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后，天光正盛，散发最后一丝闷热。
杜月寒还在气头上，一边走一边骂：“哪有这样当官儿的？有人帮忙剿匪也推脱拉扯，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官儿的恐怕也不愿来这地方。”李一尘思索道。“要不我们明天再来，用……”
“大侠！二位大侠！”
行至一处巷口，李财突然窜出，冲李杜二人招招手，迎上前就问：“可有称心如意？”
“你一直等在这儿做什么。”杜月寒皱眉，“这么关心，早知道我们会被赶出来？”
“怎么可能！”李才大骇，连忙摆手。“我是真心为二位大侠效劳，看你们气度不凡身姿矫健定是人中龙凤，所以才敢放心带你们去来见里正。”
“人中龙凤又如何？”李一尘旋开折扇，扇了两下风，发丝随意轻扬，似叹息，无奈道：“不照旧被你们大人看不起，这不，就赶出来了嘛。”
“唉，我们这儿风气就这样。那，二位还要继续待在这儿吗？还是就，离开了？”
“倒是想待，只是无处落脚。”
“那可巧了啊！”李才喜道。“大侠们就去我家住！我家中尚余两间空屋子，配套也都齐全，二位去了就知道好！”
“不会打扰你们吧。”
“不存在不存在。”李才摆摆手，开始为他们引路，然后一面介绍到：“我爹娘看了你们都肯定高兴，他们最喜欢热闹。”
从山下到衙门，从衙门到李财家，一路上的绿影逐次减少，这乡镇不大路却修得颇为繁杂，又是几段绕路过后，李财踏上台阶儿，快速打开了大门将门内的阳光放了出来。
“大侠们，请进吧。”
木门推开后射出的光线直直地照映在背对影壁的李杜二人脸上，身上。下午的阳光浓黄得让人睁不开眼睛，使他们看不清躲在门后隐没进阴影里的李财面上的高兴。
毕竟这过道也太过狭窄了不是吗，开了门，门就几乎戳在人鼻子上。
杜月寒率先上前，李一尘则解开绳索将始终一言不发的韩胜拖进屋内。关门落闩，李财却霍然欢呼雀跃起来，奔进右侧屋后，一边嘴里喊着：“娘！娘！孩儿带朋友来了！娘啊，快张罗一桌好饭菜，今夜就让他们住下吧。”
那窗后，隐隐约约一个老妇人的模样在对着李财说些什么话，总之是同意了，跟着李财出来就要见朋友。
李一尘杜月寒面面相觑，打着哈哈跟这迎上来的老妇人寒暄，装作朋友的模样吃茶唠嗑，将除了自己姓名外的所有都扯了个谎敷衍过去，本也和谐，直至席间李财他娘不住偷瞧着李杜二人动作，明显到完全不加掩饰，席间无人不侧目。
“老婆子，你看什么呢？”
李财他爹拍了拍妇人的手，面上很是奇怪。再看李才呢，也是一副微恼欲言又止的模样。
“唉，你别烦我。”那妇人直言，两眼又搁到李杜二人身上，突然无不感慨与可惜道：“你们两个年轻人能与我儿做朋友真是我儿的福气啊。”说着，混浊老眼又要流出泪来。
“我儿终于有了朋友，还是你们二位这般的人物，我高兴啊。”
“哎呀，哭啥！儿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你就别瞎操心啦！”李财他爹安慰着，妇人抬抬眼，又看着李杜二人祈求道：“若是日后李财做了啥错事，也请二位千万要救他，或打，或教诲，我和他爹都是没意见的，呜呜，你们可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啊。”
妇人抽泣个没完，李一尘张张嘴，却平生第一次感到不知该如何说话了。回看旁边的月寒，也正皱着眉面对这一桌子仅夹了几筷子的好饭菜。
搁下箸，李一尘刚想说些什么，那对坐的妇人却忽然自动止了泪，愉快的开始往李财碗里夹菜，一注又一注，将儿子的碗堆得冒尖儿。
“财儿啊，现在你有好朋友了，娘可真高兴啊，赶明儿叫你妹妹来，咱们也快成一家人了，叫她跟你朋友们认识认识啊。”
“娘，他们，他们住不久的，不用了。”李财推脱，语气间有隐隐怒气。
“什么不用了！”妇人瞪眼，转而给李一尘杜月寒韩胜碗三人碗里都夹了菜，笑眯眯道：“你们是李财的好朋友，就在这儿多住几天，做个见证。实在要走，也吃了喜酒再走吧。”
这世上最让人没办法的大概就是老妪了吧。李一尘配合一笑，还要一面照顾杜月寒，杜月寒心情坏了就吃不下饭，反正这症状也是李一尘惯出来的。
李一尘悄悄把手探到杜月寒腰后在他纤细的腰腹间抚摸揉捏，杜月寒登时就软了身，恼怒地蹬了一眼李一尘，发丝遮挡的耳后却红霞遍布，热得不轻。
李一尘收到了这小警告，唇角微勾，给杜月寒挑去了碗里切碎的几颗辣椒。
乖，知道你能吃辣，但这几天就先别吃了，卿卿，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哩。
李一尘眼波流转，杜月寒自然看得懂他什么意思，夹起一口鱼肉就送进嘴里，闷头吃饭的样子看得李一尘又是心头一喜，若不是地方不对，真想把人放在怀中好好爱怜一番。
他这边暗自情浓，一桌儿的李财却是已跟他娘大吵了起来。
“娘，你什么意思！”李才叫道。“什么见证，喜酒啊，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说清楚！”
李才显得有些激动，似是想起什么，攥着筷子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娘却根本看不到她儿子的变化，仍旧自顾自的开心道：“你知道的，你妹妹啊，下月就是好日子，正好你朋友也在，趁早把亲结了，你娘我也就放心了啊！”
妇人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而这幻想竟也全是幻想的其他人，这些女人为家庭付出了一辈子，变得面目全非，做什么事儿前都要先做做梦，就跟去寺里烧香似的，不同的是一个靠天意，一个凭人为，哪一个都不是解决问题的良方。
可你能说她错吗？她所做的一切完全符合世人的眼光。这样的前提下，她没错，侮逆不孝又无能无力的那个该死之人是自己。
也只能是自己。
“你为什么总要这样！”掷了手中的碗筷，李才站起身大叫。“你答应过从今以后会听我的，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为什么！”
碗筷砸在地上咣地一声巨响，瓷片碎裂数块，饭菜脏了不能再吃进肚子里，李才愤怒地大叫，发抖的身体却退后几步，他怕自己一个冲动掀了整张桌。
“因为这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
妇人被吓到一瞬，反应过来也是暴怒，如一头发狠的雌兽，撒泼嘶吼起来就不顾一切。
“没朋友，没女人，你这样能有什么出息！我告诉你李财，你下个月必须把她给我娶进门！”
“我不！”
“那你就滚去祠堂跪着吧！”
恨恨地拍在桌上，妇人转身就走，男人左看右看也跟着离开了。一张还算和谐的酒席，顷刻间杯盘狼藉，无人问津。
“啪嗒——”
李杜二人的筷子从手中滑了下去。
他们完全看愣了，从没遭遇过这种场景，光是回想就觉得恐怖。杜月寒回望着李一尘眼神询问：这难道就是父母健在的坏处？
李一尘扶额无奈：我父母健在时也不这样啊。
无人能应答，因为这一家三口都消失不见。李一尘选择继续埋头吃饭，而杜月寒则抬手揪住一旁正准备趁乱离开的韩胜，淡定的，又给他套上了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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