你的?李财,你就是个白眼儿狼。”

母亲捂脸痛哭。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李父不得不安慰妻子,于是里正,他李财的伯祖父,终于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好了,都不要闹了。”

看看,一出手就想定乾坤,威望很是不错。

“你们怎么那么急,孩子说什么都信。”先指责了李父李母,里正看向李财。“我看财儿今日不在状态,想是没休息好。你们都先冷静些吧,坐下,都坐下。”

以和为贵,中庸之道,不管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都讲究忍让,顾全大局。这所有人遵从了世世代代的规范本意是好的。

可是他不想再忍。

李杜二人看着那趴倒的李财摇晃晃站起。

头顶明月躲避在乌云后,院中房檐下的纸灯笼光亮朦朦胧胧。满座哑然,因与他对视。李家二老更甚,因其眼前人面容熟悉,可眼神怨毒,黑洞洞的,让人想起后山上那道望不见底的天堑。

“呐,老不死的,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

语出惊人,掷地有声,那里正的脸瞬间扭曲,像没听清,怪异且愠怒地盯着李财。

“你说什么?”

李财嗤笑出声。

“你干的那些好事啊,你派我去打掩护,以为我会乖乖的助纣为虐,告诉你,我什么都不在乎,我不怕你!”

李财越说越激动,双拳紧握。“你就是个草菅人命的狗官,害死莹儿,你是主谋!还有镇上那些被你骗出去的人都是你害死的!你自己荷包鼓了,他们呢?莹儿呢!”

“小畜生胡说什么呢!”李父吼道。

“我说错什么了!”李财猛地偏过脸盯着父亲。“还有你们!”手指向这两个抱头痛哭的老夫妻,李财咬牙切齿。“你们又是什么好人!别想再把我关进黑屋子里去,我不会给你们这个机会的!”

“去啊,去劝劝。”另一旁,女孩儿家父母正推着她去劝李财冷静下来。

可他们太把自己当回事,也因不了解而以为这可能就是一场无伤大雅的闹剧。里正在这儿呢,那小子还能反了天去?

女孩儿上前,结果是手刚一挨上李财就被狠狠推开了。虽未倒地,究竟吓到了女孩儿。

而李财这时也有些回过神来,看着女孩儿倒退了几步,手惯性似的伸了出去似想去扶。

“红婷,你没事吧?”

听此话,李杜二人默默扶额。

这小子,的确在上演一场闹剧。

女孩儿不语,只退在父母身后,李财无法,忽然叹了口气,对那躲在后面的女孩儿说:“我对不起你。可我真的没有办法。”

抬头望天,乌云密布,看不见一颗星。

快要下雨了。

“跟着我,你不会快乐的。更不会有幸福。因为我早已不算什么正常人了。”冷笑一声,却是对自己。转过身,李财面向父母与里正。

母亲仍在痛哭,父亲怒目圆瞪,祖父倒看不出神情,不过大抵也是想弄死他的。

至少,也要毒打一顿。

“娘啊,你想制造下一个自己,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双目无悲无喜,李财说着,一个个望过去。

“爹,你从小教我许多道理,可也教会了我伤害自己最亲的人。我不想变得跟你一样。”

“过去的都无法挽回。我想原谅你们,但我太清楚你们都是什么样。”看着父亲,忽略那眼中的愤怒,李财蓦然发笑。因为他突然发现,原来脑中演绎了数遍的场景本以为自己会如何如何怒不可遏失去理智,真到这时候了脑中却只有笑话一场而已。

为什么想笑呢?大抵是早已死心。

第一次逃跑被抓后尚有恐惧愤恨,一次次被抓一天天重复后情绪早已不再起伏,人生失去活力,没有了任何可能性。

溺水之人,仅靠自己。

怎么救?

“父亲。还记得莹儿死的那夜吗?”

李财呆呆道。似回忆起曾经,面上有一瞬温情滑过。嘴角微勾,又愈加上扬,变成了发狂似的大笑。

“雪夜啊,鸟都冻地掉下来了。可你狠得下心把她赶了出去。我想去找她,好不容易跑出去,她却……”

难以为继,他笑得流出泪来。

“她被你们打死了。”

“不!她没死!”李父吼道。“逆子,你又犯病了!”

“你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李财骂他。“莹儿的血到处都是,从祠堂到镇外,满地雪,红了一路,多刺眼啊,你到底还有没有心?”

“逆子,逆子!”男人也气得语无伦次。“那是你自己的血,那个女人没有死!”

“你别想骗我!”猛一甩手,李财拿出一根火柴。“莹儿死在了这儿,我就拿这儿给她陪葬。”

李财露出笑意,真挚的。

“父亲,你教我的,男儿流血不流泪,哭诉换不来你的同情与理解。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唯有死,能偿还你我罪孽。父亲,儿子学的还不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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